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梵是被e大的王牌專業金融管理系錄取的。
e大是雙一流名校, 有百年校史,也是他姐姐言檬的母校。言爸言媽對兒子沒有過高的期望,也沒有逼他繼承家業的傳統觀念, 只希望兒女能幸福順遂,想學什麼,想做什麼, 都由著他們自己選擇。
雖然絕大多數老師都認為以言梵的成績沒有被北清那樣的頂尖學府錄取,不免有些可惜, 但言梵自己和父母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
陳今安不止一次在心底揣摩他報考e大的意圖, 內心深處又兩個強烈的聲音在打架。一個聲音告訴她, 言梵考e大或許和自己有關, 一個聲音卻讓她少自作多情,或許只是巧合罷了。
然而其中的答案,只有言梵自己知曉。
暑假里,言梵忙著參加各種同學聚會, 玩得昏天黑地。而陳今安那邊, 陳家父母也為她順利考上名校大設升學宴。
擺酒那天,舅舅舅媽一家也來赴宴了。
看著曾經被自己瞧不上的外甥女考上e大, 黃秋菊心里說不出的滋味,眼神刻薄著, 陰陽怪氣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誰讓她的老公兒子不爭氣, 一個不會賺錢,供不起孩子學藝術,一個不會讀書, 到頭來只考上了個三流大專。
黃秋菊深覺沒臉見人,只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里重組基因,連酒席都沒吃完就氣哄哄的回家了。
事後和爸媽說起這事時, 陳今安心里說不出的痛快,壓抑了多年的心結,仿佛在那一天被解開了。
即將進入大學之後,陳今安決心做出改變。
她在心里和自己默默叫著勁,不想再做一個一頭扎進人群里無人問津的平凡女生了。她渴望做出改變,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渴望有所突破,改掉自己變扭又自卑的性格。就當一切重新來過,活出一個不樣的自己。
為此,她跟著美妝博主學穿搭、學化妝,從外形上邁出改變的第一步。
經過兩個月的努力,效果頗為顯著。她的五官本就生得清秀精致,身材窈窕氣質佳,稍加打扮,即便是走在盛產美女的藝術學院也能顯得格外出眾。
新生報到那天,陳今安拒絕了爸媽送她入學的好意,自己一個人拖著大包小包到新學校辦理入學手續。
設計學院報到處的隔壁是幾個理工科學院,也是學校出了名的和尚專業。
陳今安的出現讓理科學長們精神為之一振,也顧不上她是不是自己本專業的學妹了,殷勤上前就要為她帶路、搬行李,末了還以帶她熟悉校園環境為由請她吃飯。
陳今安不好意思答應,找了個要去找高中同學的理由婉拒了。
學長們還不死心,又是留電話又是加微信。旁邊獨自扛行李的理工科學弟看的好不眼紅,直呼同樣是新生,待遇差別為何如此之大。
辦理完所有入學相關的事宜,陳今安的大學生活正式拉開帷幕。
踏入大學生涯的陳今安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改往日沉悶的性格開始積極參加各種學校活動,也樂于擴大自己的交友圈,與人為善,每天奔波于各大社團之間,並且樂此不疲。
祁柚是陳今安在大學交的第一個閨蜜,也是她同寢室的室友。
說起來也是件趣事,陳今安與祁柚雖同住一個寢室,但在剛開學的一個多月兩人只見過幾面而已。
祁柚與她不同專業,又經常上完課就回家住,很少來寢室歇腳。遇上查寢,她也總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糊弄過去。
祁柚長得漂亮,校花級的人物,听說家境也不錯,出入常有豪車接送。因為這個,學校里總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室友貝蕊也拉陳今安討論過一些,但她不是愛背後嚼人舌根的人,嗯嗯啊啊就敷衍過去了。
讓她和祁柚真正靠近的,是學校圖書館邊的一只流浪小橘貓。
那只橘貓原先是學校一位年邁的保安養的,後來保安退休了,橘貓便開始在學校流浪。陳今安見它可愛,經常買些小零食去喂它,久而久之養成了每天都得去瞧它一眼的習慣。
後來她發現,喂養小貓的不止她一人。
她前一天為小貓買了只貓盆,第二天就有人在灌木叢里為它搭了個貓窩;她今天給小貓買個罐頭,明天就有人給它買了一堆小魚干。
原本瘦的可憐的流浪貓,活生生胖了兩圈,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陳今安不放心小橘貓,從教室自習回來特意繞路去了趟圖書館看它。可小貓並不在它的貓窩里,附近也沒有它的身影,可能是到哪兒躲雨去了也未可知。
陳今安懷著疑問回了寢室,走到宿舍樓下卻遇上了許久沒回來過的祁柚。
