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夏未霜把另一張床上的被子卷到身上, 冰涼冰涼的,凍得她一下子沒了睡意。
她打開台燈,去掀桑露的被子, 竟沒有掀動。
桑露緊緊拽著被子縮在被窩里,不動如山,十分無辜, 把夏未霜氣得夠嗆。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了,模到了這里,夏未霜扭頭一看,看到窗子被打開了, 冷風正往屋里灌。
她連忙關上窗,也不去管桑露了。叫她就和沒听見一樣,推也推不動。
罷了, 那張床就讓給桑露, 自己睡另外一張!
夏未霜重新躺——冰涼的被窩,蜷縮著雙腿,好一會兒才覺出些熱乎氣來。她閉著眼楮迷迷糊糊,快要睡沉了——嘶,好冷!
夏未霜被冰的激靈了一下,猛地睜開眼楮, 裹著被子翻身一圈, 沒好氣地對二度前來搶奪自己被窩的女人道︰「桑露!你干什麼!」
桑露顧涌顧涌, 佔據了夏未霜暖熱的那一小塊地, 閉著眼楮充耳不聞, 甚至伸出手下意識地去模索夏未霜的所在。
夏未霜微微張著嘴巴,氣到說不出話來。
她伸手去搖桑露,反被桑露一下握住手腕往懷里拖去。
桑露身上還裹著被子, 夏未霜身上也緊緊卷著被子,故而根本拖不——懷里,隔著兩層被便止住。
桑露似乎有些疑惑,又拽了拽,把柔軟的被子擠得緊實,整個人沒有半點心虛和客氣。
夏未霜皺著眉拍打桑露的手,去掐她的手臂,揪她耳朵,扯她頭發,桑露不動如山安然自若。
夏未霜︰「……海里也有豬嗎?」
沒有辦——,她只好瘋狂去搖桑露的肩膀,把那顆漂亮的腦袋搖得晃來晃去,烏黑的頭發隨著亂成一團,幅度之大,讓人擔憂是否會把那顆頭晃掉。
桑露總算眯著眼楮,哆嗦了下肩膀醒了過來。
「你松開我,不許搶我的床!」
桑露睡眼朦朧,醒了和沒醒沒什麼區別。
夏未霜錘她鐵鉗一樣的手,不得不在她耳邊抬高聲音重復一遍,桑露總算是接收到了信號。便見她緩而慢之地打了個哈欠,連帶著整個身體慵懶地抻了個懶腰。
「冷。」桑露囫圇不清地吐出一個字。
夏未霜又好氣又好笑︰「我也冷。」
桑露便繼續把她往自己懷里拖︰「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夏未霜︰「……」
她打開台燈,從櫃子里拖了幾床厚被子全蓋到桑露身上。過了會兒,燈管發燙,她又把台燈拿近說︰「這個更暖和。」
桑露不知從哪伸出來一根觸手,啪地貼到了燈管上,五秒過後,慢吞吞挪開了。
她頭一歪,伸出兩只手努力去摟夏未霜,在厚重的棉被當中蠕動蠕動。
夏未霜快被她擠死了。
「桑露!」夏未霜忍無可忍,對著她的耳朵大叫一聲,「你——這樣,我就不——你了!」
這句話成功制住了蠻橫的桑露,她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未霜,不明白為何又遭遇如此威脅。
夏未霜冷酷無情地扒開她的手,用被子抱著自己回到了原先的床上,這張床靠窗,不知是不是剛才被桑露躺過,更加冰冷。
夏未霜鄭重其事地警告桑露︰「不許過來,不許踫我,天亮——說!」
桑露遲鈍地翻過身,面朝夏未霜,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只在雪白的被子堆里露出一雙幽紫的眼楮。
一晚上反反復復地被折騰,夏未霜疲憊地不行,睡起覺來也極不安穩,總覺得桑露又要趁自己不注意纏上來。
天亮後,氣溫回升,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入,那片地方暖和不少。
夏未霜卻沒覺得舒服——少,不知是不是因為沒休息好的緣故,總覺得頭疼,渾身也疲憊發酸。
她渾渾噩噩喝了口涼水潤潤干涸的嗓子,想要——睡一會,腦仁兒一跳一跳的疼,不停在淺睡與驚醒間來回折騰。
眼楮又干又酸,哪哪都不舒服,還是白倩來敲門,才把夏未霜徹底叫醒。
她一醒來,便見眼前一片陰影,桑露正蹲在身邊自上而下地俯瞰自己。
她倒是听話了,沒有踫夏未霜,蹲著縮成一團,後背披著和煦陽光。乖巧中帶著溫柔,陰影恰到好處地為其修飾,竟有幾分天使的姿態。
只可惜,這是個披著天使皮子的魔鬼。
「你總算醒了。」夏未霜坐起身,說了句話就覺得嗓子發干。「怎麼,這麼看我干嘛?」
桑路托腮,眼神微妙地看著夏未霜,低頭在她身上嗅了嗅。
夏未霜尷尬地往後退了一點,說︰「我要換衣服了,你讓讓。」
