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警署像是突然集體休假結束,在標志性的鳴笛聲中,風馳電掣出現在了政府大樓前。
整座政府大樓被一擁而上的幾百名警員團團圍住。
警署署長余慶從飛行器上下來,臉帽子都來不及整理,急匆匆的邁開腳步,領著身後一連串的高級警員來到廣場正中央。
只見市長坐在椅子上,一管高濃縮營養液,小口小口的喝著,動作流暢,看著有些虛弱,卻並沒有外傷。
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見到市長毫發無傷的樣子,心里卻還是咯 一下。
之前他被【那位】許了好處,只要這次作壁上觀,以後仕途一片坦途,再也不用龜縮在這種小地方。
貴族許下的承諾,基本上板上釘釘,他回去考慮了一夜,同意了這個提議。
借著往年放風尾假的慣例,提前休假,讓警署上上下下走了個干淨。
這期間,就是市長真發生什麼不測,也有貴族在前面頂著,很難找到他的頭上。
他想得好,卻沒預料到今天上演了這麼一出。
那個直播畫面里指揮著幾十台機甲的年輕姑娘,別人可能不認識,他卻有印象。
他曾經在羅市長家里見過,知道這位是羅市長追求對象的閨女,也就是未來的女兒。
說白了,他們就是一家人。
和貴族一家人?
余慶當場就嚇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從家里面跑出來,將警署所有放假的人都召了回來,終于在兩個小時內趕到了現場。
余慶半喘著氣︰「市長,您沒事吧?」
「余署長,辛苦你跑一趟。」羅明瑞語氣平和,「我們市之前來了位貴族,想必你也知道。」
余慶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屬下是听到了一些風聲,只是警署罡風期消耗太大,這幾日剛好放假,就沒有……」
「眼下這些都不重要。」
羅明瑞打斷了余慶的話,伸出手,將余慶有些歪了的警冒扶正︰「現在重要是,要把樓里這群叛逃的人抓住。」
余慶身體一震,抖了抖嘴唇︰「叛逃?市長您是不是弄錯了,那位可是貴族。」
「就是因為是貴族,他才叛逃的。」羅明瑞拍了拍他衣領的灰塵,「儲君死了。」
每次立儲大典前,覺得自己是去送死的低等級貴族中,總會有人選擇放手一搏。
雖然逃出去的概率不高。
可萬一呢?
余慶整個人都是蒙的,一直到羅市長被醫護人員推走,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的心月復從不遠處跑來,站在余慶的身側,低聲匯報︰「署長,那群應招來的駕駛員中,有幾個我們通緝的,要不要現在進行逮捕?」
余慶沖著心月復抬腿就是一腳︰「你腦子里塞都是沙子嗎?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嗎?還不去把一隊二隊三隊召集過來,馬上對樓內的叛逃人員發起強攻。」
十分鐘。
第一小隊破門而入,被眼前的景象鎮住。
一個微胖的成年男子雙手背在身後,被繩索五花大綁綁住,跪在大廳正中央,半垂著頭昏死過去。
他所跪著的方向,帝國的旗幟正迎著門外吹來的風,獵獵作響。
***
儲君死了。
楚笑點了根煙。
她並不抽煙,只是有些懷念煙草的味道。
上輩子在一線,部隊有禁酒令,但是對于煙基本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時候傷亡率高,很多年輕的孩子都在壓力下學會了抽煙,卷煙慢慢的在隊伍里成了硬通貨。
每次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活著的人要麼三五成群在一塊,也不說話,安安靜靜抽著煙。
又或者帶著煙去烈士陵園,抽幾口煙,和墓碑說說話。
大戰後的幾天,所有人身上都是一股煙味。
邵三找到她的時候,就見到她坐在台階上,半身都是血跡,手指夾著一根煙,形象全無。
他走出廣場,去路邊的零食車前買了一根棒棒糖,花朵形狀,花瓣是五顏六色的。
然後回來,坐在楚笑身邊,用手里的棒棒糖換下了她的煙︰「抽煙對身體不好。」
楚笑咧著嘴笑了一下︰「邵先生,你也太小氣了,就拿個棒棒糖打發人。」
她說歸說,還是接過糖果,剝開糖紙塞進嘴里。
濃郁的水果甜味瞬間彌漫在整個口腔。
一旁的邵三視線落在不遠處,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後悔了?」
後悔?
在得知儲君死後,後悔暴露自己去救人?
