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皇帝說出口的話太讓人意外, 就是顧硯書,一時間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略微有些失控。
什麼叫做他不是自家小鹿的正妻?
顧硯書難得的變臉, 讓皇帝覺得扳回了一城, 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初你與老三——婚在前,封王聖旨在後, 朕封你為三皇——妃,可曾說過封你為厲王正妃?你可曾以厲王妃的——義, 上過玉蝶?」
關于婚禮與封王的順序,——初顧硯書心中也曾經有過那麼一瞬間的疑惑。
根據當初皇帝聖旨上的意思,之所以後封王, 是因為成家立業——家在前,為了遵守這一原則, 才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顧硯書並非天齊土著, 對天齊歷史以及禮儀方面自然不算——分了解,自然是相信了這個理由。
然而現在, 顧硯書來天齊也一年有余了,對天齊各方面的了解也深了許多。
現下一听皇帝這話, 便知道——初的聖旨, 是皇帝故意安排的。
頓時,顧硯書的臉色又難看了些許。
將顧硯書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皇帝眼中有一絲得意一閃而過︰
「你可知,若是朕願意,完全可以給老三另賜一——世家女——為正妻?」
原本皇帝說這話, 是想要乘勝追擊,趁著顧硯書方寸大亂之間,讓其答應自己的要求。
誰知道剛剛還面色難看的顧硯書, 在听到皇帝這句話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意味不明地看了皇帝一眼不說,唇角甚至還泛起了一絲笑意。
就在皇帝心生疑竇之時,便見顧硯書緩緩開口︰
「父皇也了解王爺的性子,您若真能做到,今日便不會將兒臣單獨叫來了。」
顧硯書本就是一個極為聰慧之人,剛剛皇帝若不是剛好用秦戮做了筏子,也不至于讓他失去理智。
可即便是這樣,顧硯書也在最快的時間里,恢復了冷靜︰
依照皇帝的權勢以及身份,的確可以再給秦戮另外賜一位所謂的王妃。
但皇帝若真這樣做了,依照自家小鹿的性子,那位所謂的王妃能不能踏進厲王府的大門還要兩說。
親王正妃嫁娶禮儀繁瑣,即便是加急處理,這前前後後少不得也得要上幾個月的時間。
說句不好听的,若是那位親王正妃在這段時間里出了什麼問題,可就與厲王府無關了。
外人說起來,也只會說那位女子福薄。
至于借口,甚至不用去再找。
反正三皇——克妻之——,曾經可謂是響徹天齊,即便明面上無人敢議論,但私底下,也沒少犯嘀咕。
近一年因為顧硯書的緣故,這些聲音似乎是已經消失了。
但大家都是有記憶的,若是這個時候皇帝再給秦戮賜了一個什麼所謂的正妻,出了什麼意外,百姓們心中會如何作想,自然可想而知。
況且現如今京都的輿論全都掌控在厲王府,準確地說,應該是顧硯書的手中。
屆時顧硯書只需要放出一些隱隱約約的風聲,說秦戮克妻命格穩固不倒,也就只能與特殊八字之人結合,而好巧不巧,顧硯書便是那唯一一個適合秦戮之人。
「父皇你說,這有事實在前,百姓們對于這些話,是信,還是不信?」
說著,顧硯書便對皇帝露出了一個淡然的微笑。
但從顧硯書此時的笑容,不了解顧硯書其人的人,恐怕只會覺得這是一只溫和無害的小綿羊。
然而皇帝卻差點兒被顧硯書這番話氣得一個仰倒︰
皇帝的幾個兄弟為了奪嫡斗得太狠,最終幾敗俱傷,參與其中的世家大族幾乎都元氣大傷。
故而皇帝登基後的日子,過的還算是順心,至少沒有面臨過權臣當道,飽受挾制的情況。
像是現在這般,被顧硯書威脅地下不了台,還是第一次。
偏偏顧硯書又深諳語言的藝術,一番威脅的話說的是七拐八拐,委婉至極,即便皇帝想治顧硯書一個大不敬之罪,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以及入手點。
頓時,皇帝便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是上不去又下不來。
特別是抬眼看到顧硯書一派無辜的表情時,心頭的火氣更甚,指了指顧硯書,張嘴欲言︰
「你……」
然而皇帝才說出一個字,便被門外王公公的通傳聲給——斷了︰
「皇上,厲王殿下求見。」
听到這道聲音,顧硯書與皇帝都下意識向御書房一角放著的沙漏看了看,這個時候,顧硯書才驚覺,他竟然已經在御書房待了一個時辰有余了。
難怪秦戮會坐不住,在這個時候求見。
皇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又看了顧硯書一眼,強忍下了心間的怒火,應了一句︰
「讓他進來吧。」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
秦戮進屋之後,先是看了顧硯書一眼,確定自家王妃依舊是全須全尾的模樣,就連神色也沒有任何異樣之後。
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向皇帝行了一個禮。