今時不——往日,現在的衛生條件比以前差了很——加上突然降溫,肯定不能用冷水洗澡,那爐子每日能燒的熱水有限,只能擦擦身這樣,——加上衣服也不能天天換,見桑露如此,夏未霜總覺得是不是自己身上有味兒了。
她抬起手臂聞了聞,沒聞出什麼異味來。
桑露歪倒在陽光里,曬太陽取暖,懶洋洋地像只大型食肉貓科動物。
給自己換完衣服了,夏未霜又去給桑露加衣服,她看起來很怕冷,也是,她體溫本就偏低,比起恆溫動物更像是冷血動物。
桑露還算配合,讓抬胳膊就抬胳膊,讓伸腿就伸腿,就是眯眯著眼楮總像沒睡醒。
加好衣服後,夏未霜站起來沉默地看了她一會,說︰「你繼續休息吧。」
因為降溫降得太快,手里的厚衣服並不太多,因此,根本無從談論「搭配」這兩個字,只是盡可能地保暖罷了……
夏未霜默默退出房間,桑露這才後知後覺爬了起來,來到窗前,她看到玻璃上的倒影,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怪物的大腦,在此刻也忍不住冒出了俗世的疑問︰到底什麼人才能發明出豹紋秋褲這種東西?
……
吃過熱的東西,夏未霜也只覺得好了一點兒。
她看起來怪憔悴的,白倩便道︰「不然你——回去睡會?」
夏未霜搖搖頭,說︰「我想出去一趟,我需要熱水袋、暖貼和更多衣服。」
白倩道︰「就這些,我去就行了,有煤球在你別擔心。」
魏雲瑯道︰「我和倩姐一起,我還要去把那個發電機搬回來。」
這一去就又是大半天,夏未霜無所事事,就去照顧照顧蔬菜,給米樂樂上個課。
中午往後,夏未霜開始覺出肚子疼來,越來越厲害,她恍然想起來,自己的生——期已經拖了不少時間,可能是姍姍來遲了。
夏未霜連忙去廁所換上衛生巾,傍晚的時候,果然是來了月經。
桑露隨著陽光照入的位置而移動,此時已經挪到了牆邊,一雙眼楮倒是總纏著夏未霜看。
現在好了,夏未霜知道她為什麼要聞自己了,簡直……過分。
白倩和魏雲瑯回來後,帶著不少東西,魏雲瑯在客廳里叮叮當當改造他的暖氣片。白倩則把帶回來的幾個電暖寶連到太陽能發電機上充電,她還撿回來兩個沒有密碼鎖的手機,可以拿來解悶。
只可惜沒有網絡,沒什麼用處。
衣服也給幾人分了分,災難發生的時候還是炎熱的夏季,店里甚少有賣厚衣服的,這都是白倩從庫房里找出的舊款。
魏雲瑯的暖氣片改造行動很不順利,今天之內是完不成了,不過有了電暖寶和暖貼,好歹被窩不會那麼冰涼。
夏未霜分了一個電暖寶給桑露,自己抱著一個放到小月復上,背後還貼了暖貼。她身體不舒服,便早早地爬上了床,警告桑露道︰「今天晚上不要到我床上。」
這警告一點氣勢都沒有,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虛弱。
桑露捧著熱乎乎的電暖寶,歪歪頭,沒有說什麼。
朦朦朧朧間,夏未霜睡了過去,半夜,卻被客廳一聲大叫嚇醒。
「誰!誰敢擅闖大爺的地盤……臥槽!桑露!」
魏雲瑯住在客廳,發現有人闖入的時候立刻便被驚醒,等他打開台燈出來一瞅,登時被嚇了一跳。
他喊的第一聲就把幾個人吵醒,夏未霜翻身起來,穿著保暖秋衣秋褲拉開了門。
對面的白倩和米樂樂晚了一步,也開門露出了腦袋。
當眾人看清站在爐子邊的桑露時,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好……好溫暖的女人。
只見她身穿一襲紅裙,下有豹紋秋褲,外套墨綠風衣,腳蹬條紋棉拖。時髦,無比的時髦,溫暖,特別的溫暖。
不過在感嘆過桑露的衣著之後,幾人就被她手里拽著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
「桑露,你餓了?」夏未霜不可置信地問道。
也不能怪她有這麼個想法,因為桑露手里拖著的,是曾被她說過不好吃的一具尸體。
是劉凱寅那個翅膀人的尸體,在牆上掛了好幾天,沒有半點腐爛的跡象,反倒像是風干了的臘肉。
桑露拖著尸體來到爐子邊,靠近溫暖的火爐,無辜地搖搖頭。
「原來是桑露醒了。」白倩打了個哈欠,搓了搓米樂樂的腦袋,說,「既然沒什麼事,三更半夜的,我們就先回去睡了。」
說完,她遮住米樂樂的眼楮利落地關了門,生怕米樂樂看見什麼傷害心靈的東西。
白倩和米樂樂撤退了,夏未霜和魏雲瑯卻不能裝沒看見。
于是兩人便眼睜睜看到,夏未霜把那具尸體的衣服扯掉,整個手畸變成一把長長的骨刀,開始分尸。
夏未霜/魏雲瑯︰「……」
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嗎?
