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之前, 顧硯書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麼——個容易被滿足的人。
僅僅是半個餃——,便能讓他感覺如獲至寶, 以至于晚膳過後一兩個時辰了, 只要——想到那半個餃——,唇角便忍不住開始向上揚起——
然, 除了顧硯書之外,此時厲王府中的下人們的, 心情同樣愉悅。
畢竟他們前不久,才從王妃那里領到了大紅包。
顧硯書和秦戮平時便不怎麼讓人伺候,今夜又是除夕, 晚膳過後發完紅包,顧硯書便直接給眾人放了——個短假, 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
而收到了紅包的下人們, 此時正——兩兩地聚在一句交流呢︰
「你拿到了多少?」
「整整三兩銀子呢!你呢?」
「——也是三兩!剛看的時候——還以為是我拿錯了呢!嚇——跳,嘿嘿。」
「嗐!听你這話, 才來王府——差不久吧?」
「的確才來沒多久,上個月興管家說府——缺人, 這才把——調了過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才——兩銀子便以為是拿錯了, 不是新來的還能是什麼?」
「就是!你知道錢組長今天收到了多少嗎?整整五兩銀子呢!」
「嗐!錢組長那算什麼?王總管那可是整整八兩呢!」
「厲王府給紅包這麼大方?去年——也有個同鄉在厲王府中當差,——怎麼從來沒听他提起過?」
「去年——然是沒有的, 這可是王妃進府之後,才有的待遇。你小子,運氣可比你那同鄉好多了!」
「王妃進府之後?」——
說到顧硯書, 厲王府中的下人們就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
即便你——眼我——語地開始同新進府的那人說起了顧硯書的種種好處來︰
「對啊,你不知道,王妃可大方了!自從王妃進府之後, ——們的月例比以前多了——倍呢!」
「這還不止!你進府都一個月了,應該知道咱們王府上五休二的規矩吧?這放在別處可是沒有的!這也是在王妃進府之後,才多的規矩!」
「對對對!還有每逢過節以及生日的工錢翻倍,也是王妃定下的規矩!」
「不止呢!半個月前你不是提了——個建議,然後被主管采納了,——時主管還給了你五百個銅板,你還記得吧?」
「這也是王妃定下的規矩?」
「就是王妃定下的規矩!」
「——還以為是王府原本便有的規矩呢……」
「王爺以前連王府都不怎麼回,怎麼可能費心思定這些規矩?」
「那王妃對咱們這麼大方,王爺就不會有意見?」
「能有什麼意見?王爺可說了,王府後院的——切——宜,任憑王妃做主!」
「就是況且現在誰不知道,這京中——賺錢的幾個鋪子,都是咱們王妃的產業?」
「那歸園居和邀月閣咱就不說了吧?你看看那陶然居,玻璃可是有價無市的稀奇玩意兒!王妃這麼能干,王爺高興都來不及!」
「況且你不會以為,王妃每次給的紅包都這麼大方吧?」
「難道不是嗎?」
「——然不是了!今兒個可是除夕,——年才有——次呢!」
「而且主管剛剛也說了,這錢不僅僅是王妃給咱的紅包,——面還有咱們的年終獎!」
「年終獎?這又是什麼?」
「大概意思就是王妃覺的咱們這——年下來為王府做——辛苦了,這是額外給咱們的補貼!」
「听著話的意思,是以後每年過年,咱們都能拿到這年終獎了?」
「這——就不知道了,——主管的確是這麼說的!」
「那希望——以後能夠——直在厲王府中當差!」
「誰不想呢?說起來,你們知道在廚房當差那個——組的組長吧?」
「你說的是那個腿腳不太便利那個吧?怎麼不知道?據說還是跟——王爺一同上過戰場的,腿也是在那個時候壞的!」
「那你肯定也知道他家里原本給他說了個媳婦兒,結果後來因為他腿壞了,就不肯了的——兒吧?」
「這個的確是隱約听過——些,說是他媳婦兒那家人嫌他腿壞了以後不好掙錢了,死活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
「那你們知道他又——新定親了麼?說是出了正月就辦——兒!」
「這個倒還真沒听過!你給仔細說說?」
「這還得從王妃進府之後定下的規矩說起!咱們王府——那些跟——王爺一起上過戰場,結果身上落下了毛病的不都被王妃提成了小組長嗎?
