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衍面上的笑容全然收了起來。
他頓了片刻, 才找回了自己的——音,低——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江隨舟對上他的目光,半點不見示弱, 反倒理直——壯︰「當然了。反正現在霍無咎不在, 我——什麼可裝的?你若是——,盡可以去找他告狀,且看看他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說著,他淺淺地露出了個笑,高傲中帶著——分驕矜,轉身坐回了龍椅上。
「好了。」他再揚——時, 方才低語的惡毒已然蕩然無存了。他看向霍玉衍,淡淡地一笑,說道。「我之前, 也是入過朝堂的, 南景的事,——必要比太子殿下清楚些。殿下既要幫將軍, 那本王不妨幫一幫您,您不會介意吧, 太子殿下?」
霍玉衍看向他這幅模樣, 即便再深的道行,此時也——些呼吸不暢了。
霍無咎還真是眼瞎了。他在——底里咬牙切齒地。戰場上不是挺機靈的?怎麼到了一個男人面前,就丟了——智,讓這麼一個卑劣惡毒的人哄得團團轉了。
霍玉衍咬緊了牙關, 忍住了厭惡和怒意。
算了。他——道。暫且忍下吧。畢竟此時霍無咎不在宮里,自己——趕他也趕不走。朝政之事錯綜復雜,這小白臉瞧上去也不過是個只會胡鬧的草包, 即便礙事,也不會真的壞他的——事。
這麼——著,霍玉衍咬著齒關,強笑道︰「自然,王爺自便吧。」
不過,此後,他便明白了,自己這個草率的決定,給他帶來了多少麻煩。
這草包不僅什麼都不懂,還極喜歡指手畫腳。
他留在這兒,只顧著吃點——吃水——,甚至讓人盛來了——酒,就著點——慢慢喝。但是即便如此,也礙不著他多管閑事,甚至每一本奏折和每一個官員的安排,他都要過目。
看得眼楮累了,就讓他旁邊那個狗腿子太監給他讀。那狗腿子也分毫不會看臉色,臉皮厚得賽過拐彎的城牆,什麼都拿過去,念給那草包靖王听。
他光听還不夠,非得在這兒指手畫腳一番,才肯罷休。
霍玉衍原本安排好的官員分布,讓他攪得亂糟糟一團,——時只是因著官員的名字五行不合、或——姓氏不好听,都強要霍玉衍給他們換到別的地方去。
霍玉衍本就身體不好,讓他這一折騰,愈發——些熬不住了。
一整個上午,霍玉衍讓他攪擾得只定下了幾個官員的去處,已然累得神識恍惚了。
到後頭,他實在沒辦——,只得敷衍地按著江隨舟的意思來。
畢竟這草包也是一通胡攪蠻纏,即便給那些官員重新劃定任職的位置,官位等級也基本沒變,礙不了什麼事。
這一忙,便一直到了暮色西垂。
霍玉衍實在——些熬不住了,只得露出個強打起精神的笑來,暫且告辭了。
看著他走路——些打飄的背影,江隨舟的目光沉了沉。
這頓裝瘋賣傻,成效倒是不錯。
這天夜里,霍玉衍回到自己的寢殿中便病倒了。他身側的隨從連忙喚來了隨侍的太醫,一直忙到半夜,才堪堪讓霍玉衍退了燒,安穩睡了過去。
而江隨舟這邊,也並不平靜。
霍無咎忙完回宮時,便見江隨舟端坐在燈下,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拿著筆,正匆匆謄抄著什麼。
見霍無咎回來,他抬起頭,問道︰「回來了?」
霍無咎嗯了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道︰「回來了。剛才回來的路上就听說了,你今兒個這一整天,可沒少折騰霍玉衍啊?」
江隨舟聞言淡淡一笑,說道︰「那是自然。」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霍無咎,半——玩笑地笑道︰「誰還不是個病秧子了?我怎麼也算得上是個行家,打他這樣的蛇,最會找七寸了。」
霍無咎聞言笑了幾——,接著伸手,很自然地將江隨舟手里的冊子,連帶著筆墨,一並接了過去。
「行了,折騰他不算,不還連帶著折騰了你自己麼?」他道。
他低下頭去,便見那冊子上全是官員的名字。左手邊那本是他與江隨舟前些日子一起準備出來的,本是給那些官員的規劃安排,而右邊那本江隨舟在謄抄的,則是今天當著霍玉衍的面安排出來的——
邊的出入,全在官位上,就是——了不讓霍玉衍起疑。江隨舟這一整日同他糾纏著,一邊要演個恃寵而驕的小白臉,一邊又要在腦中反復核對整理那些官員的信息,給他們安排合適的地點和位置,著實也是勞——勞力。
江隨舟的手空了出來,端起旁邊的茶喝了幾口。
便听對面的霍無咎說道︰「我替你整理,你只用給我再復述一邊,白日里安排了哪些人就行。」
這樣倒是容易多了。
江隨舟一整日也是累壞了,此時便沒拒絕霍無咎的幫助,緩緩地將白日里的安排全都說給了他听。霍無咎寫字倒是快,不出——刻鐘,——人便將今日的成——整理了出來。
「好了。」霍無咎放下筆,將寫好的冊子交到了江隨舟手上。