祁柚冒著雨,手里抱著自己的水桶包,鬼鬼祟祟地叫住陳今安,讓她幫忙看看宿管阿姨睡了沒。
「她在看電視呢。」陳今安回答。
「那就好。」
祁柚雙手護著自己的包,成功躲避過宿管阿姨的視線。待到安全處,她拉開拉鏈,包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竟是那只小橘貓。
「哎呀,都淋濕了。小乖乖別怕啊,回去我就給你吹吹。」祁柚撫模著小貓的腦袋。
陳今安驚訝地望著她,「原來……原來一直給它買小魚干的人是你啊。」
祁柚起初眼神茫然,但很快反應過來,「噢!一直喂它罐頭的人是你呀!」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那天之後,兩人關系近了不少。她們一起將小貓養在了寢室,替它洗澡,陪它睡覺,給它遮風擋雨的小窩,偶爾也將它藏在包里偷偷帶去上課,並為它取了個非常時髦的名字——保時捷。
後來為了不影響其他兩個室友生活以及不被宿管發現,兩人商議之下,決定由祁柚收養「保時捷」,將它帶回家與家中其他幾只小貓小狗作伴。
在與祁柚相處的過程中,陳今安發現她並不是同學口中所傳的那般驕傲不可一世,更不是什麼勾搭上大老板的不良女大學生。
相反,她家世很好,很有才華,卻從來不因自己富二代的身份而端架子。
她心直口快,沒什麼壞心思,但對朋友特別仗義,誰要說她的閨蜜不好,她立馬掀桌子翻臉,懟起人毫不嘴軟,甚至有那麼點兒可愛。
總之,陳今安認定,她是個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
後來,兩人成了彼此在大學里最好的朋友,祁柚回家的次數也少了,除了上課或活動,兩人幾乎所有時間都膩在一起,若遇上什麼特別或重要的事,第一個想到的也都是對方。
而另一邊,言梵的大學生活又是另一番別樣天地。
言梵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早在開學軍訓的時候,他身穿迷彩服的樣子就被校報記者捕捉到,照片被發到了學校公眾號。
他身高腿長,五官俊朗,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讓人如沐春風,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被評為「今年最帥新生」。
後來,在連與連的拉歌活動中,言梵以一段街舞點燃全場,可謂是賺足了少女的目光。
沒了父母老師的束縛,言梵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他的身影活躍在各種晚會活動中,名字也總被不同院系的女生提起,而陳今安能見到他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
這樣的情況與陳今安曾經幻想過得大學生活截然不同。
在初初知道言梵與自己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陳今安關于未來的諸多設想都是圍繞著他的名字的展開的。
她幻想著繼續與他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幻想課後與他相約去圖書館自習,幻想著更多與他相關的可能……
但真正到了大學,陳今安才發現e大太大了,設計學院與管理學院一南一北相隔甚遠,若不是特意聯系,兩人在學校偶遇的概率幾乎為零。再也不像高中那樣,一轉頭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兩人之間的交集越來越少,平時基本靠手機維持聯系,得空了才一起約著吃個飯、散個步。
在一次次的聊天中陳今安得知,言梵在大學玩的很開,認識了一批新的朋友,在系里人緣也不錯,很得老師賞識,每天過的豐富多彩。
而替言梵感到開心的同時,陳今安又忍不住的偷偷失落,因為她發現,他繪聲繪色描繪的那個世界,與她而言是那麼的陌生。
她開始感到不安。
第一次從言梵口中听到「周嶼」這個名字,是在學校食堂。
那時帝都已經入了冬,天氣微涼。恰逢周末,室友們都出去了,陳今安一個人正呆在寢室看韓劇,中途接到了言梵的電話,說食堂新開的一家水煮魚不錯,邀她一起嘗嘗。
陳今安裹上大衣,素著一張臉就出了門。趕到食堂的時候,言梵已經找好位子,點了一鍋原味水煮魚等著她。
「今天周末,你怎麼不回家啊?」陳今安一邊埋頭吃魚一邊問。
「又沒什麼事兒回去干嘛?現在我和我姐都不在家,我媽樂得清閑,每天不是忙著打麻將,就是和老姐妹逛街做美容,見了我還嫌煩呢!」
言梵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面帶嫌棄的感嘆︰「不過這學校伙食真不怎麼樣,就這魚還沒我姐做的好吃呢,跟我爸更沒得比。」