要知道這小組長的月例可比咱們多——倍呢!再加上這逢年過節額外給的獎金……」
「嘶……這麼說,倒是有道理,咱們王府上這些小組長的工錢,就算是放在京城里都是頭——份了!」
「這可不?到手的工錢多了,親事上自然也就順利多了,听說那小組長以前的未婚妻家——知道他現在的月錢之後,悔得腸——都青了!」
「換我——也後悔!別說是小組長了,就算咱們這底下的組員,平時節省——些,再攢上兩年,也夠說上——個媳婦兒了!」
「就是!這——切還是得感謝咱們王妃!」
「這可不?這天齊,還能有誰比咱們王妃更大方的?」
……
厲王府中規矩不少,特別是在顧硯書進府之後,各方面的規定更是全面。
要是放在尋常的時候,這些下人是斷斷不敢議論這樣的話題的。
畢竟無論他們是否在說顧硯書的好話,像是現在這樣私底下議論主子,都是大忌——
今天到底有些特殊。
除夕夜,又才剛剛得到了這麼大一個紅包,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也是人之常情。
不僅僅是他們,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這樣說了兩句,就連王府中的暗衛,也有忍不住的。
既然身為暗衛,在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他們在外人眼中,便已經是死人了。
鮮少會有人再去在意他們內心的想法。
別說是旁人,就是他們自己,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可想而知,在收到今日顧硯書送來的紅包以及水餃時,他們心中的感受。
議論的人多了,自然也就逃不過止戈和興仁的耳朵。
「你做什麼?」
見到止戈皺著眉起身的模樣,興仁想也不想直接出聲阻攔。
止戈睨了興仁——眼︰
「你沒听到他們在議論什麼?」
「自然是听到了,——武功又不比你差。」——
初王爺之所以讓選擇讓他留在府中打理內務,還是因為他比止戈心思細膩。
「既然你听到了,還問我做什麼?」——
然是去敲打那些人一番,王爺和王妃是他們能議論的嗎?
「你看看你這不就沒意思了?」
興仁搖頭笑了笑,直接伸手將止戈按回了座位上︰
「他們又沒說王妃什麼不好的話,況且大過年的,王妃都給下面的人放假了,別去掃興。」
「可……」止戈眉頭微微皺了皺,似乎是不太贊同興仁的話。
「可什麼可?」
興仁甚至沒讓止戈將話說完,便直接將其打斷︰
「就是咱們倆,偶爾也會交流兩句關于王爺的——兒,人之常情。」
「——們那能一樣嗎?——們那是……」
止戈還想反駁,然而興仁卻絲毫不給他這個機會,又接了——句︰
「況且王妃也說了,水至清則無魚,有些時候不要把規矩卡太死!」
听到這句話,止戈是真的沒話講了。
旁人看到顧硯書制定了如此多的規矩,或許會認為顧硯書是一個極為重視規矩的人。
起初興仁與止戈也是這樣覺得的——
隨著相處地越來越多,兩人便發現,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
有些時候,他們王妃的確十分——規矩,丁是丁,卯是卯——
有些時候,即使發現了手底下的人違規,他們王妃卻會選擇睜——只眼閉一只眼。
彼時興仁還對此提出過疑問。
說既然定下了規矩,為什麼又——做沒有看到?——
時顧硯書的回答便是水至清則無魚,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是世間所有的——都能用「規矩」二字將其卡死,那就不會有人的七情六欲了。
像是在手中的工作完成之後,因為過于疲憊在工作時間悄悄休息片刻這種——,就不必過于追究了。
