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玥將那日他與吳守志發生沖突時上前拉架的人一一回想起來, 將他們的身量、穿著、容貌、特征盡數回憶出來,大理寺中所有的畫師都被喚到堂中,按照高玥的描述來畫畫像。
一個時辰之後, 十幾張畫像擺放在了高面前, 這一過程讓孫大人和羅大人都不免對這位朔王殿下刮目相看。
之前他們只覺得這朔王殿下走了大運, 被陛下從北遼接回禮朝後, 居然沒有因為先太子的緣故——遭受牽連,反——直接承襲了先太子的親王爵位。
沒想到他竟有這般頭腦,一般人身處亂時,六神無主都來不及,他居然還能清楚的記得每一個人的體貌特征。
高將之從頭到尾翻看一遍,毫不懷疑,直接下令讓人將安樂坊的幾個伙計拉過來認人。
很快, 昨日在安樂坊的伙計都被傳喚到大理寺的大堂中, 十幾張畫像放到他們面前,問他們對畫像中的人有沒有印象。
安樂坊的伙計都是經過訓練的, 尤其對于在坊中買過醉花陰的客人記憶尤為深刻,高玥描述出來的十幾個人拉架的客人中,安樂坊伙計還真認出了那麼幾個熟客。
就在其他人圍著被伙計認出來的幾個熟客追問的時候, 有個小伙計卻拿著兩張不是熟客的畫像發呆。
謝郬和高玥對視一眼,高玥上前問道︰
「你在看什麼?」
跪在地上的小伙計抬頭看了一眼高玥, 說道︰
「這兩位郎君昨天是從後門走的。」
高蹲下問他︰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你為何記得這般清楚?」
小伙計回道︰「昨天大堂有人打架, 小的在後門那邊整理空酒壇子,听到打架的聲音就想去看看熱鬧, 誰知走得急了,跟這兩位撞在一處,其中這個紫衫的郎君還想抬腳踢我, 另一個郎君拉著他就走了,小的害怕,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小伙計的這番話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圍過來看他拿著的兩張畫像。
高玥指著畫像問安樂坊的其他伙計︰
「你們可認識這兩個人是誰?」
所有伙計圍繞著這兩張畫像開始思索,大多數的伙計都為之搖頭,表示這兩人並不是安樂坊的熟客,都沒什麼印象。
忽然有個伙計疑惑道︰
「這兩位郎君昨天進了安樂坊之後,好像只是在角落坐了一坐,什麼時候進安樂坊的小的想不起來,不過他們肯定沒點任何菜肴,所以上菜和跑堂的伙計對他們都沒印象。」
這伙計的——音落下,其他伙計也跟著附和︰
「是是是,應該是的。小的專門負責上菜,他們如果點了什麼菜肴,我上菜的時候定然會有點印象的。」
「這麼一說,好像是。那昨日是誰給他們倒茶的,大軒子呢,你給客人上茶的時候可見過他們?」
幾個伙計你來我往這麼一合計,好像還真問出點什麼印象,倒茶的伙計仔細想了想,想起來自己確實給這兩位上過茶,安樂坊的規矩就是不管進來後點不點菜,坊中都會提供免費的茶水給客人喝。
「有,好像有的。」上茶的伙計說︰「不過這兩位肯定沒待多久就走了,店里沒人認識他們。」
沒人認識他們就對了,謝郬將高玥喚到高身邊,三人小聲說——︰
「你這些天覺不覺得有人跟蹤你?」
謝郬對高玥問道。
高玥回憶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武學不經,可以說是剛剛被謝郬領入門沒多久,哪里能察覺有人跟蹤他。
倒是高替他說道︰
「廢——,他要知道有人跟蹤他,不早就發現事——不對了嗎?」
謝郬想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要是高玥早就知道有人跟蹤,又怎會毫無察覺,她這是問了句廢。
高玥說︰「娘娘的意思是,這兩個人很可能就是跟在我身後進安樂坊的?」
昨天高玥去安樂坊純屬偶然,他沒有隨從,自然也就沒有泄露行蹤這件事了,他只不過是白天里在宮中听謝郬說了幾句,說是安樂坊的醉花陰酒很好喝。
練完武出宮以後,突然想嘗嘗被謝郬贊不絕口的醉花陰是什麼味道,于是便在回府途中,轉到來了安樂坊。
既是偶然,也就不存在故意設伏,只有可能是他們始終跟在高玥身後,不管他去什麼地方都跟著,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安樂坊的伙計不認識他們,——他們進了安樂坊中不點任何菜肴,並且在高玥跟吳守志的爭端還未結束之前就匆匆從後門離開。
高玥畫的這些畫像全都是昨天他記得上前到他身邊拉過架的人,照理說這兩人坐在角落里,就算要拉架也輪不到他們才是,可他們偏偏入了高玥的眼和記憶,若不是心懷不軌的——,那他們也太熱心了。
這兩個人見高玥與人發生爭端,臨時起意上前拉架,並且趁亂從高玥身上模走了玉佩和撕壞了高玥的一塊衣角,得手之後他們不敢停留,又不敢從安樂坊的大門走,生怕遇到官差或者其他看熱鬧的人,後門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這麼一捋,——好像就清楚了。
看來高玥被封為朔王,縱然他行——已然十分低調,連開府都是靜悄悄的,但仍舊是被人給盯上了。
【對方盯上高玥,不是想暗殺害命,卻想用這種方法誣陷他殺人……是什麼道理?】
【誰盯上他了?】
謝郬發出疑惑,看向高,高搖頭表示暫時猜不到。
高玥擰眉沉思,不知是在疑惑還是害怕,高見狀,在他肩膀重重拍了兩下,高玥回過——來。
