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地面淌水, 華亭坐的那半邊椅子,沒有其他城市意志去坐,只有他自己在那板著——張臉。
茶府兄弟只覺蹊蹺,華亭就是個愛臭美的家伙, 他怎麼肯頂著如此狼狽的形象卻一聲不吭, ——定有什麼他不知道事情——生了。
周原說︰「據神京那邊的計算, 九州下——次的日食時間在2034年3月20日。」
現在是2032年的年末,離日食只剩一年多。
鬼魅打算在日食做些什麼他們不清楚,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華亭擠干長發的水分,任其披散在身前,「中州和你還有北方那些城市的通道建立之後, 我去找其他城市意志。」
周原點頭︰「有寶珠的幫助,你搜尋完整個九州應當無需太長的時間。」
茶府兄弟說︰「傳送通道建立之後,人類來往密切,城市文化恢復的速度也能加快不少。」
之江則說︰「馬上就到新年,人類按照習俗正常過年產生的供奉能量便抵得上往常數月,抓緊機會提升自己。」
新安自打進了滄浪亭後便——直在沉思,听年「新年」二字他抬起頭,紅兜帽落下,露出他那像個小孩的臉。
「——近鬼魅有點變化,你們注意到了嗎?」
華亭搖頭, 他現在處于中州的城市氣息內,自身的城市氣息邊緣並不接軌外面,鬼魅離他很遠。
之江亦是搖頭,被拿走的煙波釣徒回歸後,加上寶珠的加持,她在城市氣息外布下層層白霧, 有加強版的白霧存在,鬼魅根本找不到她的位置。
周原說︰「裂縫附近的鬼魅沒什麼變化。」
茶府兄弟「嘶」了——聲,「你這麼——說,我們想起來前兩天好像听見有人類在討論這件事,稍——,去問一下。」
兩分鐘後,茶府兄弟說︰「那個人類也不確定,他是巡邏隊的人,半夜換班去上廁——迷瞪的時候,好像看見了——個比普通鬼魅更像人類的東西。」
「對方說‘你也來尿啊’,他以為那是個沒見過的兄弟,還和對方搭話了,後來解決完,那家伙不見了,他——現自己站在城市氣息的邊緣,嚇醒往回跑,別人都說他在做夢,他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新安听茶府兄弟說完,「也許不是做夢,我這里的人類也遇到了類似情況,與人類非常相像的鬼魅,但又不是姑婆……」
幾個城市意志說︰「我們接下來會多注意鬼魅的變化。」
鬼魅使出了很多陰謀詭計,針對城市意志和人類未來的文化摧毀,針對華亭和茶府的污染和地洞,針對之江的鬼魅潮,針對周原的下拉城市——……
鬼魅的每一個念頭,都在將人類和九州置于死地。
他們化解了這份危難,不代表危難就此結束。
過度的謹慎和擔憂並非壞事,有鬼魅這種對手在,他們就該把——切情況往——糟糕的方向設想。
譬如新安——說的鬼魅變化,或許是它們正在進化。
華亭離開滄浪亭,心中既有對未來的擔憂,也暗懷了——絲小雀躍。
雲雲和他心意相通!
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城開心的嗎!
華亭恨不得城市里每個人能能知道這件事,但他不能表現得太夸張,要克制、矜持——點。
城市——自內心的喜悅無——掩蓋,就算華亭再控制,因他高興而變化的城市氣息,對城市內作物、植物還有空氣的影響他卻無——控制。
天空飄雪,城市地面微微震動,該在春天才長出的作物悄然發芽,枯枝冒綠,平日里和植物融為一體的藤蔓變得格外顯眼,它們全部開出了小花。
華亭的藤蔓是這座城市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藤蔓在雪中齊齊開花的景象令人震撼。
人類紛紛停下手頭的動作,看向城市里的奼紫嫣紅成了花海。
就連中州看慣這座空中懸浮城市的人也抬起頭來,尤其是寒風吹過之時,雪花竟與花瓣一同飄下,花香四溢,如夢似幻。
夏豐年閉眼輸送完能量,身邊四散的紅光回籠身體,他說︰「——你消化完剩余的能量,變作超大城市,接下來建立傳送通道的事,我沒法再幫你了。」
中州說︰「我清楚,接下來得看雲琛。」
「囡囡成長得很快,可現在的情況,依舊等不及她長大,只能用別的辦。」夏豐年睜眼,眸底晶石般的紅色一閃而過,眼眸變作純黑色。
他抬頭看向中州城市像,正要嘆氣,卻瞥見天空中快樂落花的小破東西。
中州困惑地說︰「——生了什麼事,華亭為何這麼高興?」
夏豐年身體僵硬,能讓腦子里只有他女兒的小破東西高興的事,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在他認認真真為九州未來搬磚的時候,他被……偷了家!
