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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到一城後, 林稚水按照出發前商量好的,將車馬和大件行李都托付給了紀灤陽,自己則背好巨闕, 系好包袱, 將春筆揣在懷里,去馬行新買了一匹馬,準備再一次開始玩八百里加急。

這玩意就像是熬夜,——像是留到最後兩天的寒暑假作業,雖然心里知道不能這麼做,太損耗元氣了,但是, 太省事兒了,根本欲罷不能。

主要是,按照馬車的速度, 除夕當天他來不及趕到皇城。

新買的馬兒又俊——好用, 剩余的路程不過一千——百四十里,咬牙堅持, 兩日時間,林稚水便風塵僕僕地趕到了皇城門口。

他人沒事, 就是馬——條腿顫顫巍巍地站——, 充斥著被人榨干的可憐,兩眼濕漉漉,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當然,現在陪他到皇城的馬, 已經不是一開始那匹了,八百里加急,著名的換馬不換人。

「抱歉抱歉, 好馬兒,到了地方我給你買上好的馬草!皇竹草如何?」少年模著馬頭,貼著它的耳朵,循循善誘,「你看,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有馬草,還是皇竹草,你就別怨我啦!」

路人噗嗤笑出聲,見林稚水看過來,也不膽怯,「小郎君是趕——和家人過年節?」

「嗯啊!」少年用力點頭,扶了扶有些下垂的發髻,眼角飛揚,「要和家人一起守歲,過年,我還擔心來不及呢,幸好我和我家馬兒都爭氣!」

馬兒氣喘吁吁,並不想搭理他。

林稚水略一思索,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眼中閃爍——狡黠,雙臂圈住馬的兩側,將它舉起來。「這位郎君!」他對那路人笑道︰「祝你和家人團團圓圓,我也先去和我的家人團圓了!」

說完,扛——馬一溜煙地跑走,飛甩的衣角跳躍——少年的青春。

靴子踏地的響亮聲引動街上走來走去的人的目光,在看到少年兩頰紅撲撲,鬢角濕潤,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時,都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容——雖然抬馬趕路怪異了一點,但是,小年輕嘛,總有些奇思妙想,他們是大人,要包容,包容。

林濛听到道觀清靜的門口傳來駿馬洪亮的「 ——」叫,立刻明白是哥哥到了,穿上過年的新衣服,花蝴蝶般歡快地撲出去,卻在看到哥哥腦門上晶晶著汗珠時,心疼地接過馬繩,系好後,將人扶坐在觀門旁邊,「趕不上就趕不上吧,哥哥何必這麼累著自己,咱們以後一起過年的機會多——呢。」

馬兒一落地,頓時撒丫子往道觀里沖,要不是韁繩系在門柱上,它能一路沖沒影兒。哪怕跑不遠,也慢慢踱到離林稚水最遠的地方,看他的眼神跟看大魔王似的。

林稚水懶得管它,和自己如今唯一的血脈至親膩膩歪歪靠坐在一塊兒,——怕自己陽氣太足,熱著妹妹,挪了挪,往旁邊移了一些,道︰「那可不行,我答應了你的,——且,也不累,真的,我平日里練劍可比這個汗出得多,大冬天的,衣服一擰能出水,若是踫到更冷的天氣,我跟你說,那水連——衣服,結成了大冰稜,場面可壯觀了。」

林濛看——兄長滿頭大汗卻精神很好的模樣,黑亮的眼楮便也笑成月牙,「那樣子冷的冬天,我也見過的,洗完衣服後往院子里潑水,一潑就是一道冰橋,可漂亮啦。」

林稚水楞柯柯的,反射性想起了妹妹獨自過的那三年,小姑娘黑黑瘦瘦的,還得照顧他這個傻哥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好在如今也養回來了。

少年揉了揉妹妹的發頂,「我們以後會過得更好的。」

哪怕用最自私最自私的說法,為了妹妹,他也要滅了妖族。

小姑娘捧著自己的臉蛋,笑吟吟注視——長兄,「我當然相信哥哥!」

這一個年,他們過得很舒心,沒有妖族來打擾,也沒有人來搞事,快快樂樂地吃年夜飯,逛夜市,在燈火闌珊之下,看帶面具,繡彩衣,丑惡魁梧的鐘馗舉著鈴兒跳儺戲驅邪。

元日當天,李家居然也派人送來了年禮,皇宮中亦有御酒特意賜下,林稚水認識的,不認識的名士,皆是送上年禮,恭賀新春。

林稚水推了所有酒席,只回了一份禮,便一心一意陪著妹妹過年,直到正月初五,才重新起活兒。

他的活兒就是繼續寫《大唐雙龍傳》背景下的李世民同人,等到元宵過後,已經有厚厚一沓稿子。

此時已算是徹底出了年,去拜訪陌生人便不顯得失禮,林稚水拿上三寸長小桃木塊去尋知名畫師,往木塊上畫好青蓮劍仙的畫像,拿回家用刻刀小心翼翼地挑刻。

桃木用一節便少一節,林稚水根本不敢急,一點一點地刻,萬分耐心,直刻到一月二十一日,雲翼書院開學的日子,才剛刻完一個腦袋。

林稚水︰「我刻的怎麼樣?」

阮小七抓了一把葡萄干啃,嚼得滿嘴果香,吃完後馬不停蹄地︰「挺好,挺像的。」

林稚水琢磨——他是不是吃人嘴軟,轉頭去問憨厚老——通常不說謊的郭大俠,郭大俠凝重——臉色,認認真真端詳了一盞茶,每一條線都對比過後,才認真點頭,「林小兄弟放心,我看啦,非常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林稚水強忍——打哈欠的沖動,「那就好。」用天青色綢布將只有腦袋的桃木像仔細包裹起來,放得特別嚴——和穩當。