「別說那些沒用的!沒人見過這兩個人嗎?」符延東听著伙計們在那七嘴八舌,打斷問。
伙計們面面相覷,搖了搖頭︰「沒見過。」
高將符延東召喚上前,讓他附耳過去後,符延東領命去辦。
沒過多會兒,安樂坊的掌櫃也被請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名護院打扮的人。
「听說安樂坊周邊都設有暗哨,什麼人進出過你們都知道?」符延東對掌櫃問道。
掌櫃被傳喚到大理寺,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審坐席上的高,頓時明白是主子召喚他來,不敢隱瞞,知無不言。
「回大人,有暗哨是真的。」掌櫃說︰「但不敢說進出安樂坊的任何人都能記住,畢竟人太多了。」
符延東點頭問︰
「從正門進出的今天暫且不問,後門出入的人沒那麼多,你們可記得?」說完,叫人將那兩人的畫像奉上。
掌櫃讓兩個在樓上看守的護院上前,安樂坊的暗哨設在樓上周邊回廊上,這兩人是專門盯著安樂坊後門的暗哨。
兩人看了一眼畫像後,都表示有印象︰
「此二人昨日確實從安樂坊的後門離開,暗巷出去以後,轉道往風月樓的方向去。」
符延東不解︰「風月樓?」
「是,因為安樂坊的後巷是沒有出路的,鑰匙在掌櫃的身上,除非要搬運什麼東西時才會打開巷子,一般人沒法從安樂坊的後巷走出,唯一的出路就是風月樓的後門。」
有了這條線索,符延東沒敢耽擱,立刻親自帶著人,拿著這兩幅畫像前往風月樓查探去了。
這一去還真查出了點有意思的。
符延東剛把風月樓的大門敲開,將仍在補覺的男老|鴇拖出來看畫像,男老|鴇居然一眼就認出這畫像中的其中一人。
「這不是……景逸公子。」男老|鴇指著其中其人說。
符延東見他認識,趕忙追問︰「誰家公子,你說清楚。」
男老|鴇說︰「大人誤會了,此人不是誰家公子,——曾經乃是我們樓中的公子,做了大約有小半年吧,他運氣好,小半年就傍上了大戶,贖完身走了。」
這結果讓符延東很詫異,緊接著追問︰
「他傍上了誰,贖身後又去了哪里?現在在干什麼?」
男老|鴇回想了一會兒說︰
「我也不知他具體傍上了誰,就知道那陣子時不時有人接他出去,後來給他贖身的是個女管家,他出去以後就沒回來過,誰知道現在在干什麼。」說完之後,男老|鴇一臉八卦的問︰
「大人,是不是他犯什麼——兒了?跟咱們可沒什麼關系,他已經離開一兩年了。」
符延東懶得理他八卦,說︰
「你樓里的人被誰贖走了你會不知道?」
男老|鴇一臉坦然︰「真不知道,大……」
聲音戛然而止,男老|鴇瞪著眼楮盯著符延東瞬間架到他脖子上的刀刃上,只听符延東冷聲問︰
「現在知道嗎?」
男老|鴇咽了下喉嚨,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知,知道。」
「說!」符延東收刀入鞘,冷酷到底。
客人的隱私比不過自己的性命,男老|鴇頃刻告知︰
「梨、梨花莊。那女管家是梨花莊的。」
符延東眉頭微蹙,梨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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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理寺後,高和謝郬他們吃過飯後在院子里下棋,——朔王高玥則一臉苦澀的在一旁扎馬步,謝郬的手中拿著跟孫大人特地給她找來的藤鞭,朔王身子一搖,藤編就會毫不留——的抽到他身上。
符延東同——的看了一眼朔王殿下,上前將自己打探出來的——況告知這對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帝後。
當謝郬听說那人居然是出身風月樓時,也是一驚,心中忍不住吐槽︰
【 !這年頭從良的人都能干跟蹤了。】
【該說他多才多藝,還是跟蹤門檻越來越低了。】
高︰……
「梨花莊……是平陰夫人的那個莊子嗎?」高問道。
符延東說︰「回陛下,是的。」
京城只有一個梨花莊,一個最最最——秘的莊子。
謝郬對這個地方好像也有印象,對符延東問︰
「哎,梨花莊是不是有一種什麼酒特別好喝?」
符延東一愣,——後回道︰「這個,好像是的吧。」
「什麼好像啊,就是的!跟醉花陰齊名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哦對了!月照!」
謝郬上回在一個破酒肆外跟個老酒鬼打听出來的,那老酒鬼最推崇的京酒就是兩種,一種是安樂坊的醉花陰,還有一種就是梨花莊的月照酒。
只不過那老酒鬼說,醉花陰雖然貴,但至少能買到,可月照酒就算有錢也是買不到的,因為那酒只有在平陰夫人宴客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她又不缺錢,自然不會到市面上販賣。
高無奈嘆息︰
「你這人,對酒的記性比什麼都好。怎麼著?醉花陰喝夠了?」
自從知道高是安樂坊的母後大老板以後,醉花陰就跟水似的往謝郬面前送,再稀罕的酒也喝得有點多,可惜謝郬不太敢說。
「沒有沒有。」她連連搖手。
【倒也沒嫌夠,但喝來喝去就是那味兒。】
【想嘗嘗別的。】
【我天,怎麼又說出來了。】
【我還能不能有點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