江隨舟接過那冊子,剛看了一眼,便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本冊子,涇渭分明的。前半本是他端正平整的楷體,後頭急轉直下,變成了龍飛鳳舞的草。霍無咎的字算不得多好看,更沒——章——,但勝在——勢磅礡又分——自信,只是不——讓人看得懂罷了。
倒像是後——的——夫——藥方試的。
「笑什麼?」見他笑,霍無咎挑了挑眉,追問道。
江隨舟清了清嗓子︰「沒什麼。」
霍無咎便撲上來要奪他手里的冊子︰「是不是笑話我字丑了,嗯?」
江隨舟忙把冊子藏到身後,讓霍無咎撲了個空。
「沒——,沒。」他笑道。「只是——到了件事兒,覺得——意思罷了。」
霍無咎不信︰「什麼事?」
江隨舟正色道︰「我今天給霍玉衍難堪,可沒少借你的名號。」
霍無咎眉頭一跳︰「——以?」
江隨舟正色道︰「我跟他說,你寵我寵得厲害,你的東西便全是我的。」
霍無咎嘴角勾起︰「這倒不是假話。」
江隨舟接著道︰「我還說了,他要是——收拾我,不如先收拾你這個地頭蛇。」
霍無咎嘖了一——︰「什麼地頭蛇,多難听。」
江隨舟接著笑道︰「反正,說得他臉色都不好看了。按著他的性子,真要收拾你恐怕還不至于,不過,我猜要不了——天,他就要找你談話了。」
霍無咎皺眉︰「談什麼話?」
江隨舟笑道︰「自然是讓你不要寵幸奸佞,反誤了——事了。」
————
真,沒幾天,江隨舟這話就應驗了。
霍無咎這些日子——了給江隨舟留出發揮的余地來,每日都早出晚歸的,就是——了讓江隨舟安——地放肆,也讓霍玉衍沒機會拉他去評公道。
結——這一日,江隨舟那邊的事總算——致告一段落、只剩下些細碎的小事要處理了,霍無咎便回來得早了一些。
便在剛進宮門的時候,就被霍玉衍的隨從攔住了。
「霍將軍今日沒什麼事吧?」那小太監問道。
霍無咎皺眉︰「沒事,怎麼了?」
那小太監笑道︰「咱們太子殿下惦記您這些時日辛苦,請您一同去用個晚膳、敘敘舊呢。」
敘什麼舊,不就是找他告歪狀麼。
霍無咎眉峰一挑。
真是不巧,霍玉衍——要找他告狀的內容,他已經提前知道了——不僅知道,還參與其中了呢。
不過,他這些——思自不會說出口。他看向他小太監,淡淡一笑,道︰「行,前頭帶路吧。」
小太監躬身應是,便領著他朝霍玉衍的院落走去。
霍玉衍在宮中——住的宮苑也比較偏僻,按他的話來說,是圖個清靜。不過好在這間宮苑修繕得很是精致,並且門窗向陽,一年四季的光線都很好。
霍無咎來時,天色已經暗了,院中掌起了燈。
霍玉衍已經在桌邊等他了。
霍無咎一進門,便見正廳中擺著一張圓桌,上頭的菜色頗——豐富,且一看就是用了——的。那些菜都不是江南常——的,而都是陽關的特色,甚至——一道炙羊肉,看上去地道得很,恐怕從食材到廚子,都下了一番功夫。
「無咎回來啦?」見著他進來,霍玉衍起身笑道。「還真是辛苦,眼看著天色都晚了呢。」
霍無咎嗯了一——,跟他一同在桌邊坐了下來。
「耽擱久了點兒,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瑣事,頭疼得很。」霍無咎淡淡說道。
霍玉衍笑了笑。
「皆道天下——事必作于細,要成——業,哪個不是這樣的瑣事累積起來的?你可莫要總因這個煩躁。」他溫——勸道。
霍無咎卻不以——然地一笑,道︰「什麼——事不——事的,不過是那群腐儒哄人的話罷了。算了,不說這些糟——的了,——哥倒是還記得我當年喜歡吃什麼。」
霍玉衍淡淡一笑,溫——道︰「可是呢。打從去了鄴城,我便看得出你一直——念陽關的風物,好不容易尋來了個做西北菜拿手的廚子,可那時你已經身陷南景了……這回你做了這樣——的事,我也替你高興,來的時候,便將那廚子一並帶來了。」
霍無咎瞥了他一眼。
這人倒是從小到——都挺會裝蒜的。
不過小時候,這人都是朝著長輩和——人裝蒜。霍無咎從不跟他計較,反而看在他細弱溫吞的模樣上,總護著他。
卻沒——到,現在他霍無咎也成了需要他裝蒜的——人了。
霍無咎不動——色地笑了笑︰「——哥用——了。」說著,端起桌上的酒杯,抬手和霍玉衍踫了踫,便仰頭喝盡了。
一口酒入了喉,霍無咎的眉頭皺了起來,放下酒杯時,還——些狐疑地看了看杯子。
同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的霍玉衍看他這般神色,面露疑惑,問道︰「怎麼了?」
便听霍無咎問道︰「什麼酒,苦得很。」
霍玉衍聞言哦了一——,淡笑道︰「忘了同你說。我這——日身體不——好,太醫說了不宜飲酒,若要喝,也需喝他特意調配的藥酒。」
他自然不是忘了說,這酒,就是他特意倒給霍無咎喝的。
他不喝,怎麼會苦得發問?他不問,自己又怎麼——口,說他那「——妾」這幾日是怎麼將他——得——力交瘁的呢?
但是他卻不知,那太醫,也沒同他講。
這藥酒乃——補之物,他身體極虛,喝些確實——好處。
但是對于健康的人來說,這種——補的酒,卻是增火補——、滋陰壯/陽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