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恨妖城前, 林稚水買了不少巴掌大的木塊，還有一柄刻刀，整日里坐在車內車外, 練習雕刻, 得益于他手指——靈活，比起初學者來說，稍微好一點，——只是「稍微」。
在林稚水扔掉第五十個刻廢——木雕後，紀灤陽問他︰「你準備刻什麼？」
林稚水停住手上——動作，低頭看了看沾著大量木屑——紅衣，「為青蓮劍仙刻像。」
或許是因為林稚水的神態雖是笑, 卻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鄭重，不像是閑來無事，隨便玩玩, 紀灤陽拾起一個刻廢——木雕, 放在手中把玩片刻後，道︰「林兄為何不先找熟手——畫師, 用朱砂在木頭上畫出青蓮劍仙——風儀，你再就著邊摹圖呢？」
林稚水奄忽抬頭, 一掌拍——腦門, 「哎呀，我傻了，怎麼就沒想到還能這樣呢，——謝紀兄, 等到了皇城，我找最有名——畫師，給太白先生畫像！」
紀灤陽往車廂一靠, 笑道︰「你再用力些，那就不是傻了，得把自己拍痴呆。」
林稚水放下手中木雕，甩了甩手腕，笑道︰「有理有理，我腦袋金貴著呢，可不能壞了。」
車子——行了二三十里路，過了黃昏，是入夜時候，驪駒緩慢走入昏暗——甬道中，車內越來越暗，林稚水拉開暗格，從中拿出火折子，「嚓——」一聲響，點燃了油燈。
細小的火苗映亮了車廂，火光下，少年的眉眼微微露出疲意。
紀灤陽忽然開口︰「去了皇城，你有什麼打算？」
林稚水眨了眨酸澀——眼楮，知曉紀灤陽此舉是因為他忙活了一天，想要轉移他——注意力好去做些別的，才開口扯出話題，心里領了這份情，便彎了彎眼楮，笑道︰「還能有什麼打算，讀書人當然是好好念書。」
「听聞‘九靈盛宴’快要舉辦了，以林兄——本事，必然是要參加吧？」
林稚水毫不猶豫地點頭。
紀灤陽︰「九靈盛宴，登天之路，那可真是難比登天。」
「是啊，尤其是，為了選拔∣出最終踏入登天路的人與妖，需要先打通四關，四關全過，才能進入第五關，那才是真正的登天路，放到萬民眼前。」
「若是當年人族還昌盛時，那可是萬界眼前了。」紀灤陽感慨一句後，又接著說︰「不過，九靈盛宴最難的，不是個人的勇武，而是團隊，據說四個關卡，每一關只許團隊中兩人進入，而團隊中人，每人不得參與兩個以上——關卡。」
團隊才是最難的，畢竟，你能保證自己厲害，卻不能保證同隊——人不會拖後腿，有失誤。而九靈盛宴，必須得組團才允許參加。
林稚水苦惱︰「為什麼一定要組團呢？萬一想要參賽——人性子比較獨，或者得罪了不少人，根本沒想過成立團隊呢？」
紀灤陽︰「畢竟這比賽是咱們人族舉辦——，是篩選天下英豪——一大場合。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名次靠前——在野之人，都會受到朝廷的邀請，而為官者，需要懂得根據個人才干，調用手下能臣干吏，亦要明白自身可以脾氣不招人待見，——不能弄得滿朝文武都厭惡躲避……」
林稚水當然明白九靈盛宴舉辦——真實目的，假——這是在選拔士伍，那麼，朝廷是想要帥才，而非將才，這兩者——區別，一個是懂得知人善用，能夠帶領一個團隊走向成功，至于將才……會領兵打仗就行了。
「看來，到了書院後，——不能閉門造車了，需要——與人交流，才可以組織起適合——團隊，了解各人的能力，——後幾個月針對四個關卡，好好突擊一番，揚長避短……」
林稚水正喃喃自語，紀灤陽笑著打斷了他︰「那林兄可一定要盡快了，提前找好人選，提前去吏部登記，否則，臨到頭了，去報名，沒有團隊，就是散人，到時候可是會被吏部隨便塞同樣的散人隊友————對了，之前那位阮公子看著——是練家子——，倒可以請他……他超了二十四歲了嗎？」
「沒有超。」林稚水雙眼一亮，「——局者迷！謝了，紀兄，差點忘了，我自帶團隊啊！」
尤其是現在有了鳳凰賜福，他能讓小世界里——人一齊出現了。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人，妖族都能報名參加，他們當然也行。
至于年齡……
或許是因為他文章里沒有特意提及年歲，出來的角色都是自動調成了他們年輕時候，各項體能都屬于身體巔峰。
「紀兄可要——我一隊？」
紀灤陽卻是搖頭︰「我有事情要做，此次便不參賽了。某在此提前預祝林兄，能比金簡五客行得更遠。」
「金簡五客？」林稚水沒想到冷不丁還能听到耳熟——名稱，之前那四兄弟，就是自稱金簡五客，還說他們大哥死透了。
紀灤陽稀奇了，「林兄不知道金簡五客？他們可是上一屆青年大比里，只差一步便贏過妖族的團隊。」
「紀兄有所不知……」林稚水便把自己成了十年傻子——事情告訴了他，「待我清醒後，事兒一樣連著一樣來，我只閱讀過‘九靈盛宴’——規則，尚未來得及翻看歷屆比賽詳細記載。」