敲門聲響起,門被推開小縫,林濛的腦袋從外面冒進來,高高興興地打招呼︰「早上好,哥,你該去書院啦!」

「咱們早飯吃什麼?」

「油餅子和清茶,閑常也是吃這個,不過,今天哥哥要去上學,我還額外煮了白煮蛋……」

林稚水逗她︰「這白煮蛋是只我有,還是旁的人都有?」

林濛一愣,袖子掩唇笑了一聲,方才一本正經的根據《紅樓夢》里的情節,配合︰「各位都有了,這顆白煮蛋是哥哥的。」

林稚水幽幽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林濛笑——拉他去用飯的地方,將熱騰騰的白煮蛋剝了殼,塞他掌心中,「這剝殼的待遇,只你有,別人沒有。」

兄妹倆笑鬧一陣,林稚水吃完早飯後,林濛送他到書院附近,眼瞅——街對面就是雲翼書院了,道別後,林稚水邁——輕快的腳步往那邊去。

書院門口有不少學子搬著桌椅坐那兒,各桌上有擺象棋的,有擺圍棋,還有其他小玩意兒的,發現新學子走過來時,有的會招呼,有的合眼楮在那閉目養神,看——倒有點社團招新的樣子。

異世界居然也有社團招新?

林稚水懷——好奇的心思走過去,剛靠近,就听到一群蹲門口,面前卻沒有桌子的學子在低聲討論——

「林稚水林師弟是今日來書院吧?」

「肯定的,我天天守門口,之——幾天也沒見他提——來報道,必然是今天!不然他是準備第一次上課便逃學嗎?」

「那也難說,听聞他在外舍念書時,一年到頭都是請假,在外面進學,萬一他——申請了假期……」

「不行不行,那我的秦朝怎麼辦?這兩個月來,我是抓心撓肺,就等——他出現,看後面的書回呢!」

「我也是!我今天一定要知道,那回到秦朝的讀書人會如何繼續輔佐秦始皇,也不知道會不會尚公主。」

「還好三年學期,我還有一年,做他的同窗,我也不求多,他學業繁忙,每日寫一回書讓我看一看,過個癮兒就好了。」

「說到這個就來氣!」本是小團體間相互嘀咕的人,忽地一拍大腿,「啪」地一聲響,引來旁人注意,「升舍試那點時間,居然還寫長篇,那林稚水肯定是故意的!他寫也就罷了,寫完後一點聲響都沒有,故意吊——我等胃口,他可知我這兩個月是如何過來的嗎?輾轉反側,思之不得!」

坐在桌子後的人也搭了話,「誰不是呢!某就是在這兒等他。」這人彎下腰,從案下搬出一指厚的,明顯是書信的東西放到桌面上,拍——那些信件,笑得十分憨厚,「某還有一些關于——章的疑問,想要請教林師弟,希望林師弟能不吝賜教。」

有人問︰「那萬一林稚水他慢騰騰地寫,犯懶,一個月寫一回呢?」

身段縴弱的師姐笑容羞赧,聲音也細細的,「听說——朝也有一位很出名的小說家,他喜歡租牢房來趕稿,或許,林公子也喜歡。」——

其他人听見,一點君子風度都不講,紛紛拍手叫好。

可見怨氣之深厚。

林稚水默默往後退,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腳步聲。

「林……」

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林稚水以極快的速度捂住了身後人的嘴巴,仿佛生死時速那樣,把對方推進陰暗的巷子里。

晨光落進對方的眼眸中,朦朧著一絲絲迷茫。

這人正是也考上了內舍的陸嘉吉,原本只是想要和林稚水打聲招呼,卻沒想到林稚水反應會那麼大。

林稚水做了個「噓」的手勢,對著陸嘉吉眨眨眼,見陸嘉吉也眨眨眼,應當是領悟了他的意思,林稚水才松開手。

身後不遠處,有人也不知是不是隨口一說︰「奇怪,我剛剛好像听到有人說話了,怎麼沒見人?」

林稚水二話不說,往陸嘉吉小腿那里輕輕踢了踢,陸嘉吉立刻會意,——往巷子里縮了縮,林稚水便也往里擠,埋進陰影中——

听外面的人說——

「大概是听錯了吧。」

「那應該是了,最近忙昏頭了,都出現幻听了。」

林稚水松了一口氣。

陸嘉吉往巷子另一面的牆頭指了指,無聲地擠眉弄眼,林稚水一臉嚴肅地點頭。

開什麼玩笑,填坑是不可能填坑的,新歡那麼嬌媚那麼美好,當然要好好愛惜,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林稚水用最快的速度翻過牆,——把陸嘉吉拉過去,在雲翼書院門口學子發現前,迅速遠離了那個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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