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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譚深蒼已經很多年沒有忙成這樣。

昨天大早上領隊去逮人, 下午又被抽調去急診, 一台手術做了十幾個小時。

從手術室出來,洗完澡後在休息室湊合了幾個小時後, 又被拉去開就診會議。

畢竟不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熬了兩天的他幾乎在會議桌上睡著。

好不容熬到會議結束,雙馬尾小護士就在門口堵住了他, 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譚醫生,邵長官都睡了一天了……」

譚深蒼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病人。

這一對父子還真是——

他腦子打了激靈,徹底醒了過來︰「什麼時候?找其他醫生了嗎?」

「找過李醫生了,李醫生說,術後傷口有些發炎昏睡,是正常現象。不過我覺得不太對……」

小護士想了想, 不知道怎麼表述︰「您去看看?」

正常個毛線!

譚深蒼嗤笑一聲,這貨手術第三天就能下地跑了, 昨天查看傷口也是好好的。

這個時候昏睡一天怎麼可能正常?

譚深蒼反手關上病房門, 走到病床前,將手中的單子扔到床頭櫃上,視線落在了病床上的人身上。

這人臉上泛紅, 有些起燒反而是小事。

正經的是他睡覺時的狀態,表情發緊,板著臉,皺著眉頭,全身肌肉都緊繃著。

邵三這戰後的狀態……

可能要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譚深蒼接過小護士遞過來的一次性手套, 一邊戴著手套,一邊對護士道︰「我先看看傷口。」

護士點頭。

她輕輕喚了喚邵衍,見對方沒醒,掀被子、扒衣服、拆繃帶,一套動作一氣呵成,露出他身上的傷口來。

病房向陽,病床就在窗側,午後的陽光正好溫暖的鋪在病人身上。

充足的自然采光下,譚深蒼一眼就看清了邵衍身上的傷口狀態——撕裂後再縫合。

再縫合的人手藝雖然有些粗糙,但是技法很好,針腳紋路幾乎是和他第一次的縫線完美融合。

只有末尾的收針時,用了刺繡的針法鎖了一點點,像是c的縮寫。

他手一抖,剛剛握著消鑷子的手一松,整根鑷子跌落在地磚上,彈跳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小護士連忙撿起鑷子︰「譚醫生,您是不是太累了?」

譚深蒼嗓音突然拔高︰「剛剛誰來了!」

他往常的性子都算溫和,哪怕對著出錯的實習生態度都很好,更別說跟了他多年的護士了。

這突然的爆發,讓握著鑷子的小護士蹲在地上抖了抖,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除了我,沒人來……」

「傷口沒事,你換藥,一會兒去藥房拿點消炎藥,今天正常劑量,明天不發燒了劑量減半。」

譚深蒼摘掉手套,扔下最後一句,直接踏出病房。

小護士等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站起來,握著鑷子走到窗前,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果然看見譚醫生在綠化帶穿過,向對面的後勤大樓走去。

這是要去監控室?

「快看,快看!」

食堂落地窗前。

年輕的醫生一手指著外面匆匆而過的譚深蒼,一手拽著自己的同伴︰「小譚醫生!」

同伴年紀大了幾歲,性子似乎也更沉穩一些,他笑了笑︰「听說小譚醫生接了個病人,這一個月,你運氣好的話能天天看見。」

年輕醫生一直看不到了譚深蒼的背影,才收回視線︰「我們上醫學院的時候,老師就天天說著小譚老師的傳說,說他子承父業,年少時便是譚家最出色的一個。譚家啊,那可是三代國手……」

同伴表情有些糾結,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我爺爺不是三院的嗎?和譚老爺子共事過一段時間,其實吧,譚家小譚醫生這一輩,最出色的一個不是小譚醫生。」

「啊?」

「是小譚醫生的妹妹,叫……譚…哦對…譚淺雲。」同伴咬著筷子,陷入回憶,「听我爺爺說她生來就是吃醫生這門飯的,她對生死的理解和對手術的理解已經到了另外一種境界,一雙手號稱能遮死神雙眼……只可惜後來失蹤了。」

……

戴著帽子的楚笑听著鄰桌說完自己母親的八卦,將碗底最後一塊肉撈起來放進嘴里。

食堂的菜有些淡了。

***

邵衍醒過來,就發現身側正躺著一個人。

熟悉的味道讓他全身都放松下來,他將睡遠的人撈進懷里,聲音因為起燒兩天,嘶啞而低沉︰「你怎麼來了?」

楚笑這兩天睡眠不錯,被邵衍吵醒後,打了個哈欠︰「想你。」

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喜歡就喜歡了,戀慕就是戀慕了,想你了所以就來了。

見邵衍收著腰的手緊了緊,楚笑不躲不閃,語氣舒服︰「以前我總以為我們時間還長,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就好像你總覺得我年紀還小,那麼再等個五年,再等個十年——等到你認為我年紀可以承擔這份感情。除了年紀,我們彼此之間除了彼此之外,還有太多東西,家庭、責任、身份……」

楚笑頓了頓︰「我從來不在意這些,可若是不說清楚,對你不公平。」

邵衍握著楚笑的手,思維終于徹底清醒了︰「楚笑。」

「當初在逐際城時,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性格和身手,為什麼你能夠屢次出現在我屋子里呆到天亮。」