「原來如此。這金簡五客為李家李渾所創，——是巧合，金簡五客按序排下來，正合了百家姓，李、周、吳、鄭、王。」紀灤陽微垂著頭，半是陰影，半是火光，臉色看不大真切，「那時候他才十一歲，尚未進入內舍，卻把金簡五客的威名打得有聲有色。他是那個時代——著名——劍客之一，十三歲以首名——榮光考入內舍，十四歲時正遇到‘九靈盛宴’，領著一幫伙伴闖入登天路，幾乎壓著妖族打，——後惜敗于妖族太子。可哪怕敗了，他——是雖敗猶榮，那時皇城，他風頭無二，甚至有樂師為他編曲，上至皇宮貴族，下至三教九流，都會哼唱兩句，李家——門檻幾乎被媒婆踏爛。」
林稚水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听得津津有味，「然後呢？」
紀灤陽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然後啊，似乎往下兩年受了什麼打擊，他便一蹶不振，棄了劍，與周、吳、鄭、王四客劃分界限，據聞又自暴自棄，入贅了褚家，李老爺子是他入贅後去——，傳言是被這不孝兒氣死的。」
林稚水眼尾一掃，看到紀灤陽隨意搭放的手，手背青筋暴起，一根根收縮，攥著袖角，握成了拳頭。
……難道他是李渾——迷弟，發現偶像意志消沉，所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我之前正好遇到周、吳、鄭、王四位前輩，他們似乎說……他們老大死了？」
紀灤陽幾乎是沒法控制自己，難得——露了真實心態，發出一聲冷笑︰「——果是這樣，他倒真真運道好。」
林稚水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粉轉黑？還是另有深仇大恨？
不過，交朋友有時候就該學會難得糊涂，在對方沒主動說時，不要刨根問底，林稚水揉了揉紅潤——臉頰，只當自己沒听過這句話，轉移了話題︰「听聞每一次‘九靈盛宴’，四關卡考驗——才能都不同，——不知明年會是何等光景。」
紀灤陽一雙黑瞳，仿佛比馬車周遭的暗色還要幽深，抬起眼看——林稚水時，又蒙上了一層火焰的暖光，「不論如何變化，文武二項總是核心，再往下可能會細分成︰統帥，智謀，治國，勇武……諸——此類。」
說了等于沒說，真要細分下去，一個團隊里沒幾百個人，都沒辦法對癥下藥。然而，一個團至多五人，這時候就要考驗團長的指揮能力了。
林稚水扒著車窗把腦袋探出去，看了一眼四周情況，確定沒什麼山賊土匪妖寇野獸接近，才半靠著窗沿，拉開暗格，拿出油紙包，打開後撕下兩塊肉干，一塊遞給紀灤陽，一塊自己吃，一系列動作嫻熟自然，腮幫子微微鼓動，咽下去後，倒一杯涼白開，一口灌完。
這才掰著手指頭數，「治國，有了，智謀，有了，勇武，我這邊最不缺，罕見——破案人才，——有，劍客，連上我自己，有仨……」
林稚水將神識連上小世界，就看到西門莊主站在展護衛面前，面容冷峻地邀他比劍，而展護衛已經被圍堵了差不——整整一天，此刻正蹲在郊外，手指捏著小匕首，在給魚剃鱗片，被抓了個正著，不好丟下魚跑路，笑容又是尷尬又是無奈，旁邊白五爺衣衫整潔，白衣飄飄，守在火堆旁邊本是等著烤魚，此刻笑得直打跌。
「不，四個。刀客也有，冷門的飛索也會一個。」林稚水數來數去，「我好像還差了統帥類的人才。」
紀灤陽盯著那片肉干，他——聞不出來這是什麼肉。
印象中，只有母親能在不經自己手——肉類中，用筷子夾起來，放在鼻前嗅一嗅，便能分辨是豬肉、鴨肉、牛肉還是羊肉，小時後他一直覺得母親好厲害，就像天上仙女一樣會法術，長大後便知不過是熟能生巧。
再長大一點，就了解到了母親原來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官家小姐，十七歲之前，連廚房門往哪邊開都不清楚。
……李、渾！
紀灤陽眼中洌著冷光，低下頭去咀嚼肉干。
林稚水敏銳地听見旁邊傳來「 嚓」——聲音，似是隱藏在暗處——野獸，悄悄磨牙。
望過去的目光驚動了紀灤陽，他似乎誤會了，「統帥——人才……」青年眉心皺起，「我——不認識，真有這種人才，在書院時，——很難找出來——該去軍隊里找。」
「軍隊……」
治戎為長的諸葛孔明？
為帝國雙璧的衛青、霍去病？
「想當年，金戈鐵馬，——吞萬里——虎」——辛棄疾？
馬上能打仗，天策上將赫赫威名，馬下能治國，貞觀盛世，萬國來朝——唐太宗李世民？
林稚水相信，只要他聯系上了這些英魂，說一下人族如今——難處，哪怕他文章寫得稀巴爛，這些人也會義不容辭地響應他——召請。
問題是，一個團隊只有五個人，一個關卡硬性要求得派兩個人，——就要求每個人必須多才——藝……
有、有點難以抉擇……
林稚水陷入深深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