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不知什麼時候起, 翅膀人劉凱寅竟然踏進了樓內！
夏未霜甚至不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還是米樂樂抱著點點鑽進她屋里和她說，她才意識到的。
當時夏未霜正在給盆栽的小辣椒澆水, 听聞此事後第一反應是听錯了。
米樂樂坐在床上擼貓，說︰「真的，那個怪人進來了, 桑露姐姐也在。」
「我去看看。」夏未霜放下澆水壺，讓樂樂自己在這和貓兒玩，便走到了門邊上。
她們這個房間的大門，一直是破著的, 反正就幾個熟人在這住，也就懶得修理了。
透過門上的洞，夏未霜看到了桑露蒼白的小腿和裙邊,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細微的摩擦翅膀的聲音。
夏未霜把手放到門上, 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推開，但她停頓了片刻。
可惜，她的猶豫並沒有被人體諒，桑露的腦袋忽然後門洞里冒了出來。
夏未霜一——她的臉，臉上的表情收斂，就著她的頭推開了門。嗯, 反正桑露軟。
劉凱寅興高采烈地站在樓道盡頭的窗戶前, 仰著頭觀察四周環境, 他听到夏未霜走出來的聲音, 高興地打招呼。
桑露已經把頭從門洞里拔了出來, 甩了甩頭發，臉上滿是浮夸的笑容。
「——們……交朋友了？」
劉凱寅點點頭︰「嗯！」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入陰影當中, 沒有了陽光的照耀後背的蟲翅也不——散發炫目的光暈。
劉凱寅張開手臂，沉醉地手舞足蹈，好像一個在竭力表演的劣質演員︰「啊！我好開心，我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桑露站在夏未霜前方，唇角嗜——神秘的笑，用一種微妙中帶——滿意的表情望——劉凱寅，似乎完全不介意他在自己的地盤里撒歡。
就好像，就好像這兩個怪異之人，當真在這個亂世中尋到了可以互相依偎的同類一樣，所有人里只有他們是能互相理解的同類。
劉凱寅高興地轉了一圈，又面向夏未霜，興奮到說話結結巴巴︰「我們也是好朋友，桑露喜歡的，我也喜歡！我會，對你們好的！」
這話听著怎麼那麼別扭，好像他們有什麼特殊關系一樣。
夏未霜不自在地卷住自己的發絲，道︰「不用，我們正常地來往即可，既然桑露不介意你過來，我們也沒什麼意見。所以你是想住進來？」
話音一落，桑露猛地抬起頭看——了劉凱寅，劉凱寅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說︰「不不，不用這麼快，我住在不遠處，平時過來和——們玩就可以了。」
桑露滿意地點點頭，反復無常的態度讓人捉模不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夏未霜掰了掰手指，靠在牆上，有些好奇︰「劉凱寅，其實我一直想問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劉凱寅道︰「當然有，無論哪一方面都產生了變——，——問這個做什麼？」
桑露就在身邊，當——她的面問接——來的問題，讓夏未霜——覺心情有點微妙。
她便繼續慢慢掰手指，緩解情緒︰「我主要是想問問，——看待事物的觀念和以前有什麼區別？——……還和以前一樣，能正常理解人類的情——嗎？」
這個問題大概有些尖銳，劉凱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當然，會不太一樣，不過我還記得以前的事，我覺得……我還是我，只是，不太一樣了。」
「如果不想說的話，不用勉強。」夏未霜微笑，以退為進，「我只是有點好奇。」
劉凱寅的目光——度移到了桑露身上，這個瘦弱的宅男佝僂著背部看起來畏縮可憐，但他的眼中，卻滿是濃烈的渴求。
「我只是抓住了重點！」劉凱寅伸手拽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仿佛呼吸困難似地大口大口喘——，激動地說道，「我拋棄了無關緊要的累贅，找到了真正想要的——呼！」
劉凱寅閉上眼楮深深呼吸，壓住激動地心情，對夏未霜可憐巴巴地說道︰「我太寂寞了，我真正想要的，就是朋友啊。」
他退後一步，又在窗邊，擺了擺手說︰「是不是嚇到你了？不好意思，——放心我知道對錯。雖然感覺不太一樣了，不過，我是個好人。」
說完，劉凱寅露出森森利齒，努力地笑了起來。
這一瞬間，他仿佛和桑露重合了起來。
這讓夏未霜——覺很不舒服。
她松開手指，站直身體︰「看來你和桑露不太一樣，而且，我還是第一次見桑露對別的人這麼親近。」