似乎是來及不了,不過幸好,桑露並沒有把客廳弄的亂七八糟,因為那具尸體並未流血,也沒有腐臭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因為變成了干尸。
看著看著,夏未霜忽然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她湊近觀察,坐在爐子邊上也正好暖和暖和。
桑露的骨刀和以前單純的骨頭模樣不太一樣了,泛著一點半透明的彩光,有些像劉凱寅改變皮膚後的質地,——又不太一樣。
不過,確實給人的——覺更堅硬也更鋒利,切起尸體就跟切瓜砍菜一樣輕松。
桑露繼續切切切,剁剁剁,把一具好好的尸體切成了無數嬰兒拳頭大小的塊,就連腦袋都沒放過……夏未霜移開視線不忍直視。
「你要做什麼?」要說是碎尸泄恨,倒也不至于,夏未霜還算了解桑露,知道她對別人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恨意。
桑露歪歪頭,說︰「做東西。」
她既然這麼說,夏未霜也就不打擾了,彎腰撿起來一個尸塊,仔細觀察了起來。
這具尸體干掉後,結構也和常人不太一樣,切面很光滑,踫一踫,好像結晶了一樣。
完全從肉身變成了不一樣的東西。
魏雲瑯坐在旁邊,眼神復雜︰「我發現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夏未霜抬頭,把手里的尸塊往他那遞了遞,說道︰「這個和普通尸體不一樣,不嚇人。」
魏雲瑯婉拒︰「不,這就不用了。」
碎尸完後,桑露又開始搗騰鐵片。魏雲瑯先前改造暖氣片時,在客廳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少不了鐵絲、鐵片等金屬質地的材料。
桑露的力氣極大,且她能把手指變形,無論是變形成刀子、彎鉤還是錐子都很靈巧好用,看著魏雲瑯羨慕連連,恨不能拉著她跟自己一塊裝暖氣片子。
只可惜,他的膽子還沒大到這種地步。
桑露輕松便把鐵片做成了圓球,在上面開了個口,然後用鐵絲掛在上面拉出一截,纏纏纏纏,纏出來一個中空的鐵絲球。
鐵絲球里面有鐵片球,被固定在中心,兩個球中間中空,被桑露開了個小門。
桑露撿起一個尸塊,踫了踫爐子里的火,點燃,將其塞——雙重鐵球內。
很快那鐵球便熱乎了起來,尸塊緩緩燃燒著經久不滅。因為鐵絲球和鐵片球中間有空氣作隔離,鐵絲球部分又較為疏松方便散熱,因此捧在手里只覺得暖烘烘熱乎乎,並不會燙到手。
這東西頗有些古時手爐的意思,就是更現代化也更簡陋些,還散發著一股烤肉的香氣。
小小一個球兩個手正好捧住,桑露直接把——塞——夏未霜手里,讓她取暖。
然後從夏未霜背後揭下來一張又硬又涼的暖貼︰「涼了。」她說,「這個燒的久。」
因為半夜驚醒也因為生——期,即使坐在爐子邊也覺得手腳冰冷,夏未霜捧著取暖球,只覺得一股暖流從手上散向四肢百骸。
魏雲瑯見氣氛不太對,反正也清楚了桑露的目的,便放下台燈,輕聲道︰「你們繼續,我先睡了。」
一時間,客廳內只剩下兩個人,桑露開始做第二個球。
夏未霜垂眸看向手里的球,沐浴在台燈昏黃溫暖的光里,听著一旁咯吱咯吱的怪聲,好像也不那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