楚笑沒說話,只是抬頭看著天空。
當年敵我雙方對戰實力懸殊。
後悔這種情緒,在前線一次又一次戰敗中,成為了最無用的戰斗力拖累。
大家慢慢的學會了只往前看。
一旦做了決策,執行後,就沒有「假如」。
兩個人繼續沉默著,一直到楚笑起身。
「今天謝謝你的糖。」楚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謝謝你最後一擊。」
邵三抬著頭,灰色的眸子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最後一擊的那台機甲,是我駕駛的?」
楚笑一本正經︰「詐你的。」
邵三低聲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笑起來沒有年輕男人的爽朗,也沒有年長者的沉暮,年輕的聲音中帶著些滄桑。
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楚笑正想著,就見邵三笑著從台階上站起來︰「明天或者後天,航站如果通行,我就要離開13號行星了。」
他伸出右手︰「有機會的話,首都星再見。」
二十歲出頭的貴族,在錄入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帝國軍校就讀。
以便他們以後能夠更好的投入戰場。
楚笑同樣伸出手,兩只膚色差幾個度的手交握在一起。
「再見。」
***
陳渝遠遠的就發現了角落里的楚笑。
她抱著一件風衣,從一堆機甲駕駛員里擠了出來,小跑的來到楚笑的身邊,將自己的風衣罩在了楚笑身上,掩蓋住了襯衫上的血跡。
「剛剛有警員來詢問,被我打發了。」陳渝將口袋里的一本冊子拿出來,遞給楚笑,「這是登記目錄,63幅霧金,還剩下二級霧金1幅,三級霧金2幅,我都給您放回陸行車艙內了。」
楚笑沒有翻看,直接將冊子塞進自己的口袋︰「多謝陳小姐。」
「還有一件事。」陳渝表情露出些無奈來,「六十位駕駛員,走了有三十幾位,現在還有二十來人不願意走,說是等您回來,想投入您的麾下的近衛。」
貴族是有養近衛軍的傳統,但那也僅限于有領地、有收入、有需要管轄的各種事情的貴族。
楚笑自己光桿司令一個,攢了這麼多年的家底今朝耗盡,剩下最值錢的就是陸行車里那些了。
自己都快養不過去了。
哪里還養得起近衛?
楚笑有些哭笑不得︰「你就去回了他們,說我現在沒有招近衛的打算,感謝他們的抬愛。」
「我之前就覺得不靠譜,把這托付給回了。」陳渝表情露出些無奈來,「但是他們非要讓我來試一試,說知道貴族招近衛,不是軍隊退役就是軍校出身,再不濟也是警校畢業,他們也不求奢求您馬上就答應,只是希望留下個聯系方式,以後萬一哪天有需求了,可以找他們。」
楚笑認真細想了一下。
她從冊子後面撕下一頁空白頁,然後在上面寫下自己一個郵箱地址,寫完後遞給陳渝︰「你告訴他們,這是我的郵箱,回去把介紹和聯系方式發給我。」
「好的。」陳渝接過紙張,低頭默念了一遍,對著她笑,「明天的新聞頭條我們已經寫好了,您要是能空出五分鐘……」
陳渝的話沒說完,被身後的一聲暴喝給打斷了。
「楚笑!」
羅啟元沉著一張臉,踩著霸王龍的步伐,仿佛一高抬頭,就能噴出火來。
現在的他,基本上就是看見紅布的一頭牛,你跟他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
楚笑往後退了半步。
準備拔腿就跑。
只可惜她腳腕受傷,跑步速度不如從前,又被羅大少爺一聲暴喝給鎮住幾秒,反應也不夠迅速。
這邊剛擺起姿勢起跑,那邊就被羅大少爺幾步追上,一把死死拽住。
「楚笑。」羅啟元雙眼泛著火氣,沉默了一會兒,才從從喉嚨擠出來一句話,「我真想一口咬死你,一了百了。」
楚笑動如癲瘋,試圖把羅大少爺的爪子擼下來,沒成功後又準備以理服人︰「這麼多人看著呢,羅同學你注意下形象,你就是不注意你的形象,你也注意下羅叔叔的形象——」
現在心虛了?
羅啟元冷笑一聲。
一手拽住楚笑的手腕,一手抄起她的膝蓋彎,將她打橫公主抱起。
楚笑全身僵住,想了半天,這打也不能打,喊也不能喊。
她唯一能用的手段居然是︰「羅啟元,你別逼我打小報告。」
羅啟感覺到楚笑身體越來越僵,雙腿都會直成一條線了,听到她這話翻了個白眼,將她倒轉幾十度。
然後一手拎著她後背的衣服,跟拎貓崽似的,往肩膀一扔,當麻袋扛走了。
他走到救護車里,在小護士詭異的眼神中,將楚笑往床上一扔,居高臨下看著他︰「你不是要打我小報告嗎,打呀?」
坐在一旁的羅明瑞收回自己被檢查的手臂,對著身側的人說︰「我沒事,你快去看看笑笑。」
楚笑看清穿醫生大褂的人是誰,
秒慫,吶吶開口。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