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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太子被關禁閉了。

他為了聖女去向妖皇求情, 惹怒了妖皇,被關回房間里,沒得到妖皇松口前不許出門。

妖僕送進去飯食, 被他毫不留情地摔了, 陶瓷碎了一地,妖皇听說後,怒不可遏︰「不想吃就別吃了!從今天起,讓他餓著!」

九辭倔得不肯認錯,妖僕心急如焚,「我的殿下,您低頭認個錯吧, 陛下只是一時生氣,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您認個錯, 陛下就會放您出來了。」

「孤哪里錯了?友愛家妹也是錯?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妹妹她也知道錯了,罰那麼重還不許我說嗎?」

「哎呀!殿下, 聖女殿下已經在水牢里了,您也被關了禁閉, 誰去心疼聖女殿下啊!」

妖僕看見太子神色似乎有所松動, 再接再厲︰「小的之前去看過聖女了……」

九辭立刻轉了頭,緊緊盯著他。

妖僕道︰「聖女殿下如今情況尚可,小的瞧著沒受什麼罪,陛下他看著暴怒, 實際上心里還是念著父子之情的。」

九辭沉默不語。

「而且,陛下最近似乎身體不太好,小的之前偷偷撞見過他咳血, 也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傷。」

九辭臉色微有動容。

妖僕又道︰「小的詢問過了,守牢的妖說,陛下允許給聖女殿下送東西,不如給殿下送——本書進去?殿下素來愛看人族的書,尤其是史書……」

九辭起身進了內室,拿出一個木盒子塞到妖僕——里,「拿去給她買書,不夠再向我要。」

妖僕退下去後,掀開木盒子看了一眼,心跳倏地加快。

整整一盒龍眼大小的粉色珍珠,這玩意被蚌妖控制著賣出的數量,哪怕在妖族的上層社會——里,能擁有的也不多。

皇城里有書店,唯一一家書店,要不是有小部分妖族喜歡看書,這僅有的書店也要關門了。

妖僕帶回來不少書,抱得懷里滿滿當當,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到了妖族太子面前時,狠狠地摔了一大跤,書籍砸了一地。妖僕撲通一跪,「殿下恕罪!」

九辭坐在燭台前,火光照亮了他有些難看的臉色,一本書摔在了他腳前,正好摔開了書的內容。「起來吧。」九辭神色不虞,「把沒有摔皺書角的書送去水牢,剩下的,燒了,重買。」

他妹妹素來愛護書籍,看到書頁有褶皺都能心疼半天,摔破、摔皺的書,可不能送到她面前。

說著,妖族太子順便彎下腰,要去拾起那本書,書頁上,一行在印刷時特意加大加黑加粗的字就印入了他的眼瞳中。

——彼可取而代也。

九辭身體僵在原地,恍惚中好像周身的景象都消失了,眼瞳直勾勾地僅有那六個字。

妖僕︰「殿下?」

九辭不理睬這呼喊,只是怔怔看著書頁,耳畔響像幽幽的戲曲——

「他倚仗皇親國戚權勢重,平白地將愚兄罷黜了功。」

倚仗……權勢?

九辭的——捂向胸口,胸骨之後的心髒「彭彭」直跳,臉上起了掙扎之色,猶豫、糾結、遲疑,最後盡數化為眼底閃爍的凶光。

妖僕要去拾那本書,被九辭用手擋了一下,語氣極為自然地︰「這本不用,它髒了,你將其他書帶去給聖女。」

妖僕似乎不疑有他,正要躬身退下,又被喊住。

九辭︰「你告訴孤,聖女在水牢……究竟是什麼情況!」

「聖……」

九辭不客氣地打斷他,瞳孔豎成尖銳的細線,「孤要听實話,知道嗎?」

他自己的父親,他又怎麼會不了解,既然打著要給洞主們一個交代的想法,哪可能糊弄了事——他父親可從來不在這種小細節上失誤。

那妖素來狠心。

上位妖族的威壓令妖僕身軀——顫,「聖女……」他輕聲說,「回殿下,聖女在水牢里不太好。」

九辭往椅背一靠,燭火在臉旁吞吐火舌,半明半滅間,將他的神情隱沒進陰影里。

「嗯,繼續。」

「看守水牢的守衛有洞主們的僕從,在陛下的默許下傳遞水牢里的情況,聖女她除了脖子以上,——乎全沉進了寒水里,雙——由鐵鏈銬著,吊在空中。臉色極為慘白,氣息微弱……」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九辭凝視著那本《史記》,一頁頁往前翻,確定其他的關鍵句子都會加黑加粗後,自己——動升了一個火盆,把書扔進火里,任由它化作灰燼。

「父皇……」九辭喃喃自語,「你不顧我還在他們手里,說出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林稚水的頭顱時,我是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為了妖族,我願意為此去死,但是,曦兒不行。」

既然父皇可以為了妖族,派體弱的女兒孤身潛入人族李家,為了不讓洞主們不滿,做出嚴懲女兒的行為,往後說不定還會有別的,犧牲妹妹的事。而他,權勢是父皇給的,實力根本夠不到父皇的尾巴,無法阻攔。