夏豐年氣死了。
他女兒現在明明在寶珠,寶珠究竟——生了什麼造孽的事情啊!
火冒三丈的夏豐年正要去找華亭算賬,孟燃林與雲琛忽然回來,見女兒走來,他收起怒火,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
孟燃林收到夏豐年的怒瞪,不明所以,拿起腰間的水壺喝水。
雲琛確定自己的心意,她雙眼亮晶晶地決定把這件好事也告訴夏豐年。
這里還有孟叔叔在,她覺得這種私密的事情還是先只告訴爸爸一個人比較好。
雲琛拉住夏豐年,夏豐年滿眼無奈地被她往前拉扯。
終于走到一個沒有人的牆角,雲琛示意夏豐年低頭,湊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爸爸,我下午和華亭告白了,我喜歡他呢。」
「砰!」
夏豐年若無其事地扶起被他推倒的牆面,笑眯眯地說︰「怎麼這麼突然?」
雲琛見夏豐年不奇怪,她想果然旁觀者清,看來爸爸早就知道她和華亭之間的事,才——用那種老父親看女婿的態度對待華亭。
「老父親看女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是任佩君告訴雲琛的話,據說任大佑對待每一個他女兒的追求者都有雷霆斷根的氣勢。
雲琛也笑眯眯地說︰「這要多謝爸爸,我本來不確定華亭是什麼態度,——現爸爸的態度之後,才敢肯定。」
夏豐年︰「……」
雖然他是塊石頭,雖然他心頭石已經摘下,但他還是感覺到了陣陣的心梗。
女兒一定沒錯,錯的是引誘她的小東西!
夏豐年十分不情願地被雲琛拉上了華亭。
……
卷軸城市像下方,孟燃林在灌第二壺水,他問︰「我不在的時候出了什麼事,老夏怎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中州——出奇怪的笑聲,他反問道︰「你和雲琛在寶珠的時候,——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孟燃林搖頭,他和任大佑聊得很愉快,雲琛和任佩君也很投機,兩個小姑娘又打又鬧相處得很好,寶珠度過危機後更是一片寧靜安詳,能有什麼事?
孟燃林說︰「沒有。」
中州道︰「你不用瞎操心,無非就是些我們年輕一輩才懂的戀愛的事,你們這些老家伙不用瞎操心。」
孟燃林無視中州自稱年輕——輩,他說︰「雲琛也到這個年紀了啊,是誰?」
去過寶珠之後才有這個反應,中年男人瞬間面色古怪,難道是任佩君不成?
他這人比較古板,兩個同性在一起于他——言不是特別能接受的事,但小孩的事是她們自己的事,老家伙確實不好進去摻和。
孟燃林喃喃道︰「老夏活那麼久,見得多了不該接受不了這種事,莫非他比較想抱孫輩?這,這生不出來吧。」
中州沉思片刻,說︰「理論上他們兩個確實生不出孩子,你再看夏豐年和雲中舒,世上存在奇跡。」
孟燃林點頭,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說︰「老夏和嫂子生理結構上好歹是一男一女,可兩個女的……」
中州琢磨城市意志沒什麼性別,但真要按人類的說法︰「怎麼——是兩個女的,華亭也算是人類中的男性了。」
孟燃林怔愣︰「華亭?和他有什麼關系?不是任佩君嗎?」
「任佩君?」中州同樣愣住,「我們在說雲琛的事,和寶珠城眷者有什麼干系?」
孟燃林這才恍然大悟,他當場震驚到失語。
好家伙,合著老夏之前根本沒有防錯啊!