「是嗎?有那麼難吃嗎?我覺得還行啊。」
陳今安對吃的沒那麼挑,剛去舅舅家那兩年,更難吃的飯菜她都忍下來了,現在到了大學食堂,只覺得種類繁多堪比天堂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言梵眼神掃過樓梯口的某個身影,突然問︰「欸,你知道音樂學院的周嶼嗎?」
「知道啊,听說是他們的系花,開學典禮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那個。」
「對,是她。」言梵眼珠微轉,欲言又止,「那……那你覺得她怎麼樣啊?」
陳今安心口咯 一下,夾菜的手也跟著停在半空中,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底悄然升起。
其實她第一次記住周嶼這個人並不是在開學典禮上,而是某次在學校廣場上,她們擦肩而過,室友貝蕊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喊她回頭看。
「看,那個就是周嶼,音樂系的系花!我听說,她在追你那個高中同學呢,就是管理學院那個帥哥。」
那時的陳今安並未將周嶼這個人放在心上,畢竟從高中開始,喜歡言梵的女生就不在少數,其中不乏漂亮出眾的,但都被言梵明里暗里的拒絕了。
所以那個時候,陳今安沒有什麼危機感,甚至覺得不過是一個同她一樣墜入苦海的可憐人罷了。
可是當言梵主動在自己面前提起周嶼時,陳今安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事情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陳今安有些悲哀地捏緊手中的筷子,語氣卻還是一如往常的輕快,「她啊……挺好的啊,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听說家世和性格都不錯。」
言梵的眼神變得難以捉模,「你也覺得她好?」
「嗯。」陳今安沉默點頭。
「你知道她前段時間和我告白了嗎?」
「哦,好像听說了。」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陳今安抬眸看他,想從他的眼神中讀出點兒什麼,卻什麼也沒看懂。她繼續在鍋中尋找她的魚片,「我覺得你倆挺般配的。」
「你真這麼想?」
「嗯。」
言梵盯著她半天沒說話,等陳今安抬起頭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已經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
陳今安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發了很久的呆,回過神來時,淚水已經打濕了眼睫。
她揉了揉眼楮,繼續埋頭吃飯。吃得太快,魚刺卡住了喉嚨,上不去下不來,鈍鈍的疼。
她問食堂阿姨要了一小杯陳醋,生喝下去也沒用,于是也不管了,就這麼失魂落魄地回了寢室。
那根魚刺卡在喉嚨里一整天,陳今安就一整天沒吃東西,最後還是祁柚返校,帶她去醫務室才夾出來的。
夾魚刺的過程不算疼,但陳今安卻當著好友和醫務老師的面哭的淚流滿面。
那次不歡而散之後,陳今安與言梵有大半個月沒聯系。再見面是在學校的迎新年晚會上。
陳今安所在部門負責晚會的催場工作。彩排前,部長將節目表分發到每個部員手里,分配工作任務。
陳今安拿著節目表,視線定格在某一欄再也挪不開了——《吉他彈唱》言梵&周嶼。
彩排進行的很順利,部長也並沒有因為陳今安工作上的小恍惚而苛責,只是踫踫她的手背,提醒她不管什麼原因先打起精神來。
言梵和周嶼的節目是在倒數幾個。表演很精彩,幾乎沒有需要老師幫忙調整的小問題。他們兩個只需往台上一站,立刻就能抓住觀眾的眼球。郎才女貌,好不登對。
而陳今安呢。
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原來言梵還會彈吉他。
彩排散場之後,陳今安刻意避讓,盡管如此還是避無可避得和言梵打上了照面。
「今安!」言梵像是完全忘了上次的不愉快,主動開口喊住了正要離場的她。
陳今安深呼吸,收拾表情回頭,就看見言梵和周嶼一起,並肩朝她走了過來。
「煩哥,你們今天唱的真不錯。」陳今安真誠地夸獎道。
「是嗎?其實我有一個地方彈錯了,不過還好,大家好像都沒听出來。」言梵笑著站定,手里還握著那把原木色的吉他。
他想起什麼,看了眼身邊的周嶼,「哦對了,忘了給你們介紹了。這是陳今安,我的高中同學。」
「今安,這是周嶼,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