九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得搖搖晃晃,如踩雲端。拉開了殿門,「我去向父皇……」他眼角有滾燙的東西,燙得他眼睫一抖,晶瑩的水珠剎那滾落,「道歉。」

這兩個字一出,妖衛便不再阻攔九辭,任由他踏步上前。

九辭沒看到的地方,那妖僕眼楮眨也不眨也凝視著他,隨後,輕輕嘆了口氣。

「他居然真的走出了這步?」

妖僕撩起了自己的褲腿,那里,膝蓋的血痂紅得——黑——是他收到指令後,偷偷練了整整一年一個月零七天如何不露痕跡抱著書摔跤,將書摔攤開在妖族太子眼前的成果。

而看到妖皇咳血也是假的,他只是根據外面傳遞給他的消息,隨口亂編。

龜裂的牆壁,軟倒在地的白狐,汨汨不斷的血跡,爪子上還沾著血塊——肉沫的妖族太子,白鹿洞主過來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他當場呆滯。

九辭扭頭,用濺了血的眼楮凝視白鹿洞主,驚訝之色尚未褪去,又立刻浮現了恐懼。

似乎是有外妖在場,他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隨即,他飛快地沖過來,用力推開白鹿洞主,三兩下躥沒了影兒。

白鹿洞主是被妖皇叫過來的,陰差陽錯撞見這樣的行凶場面,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便被妖族太子奪走了先機——白鹿洞主回過神來,調兵去尋時,對方早闖進了水牢把聖女帶跑,遠走高飛,尋不到了。

太子可以跑,忠心的臣子卻要強忍著悲痛,收拾殘局。

白鹿洞主第一時間封鎖了妖皇死亡的消息,免得造成朝廷動蕩,暗地里派忠誠的下屬去尋找太子——聖女的蹤跡。

沒找到。

派下屬去了聖女的封地,也沒見著他們,應該是怕被找到,根本沒去。

妖皇的尸體按照禮儀,要停靈三個月,這三個月里,白鹿洞主一直在妖皇棺材前說話,就好像妖皇還活著,他在給妖皇匯報事務一樣。

「陛下,臣沒用,臣沒找到太子——聖女。」

「陛下,人族的桃花源散了,本來該出兵的,但是一來國庫沒錢了,二來,臣無能,沒瞞得住您死亡的消息,現在軍心動蕩,邊境不寧,一部分朝臣有所騷動,似乎想行大逆不道之事,只能暫緩對人族的攻打。」

「您放心,臣在這兒,那個王八羔子敢謀逆,臣宰了它!」

白鹿洞主說著說著,便忍不住紅了眼,在棺材前落淚。

外面零零碎碎傳來了說話聲音,白鹿洞主那雙濕漉漉的鹿眼瞧過去,臉上表情慢慢冷了,「誰在外面吵鬧!」

一個妖急沖沖地跑進來,白鹿洞主定楮一看,是他派去找小主子的妖之一,轉怒為喜,「可是找到二位殿下了?」

那妖慌里慌張地匯報︰「原來這三個月里,太子殿下——聖女殿下一直躲在萬妖城,就在前日,太子領著聖女連破五關,打傷妖軍後跑了,如今再次不知所蹤……」

「連破五關,打傷妖軍?!」白鹿洞主唇角的喜意一絲一絲地收了回去,驚詫和憤怒交織,最後沉澱成了想要昏厥過去的悲哀。

現在國庫不豐,不少洞主虎視眈眈,人族隨時準備進攻他們,給軍隊——肉——糧已經很勉強了,現在居然還傷在自己妖——里!接下來治傷和撫慰的物資花費,要從哪里挪出來啊!

倏然地,一只蒼白的——從棺材里「啪嗒」一聲搭在了沿上,青筋暴起,「逆子——」

妖皇,被硬生生氣活了。

「哥哥,你確定你真的下了殺——了嗎?」

孤零零的曠野里,橘紅火焰搖曳,逸散著絲絲縷縷的煙氣,兩道狐尾影子模模糊糊地投射在岩石面上。

妖族太子扭過臉去,注視著九曦,「嗯……」

「我不想你再次被他推出去做送死的事,你明明是他親女兒,在他眼里居然還比不過一點利益得失。」

九辭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感受,恨父親狠心,陣前放棄了他的生命?有的。怨父親冷漠,狠起來六親不認?有的。但是要說親——弒父後有多高興和輕松,那不可能。

九辭現在心里空蕩蕩,既空虛又迷惘。然而在看到輪椅上,如今只有左手能動的妹妹,又充滿了堅定,「你被水牢寒氣傷了身體,——我們到了你的封地,肯定有能醫治的藥材,你別多想。」

「——去了那里後,我們用兵將封地圍起來保護,白鹿洞主要給父……妖皇——喪,顧不上出兵把我們抓回去,——他處理完事情,我們已經將封地防護得嚴嚴實實了。」

「好。」九曦感受著自己麻木了神經的半張臉,艱難地扯了扯剩下的半邊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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