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緊緊靠在了身後的引枕——, 根本沒——半點退路。
覺察到了他逃,霍無咎反倒一副更來勁了的模樣,雙手撐在他兩側, ——近了點。
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了一起。
「快點兒。」他得寸進尺。「別讓婁將軍等急了。」
江隨舟避無可避, 霍無咎的鼻息落在面上,溫熱中帶著點兒濕潤,讓他的心在胸腔里拼命鼓噪起來。
「……那你——眼楮閉上。」片刻之後,他才磕磕巴巴地開口道。
霍無咎立馬乖乖閉上了眼,嘴角也勾了起來。
江隨舟的目光在他的嘴唇——流連了一番,雖近在咫尺,卻又讓他——些退縮。
他頓了頓, 繼而眼一閉心一橫,抬起頭去,便在霍無咎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
飛快而蜻蜓點水, 一觸即分。
霍無咎睜開眼, 便見江隨舟依然退回了原處,理所應當地道︰「好了, 你快去吧。」
那雙眼清澈得很,這會兒被籠罩在霍無咎的懷里, 抬眼看他, 竟——種說不出的無辜乖巧。
霍無咎抬手踫了踫自己的額頭。
那一個吻太過短暫了些,甚至連溫度都沒怎麼留下,只剩下點幻覺似的溫軟的觸感,像被人在心口勾著指頭輕輕一撓。
霍無咎磨了磨牙︰「這就好了?」
江隨舟雖有些心虛, 卻還是點了點頭。
便听得霍無咎嘖了一聲。
下一刻,黑影驟然沉沉地籠了下來,霍無咎的氣息一下——近了。
他偏過頭去, 嘴唇——吻在了江隨舟的唇。
霍無咎自己也沒有半點經驗,沖動之下,與其說是一個吻,卻更像是橫沖直撞地一踫,甚至牙齒都磕在了江隨舟的唇。像只根本不會撒嬌卻偏要往人身——撲的野生動物,撞得人直疼,卻又偏能讓人感覺到那股熾烈的熱情。
這個吻也沒持續多久,略一輾轉,便分開了。
霍無咎抵著江隨舟的額頭,啞著嗓——低聲笑道︰「走了啊。」
說著,他撐著床榻站起身,抬手在江隨舟嘴唇——狎昵地抹了一下,轉身大步走了。
江隨舟——些回不過神來,看著他背影愣了片刻,才抬起手,拿指節踫了踫嘴唇。
片刻之後,他低聲笑了一聲。
真是……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
而殿外,魏楷站得筆直,听著腳步聲由遠及近,便抬頭看去。
就見他們將軍腳下生風,大步流星,走動的動作將身後猩紅的披風都帶得飛起來,分明是在走路,卻像是騎著馬似的。
「將軍!」魏楷迎——前去,便在明媚的日光下看見了將軍嘴唇——的水光。
魏楷盯著那水光,面上露出個驚喜的笑,——點憨。
便見他們將軍抬眼,斜著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便是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得毫無防備的魏楷一個趔趄。
這一腳根本沒收勁兒,魏楷哎呦一聲,險些被踹倒在地——他卻看見,將軍腿還沒收回去呢,嘴角卻揚了起來,笑得素日里若隱若現的犬齒,都露出了個小尖兒。
便見他們將軍轉身就走了,轉身時還抬起手,拿拇指在下唇——一揩。
痞里痞氣的,像匹饜足的野狼。
「跟。」
那聲音又沉——傲的,跟往日里沒什麼兩樣——
魏楷卻隱約看出,他們將軍踹他,根本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事,或者剛才在發愣。
壓根兒就是在撒歡呢。
他齜牙咧嘴地月復誹一聲,瘸著腿跟了——去。
——
而今整個皇城戒備森嚴,已然是霍無咎的地盤了。
婁鉞在御書房等著,沒一會兒便听到了將士的稟報,說霍將軍馬上就到。他本就在椅——坐不住,這會兒一听這話,立時便站了起來,雙手——些局促地搓了搓。
便見霍無咎大步從後頭走了進來,毫不避諱地一甩披風,便在龍椅——坐了下來。
婁鉞正迎上前去,便見霍無咎一擺手,道︰「行了,坐吧。」
婁鉞兩手交握在身前,——點兒局促地站在那里,一時沒動。
他也算看著霍無咎長大,知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小子最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說要做什麼,從不開玩笑,也從不食言。
更何況,此番的確是因著他的疏漏,是他沒做好霍無咎交代的事。
他對靖王也算頗——好感。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先皇帝扣押,——受了這樣的大罪險些要命,他心下愧疚得很,一時間甚至也希望霍無咎說到做到,責罰自己一通。
卻見霍無咎抬眼乜了他一眼,腳往龍椅——一踩︰「你這會兒怕什麼?人又沒死。」
婁鉞聲音沉沉︰「確實是我的疏漏,我沒什麼可辯駁的。而今你也算是我的——峰,要如何責罰,全憑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是你的疏漏?」霍無咎的胳膊往膝頭一搭。
婁鉞不知怎的,總覺得他的聲音雖不和善,卻又不怎麼像生氣,反倒——點高舉輕落的意思。
便听霍無咎接著道︰「我父親早跟你說過挺多次吧?作為武將,也不要光——天想著怎麼打仗。朝廷里那些彎彎繞繞,就算不做,也多少得懂一點,你說是吧?」
婁鉞悶悶地應了一聲,便見霍無咎往後頭一靠。
婁鉞聞言一愣,遲疑道︰「——是……」——
是你這會兒說這麼干什麼?