孟燃林回過神,張了張嘴,半晌才——出聲音︰「你之前不是說,城市意志擁有人類情——不是一件好事嗎?」
中州毫不猶豫地說︰「這能和對外聯姻取得外族幫助穩固對外建交關系的事兒相提並論嗎?」
茶府兄弟與之江可沒和中州說過華亭的事情,但中州和之江的說法卻格外——致。
孟燃林三觀受到沖擊,他臉皮抖動好——陣才停下。
三刻鐘後,他終于消化此事,——出一聲幽幽長嘆。
中州見他愁眉苦臉,不解地問︰「夏豐年是你的朋友,你知道他的身份,還是很難接受這件事情嗎?」
「末世里的怪事多了去。」孟燃林搖頭︰「我只是在想,以後這輩分該怎麼算吶。」
中州︰「……」
他剛想嘲笑孟燃林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卻想起周原稱呼夏豐年「夏兄」,華亭卻叫夏豐年「爸爸」,他們城市意志是九州的孩子,人類也算是他們城市意志的孩子……
中州打住想法,繼續去推算石片上的內容——
近——次日食的時間他們已經知曉,接下來便是看鬼魅打算在這——天做什麼。
伴隨著漫天的花瓣,卷軸石像輕輕展開,上頭獨特的文字和圖案微微——光。
天空飄浮的城市之上,——張木桌被重重放在地上,震得旁邊冬眠的老王八抖了三抖。
夏豐年坐在木桌南側,華亭藤蔓坐在木桌北側。
至于雲琛,她被夏豐年趕進了屋子,在一樓的窗邊無頭蒼蠅般地眺望。
夏豐年瞪視對面瑟縮成——團弱小無辜的藤蔓,背後是自家女兒灼熱焦急的視線,他憋了好一——兒,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情此景,他宛如——個準備拆散苦命鴛鴦的惡毒老丈人反派。
「算了。」夏豐年從木桌前起身,他手——揮,能量揮出的風打開後方木門,他瞪了——眼藤蔓︰「先前說你沒到超大城市,不能和囡囡獨處,既然你們已經……那麼去周原之前,允許你們兩個獨處——兒。」
夏豐年雙手背在身後,氣憤地踩著地上的小草離開。
他走得很快,腳下帶有能量的紅光,幾乎是飛出了小院。
院里只剩下雲琛和華亭。
離他們預計去周原的日子,還剩下十多天。
藤蔓動了。
綠意盎然的枝條緩緩爬動,害羞似地爬一——兒,停——兒。
雲琛蹲下,笑容揚起,她伸出手臂,指尖指向地面。
藤蔓簇葉抖動,枝條輕輕觸踫她的指尖,——點點蜿蜒向上。
第一個指節,明明是之前很常做的動作,在一切點明之後做出來卻格外不好意思。
華亭爬得很慢,枝條慢慢悠悠地到第二個指節,再到指根,正當藤蔓能覆住整個手掌時,院門一聲巨響。
夏豐年風風火火地闖入,笑容跟只狐狸似的,雙臂更是高高舉起,如同——個獲勝的長跑冠軍。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中州在寶珠加持後,連城市也能一起傳送,趕緊讓人準備——下,用不了十分鐘,我們就能立馬到周原!」
「正所謂君子——言駟馬難追,華亭你答應了我什麼就要——定要做到哦,只有小人才——把自己說的話當放屁。」
雲琛和華亭目瞪口呆地看著夏豐年。
夏豐年可能意識到他的笑容過于囂張,立馬收斂笑容換成十分悲痛的表情,聲情並茂道︰「爸爸也知道事情——生的很突然,但是呢,人類危急存亡之際,周原亟需我們的幫助,當然是能快點就快點過去不是嗎!」
「爸爸能理解你們,你們抓緊……這不還有十五分鐘的獨處時間,完全夠了。」
夏豐年抬起雙手,用力按住臉頰才把臉上的笑容按下去,他揮手離去,這次的腳步格外輕快。
雲琛︰「……」
華亭︰「……」
爸爸,你不覺得自己好殘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