夏未霜雙眸微微眯起，說︰「既然你們是……同類，也好，多交流交流，免得寂寞。」
夏未霜便要離開，把空間讓給這兩個怪物，劉凱寅反倒有些舍不得她。
「等——啊我還想問問你，桑露最最想要的是什麼？」
她最想要的是什麼？夏未霜臉色有些古怪︰「我尊重她的隱私，這種事情——還是親自問她吧。」
桑露站在走廊里，掛——浮夸的假笑，目送夏未霜離開走廊。
……
夏未霜幾乎每天都會去檢查一——菜苗的情況，白倩、魏雲瑯和米樂樂也對此很是上心，一群人里只有不愛吃菜的桑露不關心這些。
桑露最近還在往回撿人，頻率和數量都降低了不少，估模著是附近受傷的幸存者都被她撿光了，以至于後面撿回來的人，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也被強行帶了回來。
這些撿回來的人，被統一安排到副樓居住，上一批幸存者留——來的武器和盔甲，正好傳給他們用。
因為有桑露和煤球，最近又來了個劉凱寅，振華大酒店附近的喪尸數量急劇下降，可以說是幾條街內最安全的區域了。
幸存者們得以安心休息，並可以在相對安全的環境里尋找食物和工具，以及車輛。
夏未霜幾人對他們的態度和對之前那批人一樣，順手幫忙就幫了。他們修養好了要結伴離開這里，夏未霜就給他們悄悄預知一次並送一張路線圖，幫他們盡量順利抵達b市的幸存者基地。
不知不覺間，振華大酒店副樓就成了a市幸存者們的一個臨時驛站，當然，這都是後面慢慢變化的了。
現如今，夏未霜等人正對著幾顆幼苗發呆。
生菜長得快，已經綠油油一片，雖然不太大，但幾人常常會扯些葉子吃。小蔥也是極女敕的，看起來縴細可愛，吃起來也不嗆人。
他們找了瓶大醬，就用生菜和小蔥蘸醬吃，除了自己做的饅頭有些失敗，其余都很好。
但現在被觀察——的，卻不是任何蔬菜的幼苗，而是那三顆玉米幼苗、一顆麥苗和一顆豆苗。
這幾株幼苗比其他幼苗長得快，且茁壯，顏色也更深。
最先發現它們不對的是米樂樂，米樂樂指——頭上的小白說︰「小白告訴我，這幾個不是普通的草。」
湊近了仔細觀察，不用小白說，人自己也就發現了。
「看起來除了長的不一樣，別的也沒什麼。」夏未霜伸手踫了踫葉子，「不像是嗜血的變異植物。」
「但出現異常的都是尼龍袋子裝——的糧種，我看，這些就是沒被我們挑出來的奇怪種子，和那種紫色的真菌有關。」魏雲瑯道。
「嗯，說的有道理。」夏未霜想了想，道，「至于有沒有危險，我會試——用異能看看。」
「說不定是新品種。」白倩笑道，「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會出現什麼都不奇怪。」
這幾株幼苗看——沒什麼危險性，眾人又都想看看長大後是什麼樣子，夏未霜便打消了直接銷毀的念頭，打算先把它們單獨移栽出來。
正動手呢，劉凱寅又飛了過來。
桑露這時就坐在天台的秋千架上，用觸手幫夏未霜干活，雖然夏未霜老嫌她是在搗亂，但半點不影響桑露的熱情。
「——們在干什麼，我可以幫你們！」
「這幾株植物有點奇怪，我們想移栽出來。」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幾人就直說了。
劉凱寅湊近後看了看，笑——說︰「這個不怎麼危險，不用太擔心。」
「是嘛，這——都能看出來？」
「嗯，是我的直覺。」劉凱寅站在眾人中間，震動著翅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包括桑露。
他轉了一圈，拍拍胸口，說︰「就算有危險，我也會保護大家的。」
魏雲瑯勾住他的肩膀，嘻嘻哈哈道︰「——光會飛，怎麼保護我們？」
劉凱寅有點苦惱，他努力地展示自己︰「我雖然不像桑露那樣能打，但我的防御能力很強，有危險，我可以幫你們擋。」
「有多強？」魏雲瑯好奇道，「那天——縮成球，確實是挺強的，不過這樣也沒法保護別人吧？」
劉凱寅把背後的翅膀收了起來，說︰「不止那樣！」
他——眾人展示了一點自己的能力，比如，他不用翅膀，就可以直接使自己的皮膚變成翅膀的材質，保持人形就能擁有無敵防御，而且這變——幾乎是瞬間便完成了的。
就是看起來極為恐怖詭異，一個人的皮膚竟是昆蟲甲克的觸感和顏色，連帶著那張人臉和眼楮都嚇人的很。
而後，他慢慢拉動皮膚，使得四肢之間出現硬質的膜，膜繼續延展成了一大張，雖然有些僵硬，但看——確實能遮住幾個人。
劉凱寅轉動眼珠，望——了桑露，一種微弱的震動聲從他身體內部傳出。
劉凱寅——嘆道︰「我和桑露配合，我們將天下無敵。」
桑露對他露齒而笑。
這一天，劉凱寅的交朋友計劃——前邁出了一大步，他看起來似乎完全融進了一群人里。
不過等他離開後，魏雲瑯等人才敢說壞話。
「太嚇人了。」魏雲瑯說，「他給我的——覺和當初的桑露差不多。」
米樂樂贊同地點點頭︰「小白都要嚇死了。」
煤球也不喜歡劉凱寅，只是在白倩的安撫——沒有炸毛。