按霍無咎的脾氣,這會兒應該不跟他多廢半點口舌,讓人——他帶下去軍法處置。
卻見霍無咎打斷了他,反而抬手,讓旁邊的兵卒給婁鉞倒了一杯茶。
「沒什麼——是的。」他說。「這事兒翻篇了,你也別再提了。」
婁鉞滿臉詫異︰「可是……這是為何?」
便見霍無咎瞥了他一眼,手竟不自覺地抬起,模了模自己的嘴唇。
那手也擋住了他微微翹起的嘴角。
「因為你是我長輩啊。」他說。
——
婁鉞目瞪口呆。
「趕緊坐。揚州那邊如何了?」霍無咎清了清嗓——,話鋒一轉,說道。
婁鉞有些模不著頭腦,——听他問到正事——去,便也不敢懈怠,說道︰「都妥當了。幸而那幾個郡縣的將領都是我故舊,——皇身死的消息傳去,他們也知沒——旁的路可以選擇,便都歸順了。想必國中其他郡縣多也如此,畢竟他們各守一方,兵力四分五裂的,此時又群龍無首,即便——心,也不會反抗。」
霍無咎嗯了一聲︰「算來要不了多久,整個長江以南便可盡在掌控了。」
婁鉞應聲,卻又皺起眉頭︰「——是,你可想過此後怎麼辦?」
霍無咎看向他,便見婁鉞端坐在那兒,也在憂心忡忡對看著他。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雖說我們手下——兵可用,能將整個南景鎮壓住,——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無論臨安還是其他郡縣,文官都是被挾制住的,而今的衙門也已然沒了用處。還得你快些聯絡北梁,派遣官員將領前來,也算收復失地了。」
卻見霍無咎听到這話,皺緊了眉頭,一時不說話了。
他手指在膝頭敲了敲,像是在思考。
婁鉞有些疑惑,片刻之後反應過來,遲疑著問道︰「你是……不想將南景交給北梁?」
想到這兒,他眼前忽然閃現出了一個面孔。
莫不是因為靖王!
霍無咎外出借兵,唯一擔心的便是靖王,那日回來听說靖王被擒,那副模樣簡直像發了瘋。莫不是……
婁鉞一時間目瞪口呆︰「你不會是想擁立新君吧?」
便見霍無咎抬起頭來看他。
婁鉞從他的目光里讀出了兩分確定的意思。
「你可要想清楚!」婁鉞說道。
霍無咎不是旁人。他如果只是北梁的隨便一員將領,他做出這樣的選擇,都是無可厚非的——他偏偏不是,他是如今北梁新帝的親佷兒,更是一開始起兵抗景的定北侯的獨子。
他與北梁——著化不開的血緣關系,無論對北梁還是南景,都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即便北梁新帝默許、江隨舟同意,泱泱大國的物議難以平息,兩國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著這也尷尬的關系。
便見霍無咎靜靜注視了他片刻,緩緩出了一口氣。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他說。
婁鉞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霍無咎,便見霍無咎皺著眉低下頭,抬手揉了揉眉心。
「煩得很。」他低聲自言自語道。
婁鉞看著他這模樣,一時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在婁鉞看來,是再好決定不過的事了。滅南景是霍無咎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殺南景的國君時,他也半點都沒遲疑。
唯一——些難辦的,恐怕就是靖王殿下的身份了——
是,給他換一個干淨的身份對霍無咎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啊?
難道說,問題出在北梁?
婁鉞不敢多言,也沒法多問,只得靜靜候在那里。
片刻之後,霍無咎緩緩出了一口氣。
「沒事了。」他說。「周邊郡縣即便已經歸順,也需你多加警醒。這些事,不可再出亂——了。」
婁鉞沉聲應下。
霍無咎擺了擺手,讓他出去了。
婁鉞一走,御書房便空了下來。案——原本江舜恆的東西,全都被清了出去,——此時偌大的書案,卻又被堆得滿滿當當了。
都是城內城外的將領們送來的信件和折。
霍無咎往龍椅——一靠,不用看,就知道那些折——寫的是什麼。
文人的骨頭向來比命要硬些,此時即便被鎮壓住了,也不會安生。而南景那麼多百姓,一天兩天沒——父母官也就罷了,——總不能一年半載都沒人管。
他知道南景有多亂——
是,他卻生平頭一次逃避,總不想讓自己往北梁那邊想。
他不知道他堂兄做的事,他叔父究竟知道多少,或者分明就是他叔父授意的;他也不知道,那個與他一同出生入死、互相交托後背的兄長,——是什麼時候對他這般忌憚有加、以至于步步為營的。
他而今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在短暫的人生中,只學過怎麼殺敵,卻從不知道,怎麼對付不同往日的至親。
甚至是他父親臨死之前,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要他一定要照顧好的至親。
他看著滿桌的案牘,一時間,竟生出了幾分迷茫。
這樣的迷茫,最會讓人產生煢煢孑立的錯覺。
窗——日光正盛,天剛大亮沒多久,甚至還沒到正午——
是,他已經開始想念江隨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