楚笑回握邵衍的手,聲音像是陷入了回憶︰「我自己都很好奇,為什麼我的警戒性和源力示警雙雙癱瘓,哪怕半夜醒來知道了你在,還能一覺睡到天亮。」

這是她媽都沒有的待遇。

她想到這笑了笑︰「我更好奇的是,我為什麼能容忍你,容忍到自己落荒而逃,去羅叔叔家躲避。要是換上楊弘、換上婁野,哪怕是換上和我一起長大的羅啟仁,我也應該把人綁了,扔大街上扔垃圾桶里扔警署大牢。」

「噗。」

這還真是楚笑的作風。

邵衍輕笑後,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稍稍松開了楚笑,防止她發覺︰「後來想明白了麼?」

楚笑翻了個身,往邵衍伸手貼了貼︰「起先沒有想明白,越好奇越想明白,越想明白就越想看著你,後來我覺得,我應該挺喜歡你。」

「錯過了你,我可能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一個人,能讓我在睡夢里都松懈下來;也找找不到一個人,能讓我在睡前就思考著第二天吃什麼早餐。更找不到一個人,能讓我總是想著下半輩子過什麼樣的日子……」

「所以我耍了手段,替你寫保書,是真心想幫你,也想有恩與你。」

她說完後,突然沉默了下來,兩人在一瞬間陷入了死寂。

邵衍突然笑了起來,︰「還有呢?——」

楚笑把嚇得飛出去的小蝴蝶拉回來,有些不好意思︰「還有那次你休假回來,院子里的花,是我毀掉的。」

「哈哈哈——」

楚笑︰「你小聲點。」

邵衍笑的胸膛起伏,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握著楚笑的手「咳咳——沒事,隔壁病房沒有人。」

邵衍胸腔感覺有什麼在被填滿。

冷凍了幾個日夜的心髒,一點點的復蘇。

***

楚笑在病房里和邵同志過起了同居的生活,

有小蝴蝶放風,護士和醫生查房的時候,她就翻出窗外站在外面的擋水台上。

如果是做檢查,她干脆從隔壁病房翻出,戴著口罩在醫院瞎晃蕩,因為投了醫生的身份證明吃食堂,還被逮去動了一次簡單的小手術。

期間她回家過兩次,帶了兩人的換洗衣服,還做了不少吃的帶到醫院來。

就連邵衍都發現楚笑的食量明顯減少 ,問起來的時候,楚笑並沒有敷衍︰「以前是源力需要熱量,現在不需要了。」

邵衍似懂非懂,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等到他撕裂的傷口炎癥下去,消失了幾天譚深蒼再一次出現,給邵衍動了第二次手術,將體內的最後兩顆彈片取了出來。

手術很成功。

譚醫生來看蘇醒的邵衍時,幾次都欲言又止,旁敲側擊了幾個問題。

「你還記得那天昏迷是誰給你動的手術麼?」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醫生,四十多歲年紀,跟我長的很像?」

……

都被邵衍擋了回去。

楚笑從窗外翻回來的時候,邵衍看向楚笑,什麼都沒有說,半躺在床上,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個隻果和水果刀,完全不像是手術剛結束一天的人。

這體質……

楚笑接過邵衍手上削了一半的隻果,遞到嘴邊塞了一口︰「我媽你認識,她叫譚淺雲。這位小譚醫生如果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我舅舅,不過長輩的事情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沒打算摻和。」

邵衍見她三兩口就把削了皮的隻果啃完,伸手把她手上另一半隻果搶回來繼續削皮︰「是,上一代的事情,他們自己做的決定自己負責。」

楚笑歪了歪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邵衍的話若有所指。

邵衍將削好的半個隻果遞給楚笑,眼底都是溫和︰「給。」

楚笑 嚓啃著隻果,可能是她的錯覺。

國安部門來的時候,楚笑正低著頭以床側為桌子寫習題。

他們推開門見到屋里有個姑娘皺了皺眉,職業素養讓他們很快收起了表情,看著邵衍︰「邵指揮,我們又見面了,我們今天是想帶您去我們那喝杯茶。」

反倒是邵衍略微驚訝的看了楚笑一眼。

這七八天,楚笑每一次都能順利的躲開查房的護士和醫生,這次來的是國安人員,她卻留在了病房里。

只有一個解釋,她是故意的。

楚笑從小板凳上站起來,眉眼帶著幾分冷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楚笑。」

楚笑。

幾個人心中一震,這個名字這張臉,別說國安部門了,整個帝國現在誰不認識。

但是儲君祭典還在繼續,這位怎麼在這?

難道是規司有什麼深意?

他們心中翻江倒海,卻不敢表現出來,對楚笑行了個禮︰「楚閣下。」

「他剛做完手術,就不陪你們走這一趟了。」

楚笑收起習題冊,拿起茶幾的帽子和口罩︰「我出去,有什麼話你們在這說。」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為首的人對著楚笑點頭︰「好的。」

等楚笑消失在走廊。

國安來個五個人,兩個人守門,一個人守窗,一個人負責儀器干擾,防止有監控和監听設備。

做完這一些,為首的中年男子拉了把椅子,坐在邵衍的正對面,翻開了筆錄本︰「邵衍,這次我們找你,是因為我們已經抓住你的父親。」

邵衍的脾氣大家事先都有所了解。

他幾年前的筆錄和錄像視頻,國安還保留著,自從他母親死後,他對父親有些無底線的縱容。

幾年前,當知道父親叛國的時候,一直以冷靜著稱的他情緒當場就沒有控制住。

時隔幾年,他再听到父親的消息的時候,而是微微抬起頭,眼底平靜無波︰「哦。」

作者有話要說︰  多寫了幾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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