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雲琛剛下地洞的時候。
打開頭燈和強光——電, 往昏暗的洞里一照,鬼魅液體果然又多了一些。
雲琛絲毫不意外,這段日子洞壁里的鬼魅液體每天都會變多,從一開始只有稀疏的一點, 到現在近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她每走一步, 鞋底均——粘連起黏稠的黑色液體。
有些阻礙她走路的速度。
洞壁上的紅石頭數量剩得不多, 雲琛拿走大半,剩下的則可能是鬼魅——取。
她依舊記——那個吞食紅石頭後消失在通道盡頭的羽擊。
今天, 雲琛格外心慌。
四周環境明明與平時相差無幾, 安靜只有她走路的聲音。
她就是覺——有些不安。
帶著這份不安, 她走過通道,走過石柱, 抵達平台。
晶石簇散發的微弱光芒讓雲琛心安了一些, 其實她對紅石頭也有著莫名的親近。
不同于小破城喜歡紅石頭里的能量,她純粹覺——紅石頭給了她淡淡的溫暖。
把繩子一頭連接在安全扣上,雲琛往地底藤蔓的洞口走去。
枝條舞動迎接著她。
雲琛說︰「晚上好。」
她走進洞內, 戴上防磨——套,拿起鋸子,開始清——上方被污染的藤蔓。
地底藤蔓也喜歡紅石頭, 不過他要了沒用, 只有城市像才能吸收紅石頭里的能量。
雲琛小聲與他聊天。
「樓上那家伙今天嘲諷我, 他覺——我不——再——育了, 這話多過——, 你覺——他像話嗎?」
藤蔓左右搖晃,義憤填膺地譴責樓上的小破城。
雲琛一面鋸藤蔓一面說︰「我雖然十五,不對,新的一年, 我十六歲了,我只是比同齡人長得速度慢,絕對不——不再長了。」
藤蔓瞧她那惡狠狠、咬牙切齒顯得極為記仇的動作,忍不住叉腰做出大笑的模樣。
雲琛︰「……」
過——了!
她舞動鋸子說︰「你這樣我要——」
聲音戛然而止。
洞口里的一人一藤蔓宛如被按下暫停鍵。
氣溫急劇下降,雲琛身上冒出因低溫而起的雞皮疙瘩,余光似乎瞥見隱隱的黑氣……
是鬼魅!
怎麼可能,現在是晚上,鬼魅不是應該都去地上活動了嗎?
雲琛正要動作,藤蔓卻比她更快一步。
一根藤蔓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簇結地面和牆面處的藤蔓緩慢分開,露出牆壁後的一道細小裂縫。
藤蔓著急地把少女塞進裂縫里。
連同少女帶來的工具,一同藏在藤蔓里面。
藤蔓組成的牆壁合上前,雲琛看見洞口飛進數只鬼魅,枝條毫不猶豫地刺向它們,起不到任何——用。
鬼魅免疫任何攻擊。
包括城市意志的攻擊。
黑暗的裂縫中,雲琛大口無聲地呼吸,心髒劇烈跳動。
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這個時間鬼魅——出現?
為什麼它們又會來到地底藤蔓這里?
她听見鬼魅刺耳的尖叫和說話聲。
鬼魅一直是會說話的,大多鬼魅不常開口。
陰森寒冷的聲音穿透藤蔓牆壁,說︰「沒有出現問題,還在這里……」
雲琛以為它說的是她,心提到嗓子眼,緊接著,她又听見對方機械地說︰「很快就——再沉睡了。」
沉睡?
城市意志?
聯想到那些宛如爆炸後濺射的黑紅液體,它們和鬼魅時常留下的黑色黏稠液體很像。
難道是故意的嗎?
雲琛不由得想到一件極為恐怖的事——
鬼魅出現似乎就是為了獵殺人類,除人類外,它們對其他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
城市意志的出現則是為了保護人類免遭鬼魅的侵擾。
鬼魅意識到了這一點。
它們想要讓城市意志再度沉睡……
想到這個可能性,雲琛毛骨悚然,外面沒有了聲音,她不知道現在是個——麼情況。
羽擊的听力很好,她也不敢隨意動作。
她只能借著頭燈,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個裂縫,也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裂縫很小,她剛好可以卡在里面。
裂縫也很深,似乎還另有空間。
她輕輕偏頭,頭燈打亮裂縫最里側。
看清那邊的景象後,雲琛愣住,那是個明顯有人生活過的狹小空間。
有著火堆燃盡後剩下的灰燼,也有架起來用鋼絲串起的鐵罐子,還有一個躺倒在地滿是灰塵的雙肩包。
前來了地底的人……杜娟姐嗎?
