她也不說話,只裝做惶恐,看所有人驚恐地看著二人,看著他們的皇帝。
直到龍非離的手緊捏上她的肩膊。
她才囁嚅道︰「這是奴婢的未婚夫送奴婢的。」
龍非離緊擰著眉,他不確定自己想從這個小奴嘴里听到什麼,卻又確確實實想听她說些什麼,從手指到身體,他繃得很緊,他猛然警覺,卻依舊沒有放開她。
眸里,是她突然低垂了的臉龐。
「他後來與別的女人好了,還有了孩子,這是他唯一留給奴婢的東西。他其實與奴婢已經沒有關系,是奴婢惦念著,不肯死心。」
她的聲音低低啞啞,又摻著絲嘲諷的笑意,龍非離心里越發焦躁,突听得她一聲痛呼,他才意識到他幾乎將她的肩胛握碎,手指松了力道,卻仍將她禁錮在懷中。
「他叫什麼名字?」
男人粗重的鼻息噴打在她臉上,她聞著他身上傳來的酒氣,還有那陣熟悉的、輕撓著她身心的龍涎香味,凝上他的眉眼,「奴婢叫他阿離。」
一切似乎突然統統遠去,眼里只剩她紅了的眼楮,還有那雙倔強里無處可訴的淒涼,龍非離心里又疼又怒,竟不想去思辨那所有的巧合和她唇角淡淡的計量,只狠狠扣著她的肩,沉聲道︰「給朕他的名姓,籍貫,朕替你做主!」
她輕輕一笑,攥著他衣襟的手一松,他大驚,卻是她猝然昏倒在他懷里。
在繼將「年小八」月復誹完以後,朱七將龍非離罵了數十遍,他居然不管她,將她扔回給劉詩敏。
他這人深沉悶騷,但好歹她也與他同床共枕三年,他明明是有些失控了的……她知道!
她有些氣悶地掀開馬車窗上的簾帳,耳畔是玉環與詩敏低聲聊著的聲音。
時間,現在是︰宴畢甚晚。
地點︰離宮路上。
詐暈這招狗血也出了,還是沒能留下來。
死梨,破梨,和追追上床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冷靜,別讓我回去,回去我整死你!
幸得詩敏是個好女子,雖存了滿月復疑問,但「年小八」順勢將話匣一繞,她也順著「年小八」的話說去了,並沒有逼問她。
她凝眸看了眼前面的另一乘馬車——張進與方畫晴共乘一輛,微微皺眉,詩敏便罷,張進這人便不可應付了。回去以後,他會沒有話嗎?
一定不會!
要再進宮,得從誰身上下手好?
龍梓錦他們,都與璇璣交好,今晚她露了臉,他們只怕已將她看作別有用心的人——
她撫撫腦門,沉沉的。
突然一陣馬蹄聲急速而過,她心下一凜,這時間,往皇城外面而去的都是參宴的官眷馬車,鮮少人獨自騎馬,難道是武將?
她正想著,一乘快騎從眼前掠過,與此同時她拉下簾帳,不想多事,卻听得尖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請問是吏部尚書張大人的馬乘?」
這聲音陰媚尖戳,朱七吃了一驚,這人是內侍!
「郝公公有禮……此行正是張進的車騎。」
「張大人,可否將馬車打住,咱家奉太後口諭,來傳個話兒。」
馬車晃動微擺,又倏然停住,劉詩敏秀眉蘊疑,朱七剛來得及與玉環交換個眼色,簾帳便被人撩開。
張進眸光深沉,道︰「你們出來一下。」
出得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侍馬而立,鷹鼻微勾,剪手在後,環了眾人一眼,最後定在朱七身上,道︰「小七姑娘,請跟咱家走一趟。」
玉環吃驚地握著朱七的手,朱七拍了拍她的手。
不遠處的張進看著她,神色如晦。
燈火如豆,太後的寢宮,並不需要華光艷火。
茹妃斜臥在太妃榻上,似凝神思度著什麼。
朱七抑住心中疑惑憂慮,與她見了禮,那茹妃淡淡道︰「小七姑娘,坐吧,不必拘禮,像在宴上一般就可。」
郝公公引她上座,朱七也豁出去,從地上起來,坐到旁側的椅上,只等茹妃發話——明白是宴上她這名「出格」的小奴引起了茹妃的注意。
只是,茹妃宣她回來到底有何用意,別將她暗地正法了就成。
她正猜思著,只听得茹妃的聲音又低低傳來,「姑娘性子活潑,不但皇上,哀家也甚是中意。姑娘可有意去服侍皇上?」
那從前面宮人手里宮燈折出的光影,像細長的線,在地上劃出淡淡的光亮,走在這條往日歷經多次的路上,朱七笑哭難言。
確確實實沒有料到茹妃與她的一席話。
實際上,當今的太後也沒與她說了什麼。
服侍皇上,四字已包含所有。
宴會上,誰管你真情還是假戲,她便是那有意勾引聖眷的女子。
而在茹妃看來,皇帝也似乎對她……動了些心思。
只是,宴上所見,較之三年前,妃嬪雖沒急遽加劇,卻也新增了不顏面,這三年,即使沒有大肆選秀,內務府也選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
那人似乎也沒多阻止。
為何茹妃還要將她帶回內苑?
當然,這于她來說是件大幸之事。
與茹妃共處數載,她第一次由衷感激那個女子。
她撫著手臂,想起臂上靠腋下被數名老嬤嬤在暗室里按著新添的那東西,不覺酸澀。
將微捋起的衣袖放下,龍非離慢慢走到桌邊坐下。
剛將陸凱打發離去,還有陸凱手上各院妃嬪的牌子。
今天是他的生辰,似乎所有人都認為他不應該宿在儲秀殿里。
他自嘲一笑,眸光輕挑,看著手上的水珠。
他剛剛從內室出來,在這之前,他給她擦了身子,系上平安符。
按玉致所言,劉氏與她相識,似乎並不假。
只是,年小七——張府的小婢,卻絕不是張進的唆使。
張進還不敢。
雖然,自從重將張進放進翰林院到今天的位置,這個書生往日的稜角和意氣已幾乎全數打磨殆盡。
他冷冷一笑,是誰的主意。因為他三年不踫女人?
門外,腳步聲由遠至近,變得繁雜。
他略略皺眉。
陸凱的聲音傳進。
「皇上,太後娘娘有句話帶過來。」
莫名的他生了絲煩躁,閉上眼楮,手指在桌上微微一敲。
書房的門,輕輕被推開,又關上。
半響不見聲音,龍非離心里不悅,冷冷道︰「擱下話就告退吧。」
房間,只聞到另一道薄薄的呼吸聲,卻仍無聲息。
龍非離怒氣頓生,猛地睜開眼楮來。
一個女子站在門邊,手上挎著個藤籃子,眉尖蹙著,眸子微眯,打量著四周。
一怔之下,龍非離冷冷笑開。
「滾!」
朱七咬咬牙,往椅上一粘,仰起下巴,道︰「我就不滾!是你娘讓我過來給你侍夜——」
「朕不需要你侍夜!」
朱七一聲微哼,又撲哧一笑,「誰給你侍夜來著,我說的是夜宵。」
看著眼前的笑臉,那微撅的嘴巴,那滿眸的笑意,龍非離心里只有更加的躁怒,不是那張臉,但那樣的笑,那帶著那人神韻的笑,怒氣張濫,竟又一時無法發作,狠狠盯著眼前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