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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隨舟下意識地應道︰「好啊。」

話說出口, 江隨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不由得一愣,手邊的書也放了下來。

他都跟霍無咎說明白了,霍無咎也答應——日後庇護他, 他既沒必要再去他面前刷存在感, 也不用對他噓寒問暖。

但是……

江隨舟頓了頓,正要拒絕,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床邊的坐榻上。

那方坐榻已經被收拾好——,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上頭擱著的被褥也已經被人收了起來。

看起來很是單薄,總像是少——點什麼。

江隨舟的目光在那個方向停住了,忽然感覺自己的臥房特別大, 大得有點空。

他一時沒有言語,反倒是旁邊的孟潛山露出了一番驚喜的表情。

瞧瞧!王爺睹物思人呢!

他只覺自己這提議妙極——,笑嘻嘻地也不等江隨舟的後話, 便轉身替他尋來了出門要穿的衣袍, 遞到了江隨舟的面前,——算伺候他穿上。

江隨舟的目光落在了孟潛山的手上。

片刻, 他在心底偷偷地勸——自己一句。

算——,不就是去霍無咎那里看看嗎?這可是自己的地盤, 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用不著瞻前顧後的。

這麼想著,他站起身來,穿上——孟潛山遞來的外袍。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這衣裳的料子穿上身後的確服帖, 他一早上不知為——陰雲籠罩、空落落的心情,在穿上衣袍的那一剎那,似乎便退去了不。

江隨舟看向窗外——

真應該出去曬曬太陽了。他心想。

——

李長寧將藥箱中的針灸器具一樣一樣擺放出來, 便請霍無咎在床榻上躺了下來,替他卷起褲腿,露出了傷口未愈的雙腿。

霍無咎這雙腿已經算恢復得不錯——,但表皮的傷痕看上去依舊駭人。只一眼,魏楷便紅了眼眶,艱難地將目光轉向——旁邊。

李長寧替他檢查了一番,道︰「將軍,您這腿上的傷勝在尚未痊愈,因此治療起來也要容易一些。若是等個一年半載,恐怕即便治好——,也會落下病根。」

霍無咎沒有出聲。

他知道,對他來說,這是他欠靖王的。

若不是靖王做戲裝病,——李長寧——魏楷入府的機會,他們雙方若想踫面,可謂難上加難。即便李長寧有本事治好他,那也遙遙無期,也絕對達不到眼下的效。

他父親早教——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虧欠他人。欠得越多,日後的糾葛便越多,就會越身不由己。

欠人情,不是件好事。

霍無咎閉了閉眼。

不——他現在欠靖王的,已經比他想象之中少多。這點人情,于他而言,日後輕而易舉便能償還,反倒是之前,他所以為的單相思,才是最還不清的東西……

他應該高興的,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像是有一團捆縛住他的、令他心煩意亂的線,忽然收走——,驟然給——他太多的自由。他不覺得放松,反而莫名覺得空落落的。

這種輕飄飄的情緒,撩撥得他心煩意亂。

而床邊的李長寧,還在兀自說道︰「只是您這腿傷若要治愈,要吃不——的苦頭。小人今後每日會——將軍施針用藥,施針是為替將軍疏通經絡血脈,所用的藥,則是替將軍重塑經脈的斷處。」

頓了頓,李長寧接著道︰「只是這重塑經脈,會使得將軍經絡劇痛,自用藥起,恐怕要接連疼三五個時辰。小人思慮再三,還是打算減半藥量,雖說速度會慢些,但多——不會那麼折磨……」

卻听霍無咎出言——斷了他。

「不必。」他說。

李長寧一愣。

接著,他匆忙解釋道︰「將軍,重塑經脈的劇痛與旁的皮肉傷大不相同,其疼痛程度無異于刮骨。將軍即便是鋼鐵塑的骨肉,每日這般挨下來,也是要人性命的!」

卻听霍無咎問道︰「若正常用藥,多久能治好?」

李長寧道︰「——則——十日,多則一月。」

又听霍無咎問道︰「減半呢?」

李長寧說︰「需要大約三月。不——將軍放心……」

霍無咎出言——斷了他。

「那不就行。」他抬眼看向李長寧,說道。

「哪有這麼多閑工夫耗在這。」他說。「只管治,不必減半。」

李長寧有些不解。

這……雖說靖王府不是什麼好地方,不——如今看來,也是風平浪靜。

將軍是在急什麼?

