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什麼東西?
下意識地, 夏未霜拔出了手杖的頭部,那里連——一把小巧而尖銳的匕首。
然而這里仍舊一片寂靜,風聲在外面呼呼地掛——, 時不時便有幾片葉子受到影響動彈一下。
落葉在風中飛舞的聲音,小石子被風刮滾動的聲音,樹枝瘋狂搖動的聲音以及隱隱約約極遠的地方傳來的狼嚎……
好像剛才的聲音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並不像夏未霜潛意識中以為的那樣危險。
就在夏未霜以為是風刮進來什麼死物的時候,她听到了細微的呼吸聲,以及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
「你是誰?」
在夏未霜問出之前,對方竟然先這麼問了。
是人, 竟——有一個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風太大,我在這里休息,你又是誰?」斟酌片刻, 夏未霜選擇將這個問題拋回去。
對方听起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聲音听起來頗為耳熟,可夏未霜一時間想不起來為何如此。如果是熟人,對方怎麼會問自己是誰,總不能她也是個盲人,又或許只是自己曾听到過她的聲音卻不認識人……
況且她的聲音听起來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敵意,這代表對方是可以溝通的, 說不定, 並不需要起沖突就可以應付過去。
夏未霜腦中飛快列舉著可能性, 集中精神, 準備從這女孩的回答中找尋答案。
那女孩說道︰「我叫珠珠。」
珠珠, 這個名字難道是巧合嗎?沒記錯的話,顧敏之身邊的神秘情人正叫珠珠。
珠珠又向前走了一步,踩在枯草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音, 听起來她極度疑惑,聲音縹緲而惆悵,似乎在回憶——什麼︰「你叫什麼名字?你看起來……有點眼熟,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你,你是我認識的人嗎?」
她說起話來怎麼這麼奇怪?
夏未霜微微蹙眉,下意識將手杖末端向前探出去,暗示對方保持距離。
她用自己的假名字來應付珠珠,同時繼續反問她︰「我叫陸爽,為什麼這麼問?不好意思,我看不——,不能確定是不是認識你。」
在得知夏未霜是個盲人的時候,珠珠發出了十分遺憾的聲音︰「怎麼會這樣。」
夏未霜道︰「那你呢,怎麼會覺得我眼熟?你不知道我們是否認識卻有這種感覺?」
珠珠茫然地說道︰「是啊,為什麼?我不知道呀……以前的事情,我忘記了很多,剩下的那些,也不怎麼清楚,就連我的名字,都不一定是我以前的名字——嘶!」
她越說越激動,發出痛苦的呼吸聲。
一種讓人毛骨悚然危機感陡然升起,夏未霜不露聲色地攥緊了匕首,她听到珠珠又向自己走了一步,聲音忽然變得——比陰森︰「為什麼看到你,我的感覺會這麼奇怪?我一定認識你,一定認識你——都怪你,讓我的頭這麼疼!」
有危險!
直覺忽然發寒,夏未霜下意識向前揮出匕首,珠珠輕輕地啊了一聲,既不可思議又有點委屈︰「你怎麼敢傷害我?」
黑黝黝的冰冷冬夜里,穿著並不算厚的白色衣物的女孩,捂——手上的傷口,似乎十分傷心。她穿得單薄,身子骨也單薄,在風中搖搖欲墜,神情悲戚迷離,如——根漂泊的柳絮,脆弱可憐。
只可惜她對面那個雙目無神的黑衣女子,看不到這副惹人憐惜的畫面。
「我很抱歉。」夏未霜不怎麼有誠意地說道,「但你嚇到我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珠珠顫抖——抽泣一聲,聲音輕的快要飄散在風中。
對面這個女孩精神有點問題——這麼幾分鐘的交流里,夏未霜便可以斷定,這女孩不僅僅是失憶這麼簡單。
這意味著她是危險的不可控的,而且,說不定非常不好對付。畢竟她能悄——聲息來到自己面前,來到這個被桑露精心挑選的角落,就說明了一定問題。
但同樣,這也意味著她可能會有更多破綻,在另一方面而言,或許她會比較好騙。
瞧,她現在的聲音又平靜了一點,哪有正常人會這樣呢?
夏未霜說道︰「珠珠是嗎,你想對我做什麼?」
珠珠遲疑了會兒,這個問題讓她——比糾結,她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不知道,我的頭很痛,有什麼在阻攔我想起你。」
夏未霜柔和了神色,說︰「既然這樣,你可以先放下回憶,沒關系的,你看,我就在這里,我是個盲人,我跑不掉,我們可以等頭不痛了再慢慢想。」
一個新晉盲人在陌生環境里可不敢貿然逃跑,只怕敵人還沒打到自己,先撞牆把自己撞暈了。
這個珠珠如果——是顧敏之身邊的那個珠珠,絕不是個簡單角色,況且自己的直覺正在瘋狂吶喊快跑危險。
撕破臉皮對夏未霜來說不是好事,當務之急,是安撫住珠珠,等待桑露回來接自己。
前方安靜了一會,珠珠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她羞澀地說道︰「你——好,你和我身邊的人都不一樣。」
即使看不——了,夏未霜依舊習慣性地揚了下眉毛,什麼叫做瞌睡來了就送枕頭,這不就是嗎。
夏未霜順著她的話追問道︰「你身邊的都是什麼人?」
珠珠瞧著好像沒什麼防備心似的,說道︰「我身邊的人對我也很好,但他們都很怕我。」
夏未霜︰「…………」難道我看——不怕你?
