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和蘭因在大西國王宮住了下來,因為太子殿下撐著額頭,說他今天倦了,再要找什麼東西,都得明日再找。
他讓人把陸離和蘭因的房間安排得極妙,明面上看著近,但中間隔了一條人工河,河上的橋據說正在維修之中。因此,如果陸離和蘭因想見面,就得繞過一整條長河。
陸離和蘭因明知他用心險惡,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菲爾德從一開始就沒隱藏過自己的惡意。
陸離悄悄給蘭因傳音︰「如果有什麼危險,大人記得叫我。」
「嗯。」蘭因的傳音淡淡的,但還是道︰「你也是。」
或許是傳音,不用顧及被菲爾德笑話,蘭因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被陸離敏感地捕捉到。
陸離心下狐疑︰「大人,你……不高興?」
「沒什麼。」蘭因握拳,他總不可能說自己在吃醋,堂堂神明,為了人類的話而吃醋。
「嗯。」陸離似乎也是一只呆頭鵝,聞言就真以為沒什麼,回了自己房間休息,傳音法術即被中斷。
蘭因頓了頓,俊美的臉龐上面無表情。
他是神,不用像人類一樣主動吸收元素,空氣中的元素也自動往他身體里跑,神明的軀體,永遠處于最頂尖的狀態。
但他還是心中生堵,蘭因有些落寞,他覺得自己現在可真像菲爾德所說的不受寵的後宮。
「啪」一聲,蘭因的窗戶里扔進來一個竹筒,他走過去撿起來。蘭因不知道這個竹筒是怎麼用的,他的童年在神明的嫉妒和尊敬中度過,嫉妒他的神想殺死他奪取神格,尊敬他的神需要他的庇佑。
「喂、喂。」蘭因正要丟掉竹筒時,陸離的聲音微弱地從竹筒那兒傳出來。也幸虧蘭因是神,听力好,否則這麼弱的聲音百分百被錯過。為了更清楚地听到陸離的聲音,蘭因把竹筒往自己的耳朵靠了靠。
陸離在那邊道︰「大人能听清楚嗎?」
蘭因听見聲音斷斷續續的︰「……有點不能听清,陸離,你找我為什麼不用傳音?」
蘭因的脾氣就是好,這要是生氣的人換成菲爾德或者塞因,都不會像他那麼溫柔。
陸離道︰「奇怪,怎麼不能听清?難道是我做錯了?」
他又順著繩子把自己的竹筒收回去,蘭因︰……
不多會兒,繩子又遞過來了,蘭因握住竹筒,陸離的聲音直接支離破碎了︰「……大……能听……楚嗎?」
蘭因誠實道︰「更不能。」
陸離正打算再收回竹筒,竹筒卻被蘭因緊緊握住,蘭因道︰「你想讓自己的聲音毫無阻礙地從竹筒里傳過來?」
陸離︰「嗯……」
為什麼不傳音?蘭因倒沒問出來,直接道︰「你慢慢教我,原理是什麼,我來修。」
陸離便在竹筒那邊慢慢教蘭因,雖然說得不清不楚,架不住蘭因聰明,陸離認知出錯的地方,他也能找出來然後改正,兩人一番努力,竹筒算是修好了。
陸離便握著竹筒,對蘭因唱了一首歌,他的歌聲算不上很好听,至少比不過樂道相關的神,但是勝在魔性。
「請你原諒,請你微笑,請春風拂過我心間~」
蘭因是春風之神,陸離這句歌詞對他來說,跟調.情也沒兩樣了。他耳根發熱,靜靜听陸離唱完,陸離唱完道︰「大人,好听嗎?我覺得用傳音術唱歌很奇怪,便想到用竹筒,小時候我在人間,很流行這個東西。」
「為什麼要給我唱歌?」蘭因道。
還有,你給幾個人唱了歌……最後這句話,蘭因沒有問出來,倒不只是菲爾德的話刺到了他,而是陸離本來就是自己搶的兄長的。
他肯定給兄長唱過歌,他是光明聖子,兄長是光明之神,他們才是最契合的。
而今天所見那個菲爾德,陰暗暴戾,殘忍狡猾,比惡魔更甚,怎麼配得上陸離?蘭因自卑之際,更是生出「要不要把陸離還給兄長」的想法。
但他仍不願意,哪怕兄長才是最適合陸離的。
蘭因覺得自己卑劣,听見陸離說「我感覺你生氣了,但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就想來道歉。最開始我也忘了怎麼做竹筒,我以為你會認為這是暗器,然後丟出來……」
陸離聲音徐徐,雖然自帶清冷氣質,但在蘭因听來,陸離的聲音特別溫柔……
他的心結縱然沒打開,也因為陸離的哄而壓了下去,至于這心結最後會不會成為神明心中無法忽視的刺,讓春風化作刀劍,誰又知道呢。
陸離用竹筒和蘭因聊了許久,聊完之後,他收了線準備睡覺。
一回頭,就見到一雙陰狠的桃花眼。
菲爾德眼含譏誚︰「老師,時隔多年,您哄小情兒的方式一點都沒變。」
陸離︰……
現在蘭因不在,陸離不用怕蘭因多心,便徹底沒法忍菲爾德了。好歹,菲爾德是他教大的,現在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讓人想揍的本事哪兒來的?