再看向霍無咎,卻見他已經閉上——雙眼,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李長寧只得應下,轉身去整理銀針。

卻沒看見,床榻上閉上——雙眼的霍無咎藏在袖中的左手,有些煩躁地握緊。

他自然沒什麼急事要做。

南景一時半會不會殺他,北梁初建朝廷,國庫空虛,除他之外又沒什麼良將,短時間內沒有將他救回去的能力。

但是他就是想快一些將靖王的人情還。

他只當自己現在心煩意亂,全是因為與靖王有些虧欠——牽扯。想必等將這些還清——,他霍無咎便仍是原來的霍無咎,不會再被一個不相干的人每日牽扯心——,煩得總想殺人。

——

日頭漸漸高——,魏楷守在小泥爐邊,正幫李長寧看著藥。

他——著扇子扇火,時不時往床榻上看一眼,便見他們將軍的腿上,漸漸插上——銀針,一根根的,在日光下微微泛著光。

他單從遠處看著,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麼多針,扎在身上得是什麼感覺啊?光想象一下這些玩意招呼在自己身上,魏楷就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不——,他對他家將軍,向來有種盲目的自信,像信奉神明一般。

從他跟隨他們將軍開始,有什麼事是他們將軍做不好的,又有什麼坎是他們將軍——不去的?

從來沒有。

即便這次他們渡江被俘,也是因著北梁的軍隊出了問題,全不是因為將軍。

想到這兒,魏楷的心情有些凝重。

吳千帆。

他與吳千帆——人,從前一直是老侯爺的人。侯爺陣亡之後,他們兩個便一同追隨了將軍,可謂是將軍的左膀右臂。

他人笨些,吳千帆卻比他聰明的多,交給他們的事,向來吳千帆做得更妥帖。

也正因為如此,此番渡江,他跟在了將軍身側,而後續的數十萬大軍,則交給——吳千帆。按著他們的計策,他們率部先連夜渡江,埋伏在南景城外,此後再由吳千帆率軍,待大部隊渡過大江之後,再由將軍指揮發起進攻。

但是,南景卻不知為——提前有——布防,將他們圍困在了大江以南。而原本應當率部跟來的吳千帆,卻一直沒有音信。

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魏楷與吳千帆都是老侯爺在陽關收養的孤兒,從小一起長大,對吳千帆的人品半點都不懷疑。他奮力保住性命,領著所剩無幾的部眾四處——听消息時,也在一直探听著來自北梁的信息。

許是渡江時遇到了伏擊,或是江水漲落,使得他們出了什麼狀況?

卻是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魏楷對著藥爐漸漸出起——神,一直到一道清脆的聲音,——破了房中的安靜。

「靖王殿下來了。」那侍女進來報道。

魏楷一愣,忙看向李長寧。便見李長寧的針已經施得差不多——,此時也在看他。

他看見李長寧沖著他擺——擺手。

魏楷連忙朝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見爐上的湯藥已經開始沸騰了。

他連忙將湯藥從爐上端了下來。

他們忙碌的功夫,已經有腳步聲到了門口。幾人抬頭,就見那靖王雍容地裹著深色的披風,徑直走進——房中。

魏楷忙跟著李長寧沖他行禮。

卻不等他們二人跪穩當,就見靖王略一擺手,道︰「起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本王不——閑來無事,——來看看。」

魏楷偷眼去看他。

便見那靖王行到了床榻邊,只看——一眼他們將軍的腿,便匆匆收回——目光。短暫的一眼,便讓魏楷看見,這靖王顯然是被他們王爺腿上的銀針嚇到了,以至于不敢直視。

魏楷在心中冷笑——一聲。

哼,這種南景的權貴向來如此,心狠手辣,卻又膽小得很。自己都不知道害了多——人,實則連點血腥都看不得。

實是最惹人討厭的紙老虎了。

哪兒像他們將軍?傷在他身上,針也扎在他腿上,卻面不改色,還一直閉目養神著呢……

嗯?將軍?

魏楷心中正得意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們將軍臉上。

卻見一直靜靜閉著眼的將軍,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眼。他的臉雖遮擋在錦帳下,但魏楷恰好站在角落里,正好能從錦帳的縫隙中看見他。

便見他們將軍,隔著厚重的錦帳,竟是在看靖王。

魏楷從沒見——,那般冰冷又目空一切的黑眼楮,居然……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他似乎很盼望見到對方,同時又很想掩飾住這種情緒一般。他雖面無表情,魏楷卻隱約覺得他似乎有些愉悅,但卻又似乎夾雜著幾分怨懟,百轉千回的,使得他的目光特別的深。

魏楷都看愣了。

就在這時,他听見——李長寧的聲音。

「傻小子,發什麼呆?」

教李長寧一訓,魏楷才回——神來,便見李長寧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面前,將那爐藥端走了。

一邊走,李長寧還一邊陪著笑,對江隨舟解釋道︰「這是替夫人調養身體的藥。夫人整日待在房中,身體多——有些虛弱,若不用藥,恐怕受不住這種程度的針灸……」

魏楷站在原地,目光又飄到了他們將軍臉上。

這次,將軍在看他。

那雙黑曜石似的眼楮,又冷又硬,仿佛剛才他看到的那百轉千回的深,都是他的錯覺一般。

只一眼,便將魏楷凍得清醒——來。

錯覺。他心道。

肯定是錯覺。

他們將軍拿眼去看靖王,還能有什麼深意?

就算有,那也是想殺之而後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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