那個時候興仁便知道了。
他們的王妃啊,看——好像比誰都鐵面無私,——實際上卻比誰都心軟。
與之相比,反而是止戈,時常跟在王爺身邊,出入三軍,眼楮——揉不得——點沙。
見止戈眉頭依舊微微向內隆起,興仁又勸了——句︰
「別想了,要是你覺得看不過眼,放到明日再敲打也是一樣的。」
恰巧在這個時候,院牆外又傳來了——道破空的響聲︰
「咻——」
听到這道聲音,興仁抬頭向空中望了望︰
「先看煙花吧。」
「砰——」
興仁話音剛落,夜空中便有——朵絢爛的火花綻放而開,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格外華麗醒目。
雖然這朵絢爛的煙花只是轉瞬即逝,——隨著第一朵煙花的消逝,院牆外的破空聲突然接二連——地響起。
劃入空中的火光也越來越多,隨後,——朵朵煙花綻放而開,頓時鋪滿了整個夜空。
看——眼前的場景,止戈到底還是接受了興仁的建議︰
除夕之夜既然王妃已經放了假,那便讓他們先高興一晚,至于敲打,便放到明日好了。
與此同時,顧硯書也同樣看到了這——場聲勢浩大的煙花秀。
看——顧硯書滿眼笑容地望——夜空的模樣,秦戮也抬頭向天上看了看︰
「王妃喜歡這個?」
「嗯。」
顧硯書微微點頭,雖然與後世花樣繁多,顏色繽紛的煙花秀相比,此時綻放在天齊夜空中的煙花樸素了許多——
落在顧硯書的眼中,依舊是好看的。
這或許,是因為現在與他——起看這煙花的人不同了吧?
秦戮不知顧硯書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後,輕輕開口︰
「今日的煙花,其實算不上是最好看的。」
「嗯?還有比這個更好看的?」
顧硯書側過頭看——秦戮。
「待到元宵之時,朝廷會在京中燃放專門制作的煙花,屆時會鋪滿京都的整個夜空。」
秦戮微微點頭,說完之後,略微停頓了——下,又接上了——句︰
「在摘星樓,可將整場煙花納入眼底,王妃若是喜歡,屆時可前往觀賞。」
顧硯書總覺得說這句話時,秦戮有些微微的緊張。
原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恰逢此時夜空中又是一輪煙花綻放,借——這道火光,顧硯書清晰地看到了秦戮微微發紅的雙耳。
這個時候,顧硯書才驀然反應過來︰
元宵節又被稱之為情人節,這是華夏自古以來便有的傳統,在天齊也同樣有這樣的說法。
在元宵之時,天齊會舉辦元宵燈會,屆時京中也會難得取消宵禁。
不僅如此,許多深居閨閣的女兒也會在這——天,難得被允許上街參加燈會。正因如此,元宵這——天,也會出現許多——眼便鐘情的有情人。
若是夫妻,——同參加元宵燈會也會被認為夫妻恩愛。
就連秦戮剛剛提到的摘星樓,也同樣被人譽為月老之地。
相傳若是兩人能在摘星樓一同觀看元宵的煙花,便能得到月老的祝福,彼此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所以秦戮想說的,恐怕並不是讓他到時候去摘星樓觀看元宵煙花。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悶騷。
想到這——,顧硯書難免有些失笑,終于在秦戮略帶——絲焦躁與忐忑的目光中,緩緩開了口︰
「——人獨自前往未免過于無趣,不知王爺屆時,可願陪我——起去看看?」
顧硯書明顯能夠感覺到,隨著他話音落下,秦戮臉上頓時便放松了不少。
隨後,便見到秦戮的唇角難得向上彎了彎︰
「王妃相邀,本王豈有不應的道理?自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