陸離俊臉含霜︰「菲爾德,我什麼時候教過你說謊?」
菲爾德冷嗤一聲,底氣比老師陸離還足︰「老師,我有說謊?曾經老師不是這樣對我?」
在菲爾德小時候,他完全沒辦法控制體內的瘋血,瘋血一旦激增,他的體能會提升1000倍乃至往上。是的,這是神明的體質。菲爾德一個幼年人類,怎麼可能駕馭得了這種力量,過于龐大的力量讓他周身劇痛,完全失去理智。
菲爾德的力量,三不五時就會摧毀一次大西國王宮,所有人都怕他,因為他的力量,甚至沒有人貼身伺候他,沒人教他知識,菲爾德空有太子之名,卻直到十五歲,也天真殘忍得像個孩童。
陸離便是在那時候出現的,他作為菲爾德的魔法老師,第一次見到菲爾德時,菲爾德剛用雷轟炸了大西國王宮,王宮的人到處奔跑,有人哭著叫妖怪,菲爾德露出個殘忍的笑,又朝那些人丟了個雷球。
但是丟完後,菲爾德還是難受,他沒上過學,也知道妖怪是不好的詞語。
陸離出現時,用盡力氣的菲爾德便蜷縮在牆角,那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滿臉花得像貓咪,見到陸離,菲爾德瞬間起了警覺,他以為陸離是要來打死他這個妖怪。
大西國王宮的人,都想殺死菲爾德,在他發瘋完力竭之時,所以,每次菲爾德都會盡全力躲好。
他平時是太子殿下,人人懼怕尊敬,落魄時,每個人都想要他的命,因為他不安定。
菲爾德用最後的力氣召喚出一個雷球,桃花眼滿是陰鷙︰「你想來殺死我?做夢!」
他想將雷球扔到陸離身上,可已經是強弩之末,雷球還沒丟出去,就炸了。
菲爾德就這樣被自己的雷球炸得頭發都豎起來。
陸離當時沒忍住,眼里溢滿清而柔的笑意,菲爾德被自己電得里女敕外焦,拿手指指著明顯看笑話的陸離,眼楮一白就倒了。
陸離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把小太子殿下撿走。
他不只教菲爾德控制魔法,還教菲爾德讀書認知,待人接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陸離性格冷淡佛系,菲爾德生生長成了陰郁殘忍的性子。
最難教菲爾德的,不是魔法和認字,而是菲爾德無法控制的力量。
起初,菲爾德的力量經常失控,饒是陸離也無法抵御,那時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是陸離費力抵抗菲爾德,被傷得渾身是血,再由清醒後的菲爾德沉默地抱著他,將他送回去調養。陸離怕菲爾德再次因誤傷自己而傷心,偶爾就會給他唱歌奏樂,寬慰他的心。
于是,菲爾德開始要更多權力。
他不只要太子殿下的虛名,還要實權,他要陸離養身體時,有最好的藥,要陸離抵抗發瘋的他時,有大西國最好的科技護身。
這樣過了幾年,菲爾德成了大西國最矜貴的太子殿下,無人不知他的殘暴,也無人不臣服于他的實力。
甚至,就連體內的瘋血,他都能控制住,以後,他再也不會傷害老師。
就在這時,陸離朝他提出辭職,要去效忠神明。
菲爾德只覺得自己瞬間回到了遇到陸離前的日子,無依無靠,不認字不識禮,生命中一片灰暗。他用自己的一切權力、金錢、名聲乃至生命挽回陸離,全都失敗。
他不會多余的情話,拿出的已經是全部,如果一切都被踐踏,那就證明局面無可挽回。
于是,菲爾德,獨斷專行的太子殿下,拿出陸離送他的匕首,刺向了陸離。等陸離死去,他也會和他一起去死。
他本欲刺心髒,卻不知為什麼,向上偏離了幾公分。
菲爾德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和陸離蒼白震驚的臉色,沒有再刺第二下。他把陸離帶到自己的臥室,精心調養,好意奉承,可惜,陸離仍然離開了。
為了可笑的神明,他拋棄了和自己的情誼。
自此,大西國全面禁神,直到昨天,陸離居然乖乖回了大西國,帶著另一個可笑的男人。
現下,菲爾德大半夜地出現在自己房內,陸離有些頭疼︰「菲爾德,你說這話,意思是你也被我玩弄了?你堂堂太子之尊,為了抹黑我,不惜污蔑你自己?」
「我親自教你做人,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菲爾德眼里劃過冷嘲︰「以老師你見異思遷的人品,親自教學生做人?把學生教成這樣,不是正合了老師的意?」
陸離險些被這個逆徒氣死,又沒辦法反駁菲爾德的話。
菲爾德這時直接在陸離床上躺下,美人眸半閉︰「老師,睡吧。」
陸離認真地看著他︰「這不是你的房間。」
「整個大西國,都是學生的。」菲爾德提醒他,桃花眸猛然睜開︰「老師,大西國王宮這麼大,沒有學生的配合,你們找東西要找多久?現在,你最好別惹怒學生,因為學生嘴上叫你老師,但從你背棄學生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再也不是令我尊敬的老師了。」
陸離這下終于能確定,菲爾德恨他。
也是,擱誰誰都恨。
陸離不再多言,準備去沙發上睡一夜,菲爾德的匕首瞬間刺向沙發,斜斜擦著陸離的頭發過去。
……這一言不合扔匕首的習慣是真沒變。
菲爾德冷酷道︰「老師,學生有強迫癥,床和地板,自己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