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莫名的詢問顯然讓桑露有些模不著頭腦。
她本就難以理解尋常人的思維和情感, 故而很多問題,只能從最直白的字面意思理解,或是從記憶當中挖掘往日自己的回應, 學習模仿。
她道︰「困。」
夏未霜卻不是想問這個的,便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桑露努力睜了睜眼︰「?」
夏未霜心情復雜地看著她,伸出手指幫她把眼皮撐大一點, 試圖在里面找到一些柔軟的人性化的情感。
收獲甚微,只是夏未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也沒什麼失望的感覺。
她的手指移到桑露的心口,指月復下並未有正常人該有的溫熱觸感以及穩定心跳, 她像是吸引悠長海波的月亮,沉默而神秘。
「你的心里,有什麼感覺?」夏未霜問她, 「你現在, 有什麼想要的?」
桑露反握住她的手指,毫不猶豫——︰「你。」
夏未霜勾了勾唇角,說︰「你說讓我教你理解情感,那你說,你現在都理解了多——?」
桑露一臉懵逼︰「……」
她哪里懂得這些,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現在所謂的理解到底算不算理解, 既然夏未霜是在笑著的, 那她就當自己沒毛病。
桑露眯起眼楮露出尖尖牙齒, 試圖萌混過關, 她像一條蛇一樣躺在夏未霜身上扭來扭去, 暖暖的體溫讓她十分舒適。
夏未霜垂眸,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但大多更像是針對自己的迷茫。
她清楚, 自己在動搖,無論面對其他事有多麼堅定,桑露自始至終都是她的軟肋。
「有的時候,我真想和你一了百了。」夏未霜輕聲——,「可我總狠不下心去,你說,是不是心軟的人就活該遭受折磨。」
桑露去捏她的手腕,她踫觸到了夏未霜的脈搏。
夏未霜繼續——︰「時至今日,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麼別的要求了,現在這樣也未嘗不可。我只是……只是還有些茫然。」
桑露攥緊她的手腕,于這一刻,似乎也感受到了夏未霜的無助。
她便舉起手,去踫夏未霜的臉頰,今晚很暖——,夏未霜難得沒有避開。
「我不清楚你如今的心情。」夏未霜——,「我時常會在想,我是否在不斷地滑向錯誤的結局,今天的一切只是美好假象,最終的最終,一切仍舊被毀滅。」
「不是。」桑露勾住她的發絲,將她的臉向下壓,那雙嫵媚的深紫眼瞳,被強烈濃郁的情緒所佔據。
「我愛你!」桑露急迫地說——,「你也愛我,我知道!」
「……」
夏未霜有些無措地拉開她的手,扭頭看向黑沉沉的窗外,——︰「不要胡說,我還沒有。」
但腿上的怪物豈有真正乖乖听話的時候,她柔軟的身體蠕動著涌向夏未霜,在夏未霜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將她整個纏住。
她沉甸甸的一切全都壓到了夏未霜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冰冷的身軀更是讓人類畏懼痛苦,夏未霜惱羞——︰「桑露,你這樣子有什麼用?你想壓死我嗎?」
桑露捧住她的臉頰,困倦的神情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她盯著她,冰冷的眼瞳里滿是野性與愛之欲的漩渦。
「就算我不那麼懂,我也知道。」桑露貼近她的臉,額頭抵住她的額頭,鼻尖在她臉上蹭過,臉頰廝磨著她的鬢角。
「我是愛著你的——」她低沉的聲音中夾雜著無數雜亂的聲音,仿佛數不勝數的細微生物正在她體內附——著竊竊私語。
「霜霜,喜歡……喜歡,好喜歡……我想不到別的。」桑露去咬她的臉頰,輕而又輕,喉間便不自覺帶上了饑涸的吞咽聲,「只有這些了,只能是這些。我能感受到——霜霜——別人不一樣。」
桑露難耐地在夏未霜身上蹭著,說︰「是我的,是我的!」
激動的怪物不善言辭,像天真的幼崽一般試圖將心頭摯愛圈在懷里蹭上氣味,仿佛這樣,就代表再也不會弄丟。
「他們都怕我,只有霜霜愛我。」桑露舌忝了舌忝夏未霜的臉頰,「我不在乎他們,霜霜在乎,我就觀察——霜霜最好了,最愛霜霜,霜霜也最愛我!」
夏未霜繃緊了身體。
這世上,善于偽裝之人最怕的就是被人看破內心,更遑論是被一個思想極度單純一根筋的人看穿。
不對,才不是看穿,只是這人自說自話,她什麼都不懂,她又能懂什麼?
「你不要胡說八道。」夏未霜言辭間便帶上了些許弱氣,其實也是被桑露緊緊纏著,有些喘不上來氣。
桑露激動地撐在夏未霜的頭發兩側,愈發纏的緊了,兩眼亮晶晶,極為歡喜地討功——︰「我有在感受,我在愛著霜霜,用霜霜愛我的方式——啊,霜霜,你看。」
「不會看不清楚我的……」桑露抓起夏未霜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
昏暗的夜色里,本該什麼都看不清,但桑露打開了台燈,昏黃的光便照亮了她。
桑露柔媚地將毛衣扯開,肩膀一斜,吊帶便從她滑溜溜的雪白肩頭落下。
夏未霜︰「……」
夏未霜慌亂地試圖掙扎︰「你別這樣,我還沒有接受你!」
只是她越掙扎,桑露畸形的八爪魚狀的肢體便將她纏得越緊。
夏未霜臉上泛起紅粉,一是羞惱,二是有些喘不上來氣。
但桑露卻是鐵了心要讓她好好看看自己,她迫不及待想讓夏未霜看清自己,又豈會輕易松開她?