似乎察覺到了夏未霜的——語,珠珠補充說道︰「你不一樣,我看到你,感覺很親切。她總想著讓我做這個做那個,她說會一直陪著我,可是總有更重要的事超過我。」
她?夏未霜捕捉到了這個關鍵字眼,是特指,而不是泛指了。
她沒有拆台說什麼自己和珠珠才剛——面的話,而是就——她的話題說下去︰「她是誰?她對你不好嗎?」
珠珠嘆氣道︰「她是我的主人,是我的愛人,是我的家人,她對我……應該是很好的。可是,可是……」
珠珠啜泣起來,細微的嗚咽聲伴隨著牆——呼嘯的風聲,仿佛哀怨至惡毒的鬼泣︰「可是為什麼,我還是那麼空虛,我想要的好像不是這樣的。她明明對我很好,可是不對,總覺得不對……嗚——」
夏未霜耐心地等她哭聲漸弱,說道︰「她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珠珠說道︰「她叫顧敏之。」
顧敏之,嘖,還——是顧敏之身邊的那個珠珠,這女孩可真是詭異萬分,據說她是被顧敏之圈養的金絲雀,但這麼個深夜卻能獨自跑出來,可見有些事情,並非大眾表面所——的那樣。
夏未霜輕輕眨了眨眼,神情仍舊沒有什麼改變,她故意說︰「顧敏之在基地很有名,听說她有很多朋友,也許她是太忙了才不能陪你更多。」
挑撥離間這種事說來有些卑鄙,不過用來對付顧敏之,倒是相稱。
珠珠頗為傷心︰「你——溫柔,她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即使有,也很快就不耐煩了。」
夏未霜︰「……」顧敏之這個人啊。
不過很快,夏未霜就來不及感慨顧敏之的脾氣了,因為珠珠語氣一轉,說道︰「陸爽這個名字我沒有任何印象,——是你的名字?」
夏未霜微笑道︰「當然,我們又不認識,騙你做什麼?」
珠珠仍舊忍不住向她靠近︰「是的,你不會騙我的,你那麼好——我——到你,便忍不住親近你,為什麼?你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可為什麼,我竟然把你忘了?」
夏未霜慢慢將腳後移,她安撫——面前的女孩︰「沒關系,這些可以慢慢想,珠珠,你怎麼會來這里?」
珠珠一邊回答她一邊說道︰「因為我感覺到,這邊有強大又詭異的存在,和我很像。陸爽,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她不讓陌生人靠近這兒,如果被她發現,你會很危險。」
強大又詭異的存在?難道是說桑露?如果是桑露,卻又說和她很像,難道珠珠也是那種特殊的存在?
如果是這樣,自己就更不能正面與她起沖突了。
天太冷,等這麼久,夏未霜的腿腳都冰冷,她輕輕咳嗽兩聲,說︰「除了你沒人知道我在這,珠珠,不要告訴別人我來過這里好不好?」
珠珠便問︰「那你願意愛我嗎?就像她,和他們一樣。」
愛?
夏未霜一愣,反問︰「怎樣才算是愛?」
「你要關心我,守護我,陪伴我,屬于我,一直一直——永遠永遠不分離。」
她越說,夏未霜越覺得背後寒毛直屬,她的語氣太過詭異,充滿了空想執拗的神經質。
果然啊,那種特殊的存在,似乎都有——極為偏執的思維。不過珠珠給夏未霜的感覺不太一樣,雖然這種存在很擅長偽裝,但直覺告訴夏未霜,現在的珠珠說的都是實話。
畢竟每一個個體也都存在著差異,珠珠的情況,跟桑露和劉凱寅也不完全一致。
「可我看不——你。」夏未霜微微笑——說,「你瞧,你知道我的樣子卻忘記了我,而我或許記得卻看不——你。珠珠,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嗎?」
「想!」她迫不及待地回答。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夏未霜語氣輕柔地誘哄道,「成為嶄新的朋友,然後一點一點尋找過去,讓我來幫你,好不好?」
「……好。」
夏未霜心里覺得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悲,末世降臨了,自己這個吃了三年藥的病人一點一點康復,可周圍的瘋子卻越來越多了。
「朋友是不能像你說的那樣愛的,朋友需要保持距離,需要隱私,最——要的是,首先,你要讓我相信你可以成為朋友……」
夏未霜就像是哄騙小紅帽的大灰狼,一本正經慢慢悠悠地給面前這個神經病洗腦,首先,要讓她保密——過自己的事情,其次,可以向她套話。
不過夏未霜還沒說幾句,一道凌厲的破空聲突然傳來,珠珠悶哼一聲,夏未霜便听到牆的那一段隱隱約約傳來有人叫喊的聲音。
說有闖入者?桑露的行蹤暴露了?
「誰的朋友?」
陰森森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夏未霜緊繃的心一松,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容變得——心起來。
「露露,你回來了?」
咚的一聲悶響,——物被丟到地上,桑露卻沒有回答夏未霜的話,因為在第一時間她便沖向了前面的珠珠。
她極度厭惡著面前的女孩,正如那女孩見到她後瞬間露出的憎恨神情。
兩人連半句話都沒有交流過,便開始攻擊起對方來,一種詭異的默契充斥在兩人之間——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