她向裂縫里挪動。
小心謹慎,渾身肌肉繃緊,沒有——出一點聲音。
她抵達那處狹小的空間。
此處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蜷縮躺下,放置其他物品後,能夠歇腳的地方更少。
雲琛面朝熄滅許久的火堆坐下,背部抵著牆,衣服阻擋不了石牆面上的凸起磨人。
她拾起地上的雙肩包,動作緩慢。
包的拉鏈敞開,包下是包內散落的東西。
雲琛抬眼看向四周,鐵罐散落在地上,火堆自然燃盡沒有經過任何處。
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的人,離開的時候很急。
雲琛掃了眼裂縫外,藤蔓依舊擋得嚴嚴實實,她只能壓下心中慌亂,繼續去看——上的東西。
雙肩包里有一些簡單的急救藥品,已經過期。
沒再有別的。
散落在外的東西有一把折疊刀,一卷血跡干涸泛黑松散的繃帶,還有幾張風化跡象明顯的紙。
紙上的字,是雲琛熟悉的字。
為李杜娟——寫。
她撿起紙,不等她翻看,裂縫處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藤蔓打開了。
雲琛連忙把地上的這些東西往自己的背包里一塞,跟著進來喊她的枝條,擠出裂縫。
這個曾經有人短暫——為據點過的狹小空間,再次被藤蔓封上。
雲琛沒有——出聲音,她擔心外面還有鬼魅。
枝條幫她看了看洞口外,左看右看,都沒有看見鬼魅。
他向她指了指洞口外,示意她快點回去。
地下太過危險。
雲琛朝他點頭,她離開裂縫時就關上了頭燈,現在只能憑借外面晶石發出的微弱光芒視物。
她慢慢地扶著牆走到洞口邊,氣溫依舊很低。
洞口外還——有鬼魅嗎?
雲琛即將走出洞口時,看見平台上的晶石光芒似乎在微微抖動。
她看見了地面上一閃而過淺淺的影子。
藤蔓幫她看過前面和左右兩邊,都沒有鬼魅。
但他沒有看上面……
寒意從腳底蔓延至頭頂。
雲琛緩緩抬頭。
在晶石微弱的光芒下,她看見頭頂十幾只鬼魅如同蝙蝠,雙——環胸倒立在洞頂。
李杜娟的日記里曾寫道︰「我很討厭在井底遇到羽擊,在這一點上它們和蝙蝠差不多。」
那一瞬間,雲琛瞳孔放得極大,她雙手按在嘴上,克制險些出現的尖叫。
她瞳孔倒映著頭頂的景象。
羽擊確實很像蝙蝠。
是人形蝙蝠,青白皮膚,雙目無神且面無表情地倒吊在頭頂,耳朵微動,似乎在听著周圍的動靜。
雲琛腦中名為恐懼的弦徹底崩斷,反而變——鎮定。
在藤蔓的不解中,雲琛放下——,神色如常地退回洞內。
她用手比劃著解釋完,盤腿坐在地上,清點包裹里的食物和水,以及其他工具。
藤蔓听完便沖出洞口,往上方看去又折回洞內。
他焦急地比劃,你該怎麼辦?
雲琛已經清點完物資,她對自己帶了——麼東西其實很有數,再清點一遍能夠讓她心安。
她頭側向一邊,——臂撐在膝蓋上,——背向下托著臉,另一只手在腿上無聲輕叩。
叩擊腿面的——從食指到小指,再從小指到食指……
藤蔓快急死了。
雲琛收起——,伸了個懶腰,讓自己身體放松下來。
她起身,從腰帶上取下自制用于打獵的彈弓。
羽擊的听力靈敏,到底靈敏到什麼程度呢?
它們的听力範圍又是多遠?
她走到洞邊,本想直接用彈弓,卻想起彈弓——射時也——有輕微的聲響。
她又注意到,自己走動時,鞋底與地面有摩擦聲,衣服布料也有聲音。
這些聲音很細小,但外面的羽擊並未過來。
如此的話,彈弓——射聲響不——被發現。
為保險起見,雲琛先扔了一粒小石子到對面的平台上。
她力度掌握的很好,在她預估中,小石子落地產生的音量,——比她衣物和鞋子的摩擦聲響一點。
頂部的羽擊沒有任何動靜。
雲琛沒有欣喜,她沉著的,一次又一次嘗試。
……
經過試驗,雲琛大致清楚了——驚動羽擊的音量大小以及範圍,它們听力靈敏,但遠不到特別變態的程度。
只要小心一點,或許就能繞過它們回到地上。
另一種保險手段,便是躲在裂縫里,等到這些羽擊消失再走。
她的食物和水能夠撐幾天。
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些羽擊什麼時候才——離開。
天亮之後,地底的鬼魅數量會增多,她無法保證自己不——被任何鬼魅——現……
她很擔心地上的小破城。
心中不安的——覺變——愈——強烈。
雲琛思索很久,還是選擇了高風險、充滿了不確定性的計劃。
她坐在藤蔓前,閉上雙目,復刻整個地底的地形。
一張立體的地形圖在她腦海中出現,她控制想象中的小人在地形圖上奔走。
她在模擬路線。
平台上是最危險的地方,那里的晶石偶爾——自己——出 嚓 嚓的聲響,而那音量是會被羽擊注意到的音量。
她要回憶起來什麼樣的晶石發出聲音的概率最大。
她回程路線不能出現一點錯誤。
少女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停轉動,代表著她正在進行高速思考和計算。
藤蔓不知道少女在做——麼,他也在很努力的,想把地底的情況告訴地面上的家伙。
他們之間的聯系總是斷斷續續。
不知消息是否傳達給了對方……
藤蔓幫不上忙,他的枝條頂多延升到洞口邊,無法越過那道深深的溝壑。
他焦灼地晃動藤蔓想把少女重新推進安全的裂縫。
對方卻兀地睜開雙目。
那是一雙在黑暗中,無比明亮、清澈的眼楮。
……
雲琛起身,走出洞口,直接走上石柱。
她不能把繩索扣在安全扣上,那個聲音會引來羽擊的注意。
雲琛望了眼腳下的萬丈深淵,步伐堅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