在褪去礙眼的衣物後,桑露柔軟的腰肢挺直,直起身體沐浴在燈光里,她將烏黑的長發撥向背後,妖嬈誘人,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卻並未有任何人類該有的羞恥的情緒,她只是將手收回,捧著夏未霜的臉讓她面向自己,而後,將手指插入自己的胸口。
夏未霜︰「……」
咕嘰咕嘰的聲音從桑露的身體內部傳來,她緩慢地將兩只手貼在一起倒插進自己的胸口,而後,手指掰著胸骨的位置,向兩邊拉開。
一——極深的裂縫出現在桑露胸膛,內部深色的血肉、白色的骨骼——透明泛粉的粘液一一出現在夏未霜面前。
跳動的髒器、猙獰的消化器官與夏未霜認知中無法理解的虯結復雜的結構組織徹徹底底地暴露在夏未霜眼前。
好像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桑露用手翻開體內深色的器官,指著左邊本該生長有人類心髒的部位說︰「我沒有人類的心髒了,但是,這里是我的心髒,還有這里這里——這里。」
她一邊指一邊說︰「都好喜歡好喜歡霜霜。」
咕嚕……
大概是消化囊袋的東西發出一聲響,桑露舌忝了舌忝唇角,指著它,誠誠懇懇親親切切地說——︰「還有這里,也好喜歡霜霜。」
夏未霜︰「…………」
「霜霜!看清楚了吧!」桑露開心地說——,「我愛霜霜,霜霜也愛我!」
在持續缺氧的情況下,夏未霜終于承受不住,眼一閉,暈了過去。
快活的桑露︰「???」
……
等夏未霜醒過來的時候,桑露已經恢復了正常的人體,正縮在被子里把自己卷成毛毛蟲。
天光大亮,夏未霜坐起身搓了搓胳膊︰「怎麼這麼冷?」
她扭頭看向一邊眯著眼楮打瞌睡的桑露,有些後怕地說——︰「我昨晚上好像做了連環夢,夢見你……嘶。」
一只冰冰涼的觸手從隔壁被窩伸過來,戳了戳夏未霜的手,桑露的聲音一听就不怎麼清醒︰「霜霜,看清了嗎?」
困成狗子的某人,卻還不忘問這個問題。
夏未霜︰「……原來不是做夢。」
桑露不依不饒,她沒辦法,只好說︰「看清了。」
桑露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觸角。
夏未霜套上保暖內衣、毛衣又穿了件羽絨服,走到客廳,便見米樂樂正興奮地趴在窗戶上,說︰「下雪了!」
雪?
接受到這個信號,夏未霜腦仁一跳,連忙跑到窗邊去看。
果然,外面正在飄著細碎的雪花,給這冷清殘破的世界披上一層浪漫的純白。
「就是雪好小,不知道能不能堆雪人。」米樂樂有些遺憾。
魏雲瑯坐在爐子邊往里面塞煤,看到夏未霜——︰「你可終于醒了,這都中午了,你不餓嗎?」
餓不餓的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夏未霜回頭無奈——︰「我有件事要跟大家說,我看到有基地的人過來,就是在下雪的時候!」
「哈?」
眾人一起懵逼。
這時,恰好桑露也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懷里揣著四個取暖球慢吞吞挪了出來,她要到夏未霜身邊去。
夏未霜一見她就氣,伸手在她袖子上擰了下,說︰「真是的,耽誤時間!」
桑露無辜地看著她。
拖過板凳,接過用爐子烤出來的餅,夏未霜把自己昨晚做的預知夢說了出來。
夢里的時間點在雪天,本以為天不會冷的那麼快,沒想到世事難料。
事件起因也不清晰,因為那場夢很短。
「我看到大家出去玩雪,我——桑露怕冷就留在家里,我站在樓上看著你們,忽然,便有人在街頭出現。」
「人很多,武器也很多,你們沒來的及反應,煤球便中了好幾槍。」
「很糟糕,那群人來者不善,。」夏未霜嚴肅——,「如果事情發生的快的話,很可能今天就……」
這話一出,頓時把米樂樂堆雪人的心給打消了。
「那群人是什麼人?」
夏未霜——︰「除了基地,我暫時想不出有第二方勢力。」
見眾人心情變得糟糕,忍不住擔憂,夏未霜便道︰「也沒必要太怕,他們是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提前知道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而且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或許他們只是把煤球當——了敵人才動手的。」
「既然這樣,我也試試看,能不能算出具體時間來。」魏雲瑯不舍地用鐵棍戳自己的爐子,他剛裝好的爐子——暖氣啊,可不能就這麼白瞎了,「咱們這窩多好,我可不想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