夏未霜幽幽瞅了一眼桑露，道︰「不用勉強自己，反正，人家最重要的目標另有其人，只要那個人不害怕就行。」
魏雲瑯嘿嘿一笑，富有深意地說道︰「一個攻擊力max，一個防御力max，好像還挺搭的，幸虧有——在啊，不然這兩人聯手，咱們普通人哪有活命的機會。」
夏未霜扭頭看——魏雲瑯，淡淡道︰「要是很無聊的話，不如想想怎麼把天台露天泳池里的水引——來，消防的水都快枯了。」
水流越來越細，用不了多久就要枯竭了。魏雲瑯最近想用管子把露天水池的水引——來用，借助重力可以讓水流動起來，就不用麻煩地去室內泳池挑水了。
而白倩最近則在給米樂樂上課，——窮不能窮教育，——苦不能苦孩子，雖然現在學校沒了，但對樂樂的教育不能停啊！
反正教科書什麼的可以從書店里搬，小學生的課程又不難，白倩完全沒有壓力。
對此，米樂樂只想說兩個字︰呵呵。
……
這天晚上，夏未霜本來是睡著了的，但晚上忽然降溫，她竟然被凍醒了。
醒來之後，發現桑露又消失不——了，奇怪的——覺催促夏未霜穿衣服起來。
她擰開臥室的門，來到大門處，破洞外傳來了細微的嗡嗡……
劉凱寅什麼時候過來了？
門是虛掩著的，沒有關上，夏未霜輕輕一推便推開了一道縫，悄無聲息。
她向外看去，看——樓道盡頭，那邊，劉凱寅正蹲在窗台上，背後的蟲翅史無前例地徹底張開，宛如飛行時的模樣。
月光傾灑在他的翅膀上，折射出與白日不盡相同的絢麗色彩，但同樣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目眩神迷。
那一刻不停的嗡嗡聲，更是讓人感到了奇異古怪的念頭，讓人心底里升起一股沖動——一股心悅誠服迷離渴望的沖動。
但夏未霜看到了桑露，她看到桑露就站在劉凱寅面前，仰面看——這個瘦弱的前宅男。
夏未霜狠狠咬了——舌尖，把目光從劉凱寅的翅膀上移開，神志清醒了些，夏未霜便觀察到劉凱寅的神情里充滿了一種熟悉的極端而扭曲的渴望。
而看——他的桑露，帶著大大的笑容，彎起了眼眸，似乎已經完全被他所迷住。
「只有我們才是真正的同類，只有我們才能互相理解，只有我們才配和彼此作伴！」
劉凱寅的喉嚨里擠出語調詭異的話，同樣帶——古怪的嗡嗡聲，讓他的話听起來好像十分含混不清一樣。
劉凱寅激動地說道︰「人類，不配！一群螻蟻而已，低賤落後的生物，不過是豬玀和獵物。這個世界，注定是屬于我們的！和我在一起吧，桑露，只有我們才是被神選中的寵兒，我們注定成為這個世界的王者——」
劉凱寅的激情演講戛然而止，他看——了夏未霜的方向。
「這個人……是這個人吧。」劉凱寅跳下了窗台，露出猙獰而凶惡的笑容，「啊……一定是她，還有他們，殺掉這群低賤的人類，桑露，我會幫你解月兌掉束縛，我們是自由的……」
桑露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在劉凱寅快要走到夏未霜面前的時候，桑露忽然伸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桑露！——終于被我說服了！」還是第一次被桑露如此主動親近的劉凱寅，頓時激動地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人形。
多麼熟悉的樣子……夏未霜站在門口的陰影中，靜靜看。
桑露拍拍劉凱寅的肩膀，說︰「我和——，來。」
「桑露，我就知道——除了——，我誰都看不上，除了我，——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認同！」
桑露臉上的笑容越發浮夸恐怖，那只手緩緩來到劉凱寅的臉邊，親昵撫模。
這兩個怪物，正面對面展露著畸變後詭異扭曲的喜悅之情，這是不為常人所能理解的，唯有怪物才懂得情。
劉凱寅轉過頭去，被喜悅充斥著，「我們是天生的同伴，是最最特殊——」
但他的話戛然而止，無法繼續說出口，因為桑露的手在此時忽然鑽入了他脆弱的口腔。
一瞬間，那只手上暴起無數細小觸角，在怪物的體內橫沖直撞。
無數鮮血從劉凱寅口中冒出，他憤怒地震動背後的翅膀試圖飛走，但這狹隘的樓道顯然壓制了他的發揮，不過是剛起來一點就被桑露的另一只手按了回來。
他試圖把自己縮成球，試圖把表皮甲克——，甚至試圖把內部甲克——……卻都因被桑露瞬間入侵體內的每個角落而失敗，怪物嘶啞地吼叫著，瘋狂地掙扎著。
桑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扭曲，忽而，她將手從劉凱寅裂開如西瓜一樣的嘴巴里抽了出來。
帶著一捧血花，她生生拽出了一塊活著的肉。
劉凱寅砰地倒在地上，大睜眼楮抽搐——死去。
「啊……終于殺掉了。」桑露蒙——滿身滿臉的血，高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