將秦戮的一系列反應都看在眼里的皇帝,簡直快被自己這個兒子給氣笑了︰
怪不得世人常說什麼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看看這胳膊肘向外拐的模樣,簡直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也是因為如此,連帶著,皇帝在看著秦戮的時候,也沒了什麼好臉色,沒好氣地開口道︰
「你來做什麼?」
秦戮對皇帝的不悅則像是恍若未聞,神色如常道︰
「兒臣已經有些日子沒來給父皇請安了,所以便想著過來看看。」
「看什麼看?以前你離京三年都沒想著給朕寫封家書,現在倒是變得孝順了起來。」
皇帝本就不是什麼受的委屈的人,辯是辯不過顧硯書了,只能將火氣一股腦撒在秦戮身上。
「父皇說的是,還請父皇恕罪。」
好在秦戮平日里雖然冷淡了一些,現如今對于皇帝的指控,卻是沒有絲毫怨言地照單全收。
這也讓皇帝心中的火氣稍稍減緩了些許。
而剛剛隨著秦戮一同進來的王公公,見勢不對,適時開口道︰
「皇上,宴會的時辰快到了,是否移駕?」
皇帝抬起眼皮撩了王公公一眼,原本還想說什麼,但想到今日瓊林宴的計劃,到底還是將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揮了揮袖——︰
「走吧!」
說著,皇帝便率先向御書房外走了去。
向前走了沒幾步,還不忘停下來轉頭瞄了秦戮與顧硯書一眼,沒好氣地催促道︰
「還不快跟上?」
「是。」
秦戮微微俯身,待到顧硯書向前幾步,走到他身邊後,才抬腳,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即便如此,秦戮也沒有忘記低聲詢問自家王妃︰
「父皇剛剛沒有難為你吧?」
秦戮出身行伍,朝夕相對的,幾乎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將,尋常說話就差沒有帶上內力吼了。
故而秦戮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嗓門大的這一習慣,即便是回京兩年了,這個毛病,依舊沒有完全扭轉過來。
現如今,秦戮自以為的小聲念叨,其實聲音卻算不上多低。
至少……
顧硯書抬眼看了看前方皇帝略微變得有些僵硬的背影,以及比剛剛更加挺拔的身姿,在心間不動神色地笑了笑。
至少,這個音量足夠讓皇帝听清楚。
雖然剛剛皇帝的那一系列威逼利誘的舉動,讓顧硯書心中有所不喜。
但他到底沒有吃虧,故而顧硯書也無疑激化秦戮與皇帝父子倆之間的矛盾。
在面對秦戮詢問的目光時,也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
但對于這個答案,秦戮明顯不太相信,追問道︰
「那你們這一個多時辰,都說了些什麼?」
而在秦戮話音落下之時,顧硯書又發現,皇帝剛剛才略微有有些放松的背影,似乎又變得緊繃了些許。
心中覺得有些失笑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回答自家小鹿的疑問︰
「父皇對攤丁入畝之事有些許疑問,才找我過來問了問,後來又說了一些關于經商的話題,聊得入神了些許,一時有些入神。」
在顧硯書說完這句話後,皇帝的背影,又有了一些明顯的放松,就連腳上的步伐,似乎也輕快了些許。
看得顧硯書是有些哭笑不得。
發現這一點之後,顧硯書突然玩心大起,瞅了瞅走在前面的皇帝,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小鹿,開口道︰
「對了,父皇剛剛還與我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秦戮下意識追問。
「父皇說,其實我並不能算是你的正妻,」顧硯書慢條斯理地給出了答案,說完後,還不忘尋問一句,「王爺知道這事兒嗎?」
別說是顧硯書了,就是秦戮,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蒙了。
他身邊這麼大一個王妃,奉旨成婚還舉行了婚禮,拜過天地入過洞房,在一起同床共枕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王妃,怎麼就不是正妻了?
顧硯書一看自家小鹿這個表情,便知道自家小鹿當真是什麼也不明白。
轉念一想,便覺得這事兒也不難理解。
自家小鹿雖然生在皇家,但對于那些禮節也並不是十分了解,有這個時間,自家小鹿恐怕寧願去多看兩本兵書——
即,顧硯書也不——算瞞著,抬眼瞄了一眼皇帝愈發僵硬的背影,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
直接將皇帝剛剛的那一番話,給自家小鹿重復了一遍。
說完之後,還不忘笑吟吟地問上一句︰
「王爺對此事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