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宴是言爸親自下廚。
他的廚藝很是不錯, 水煮魚片是拿手絕活。年輕的時候和言媽白手起家開創了自己的餐飲品牌,後來連鎖店大大小小開了十幾家,言爸就不常做菜了, 也就只有家里有重要聚會的時候,才能請的動他親自下廚掌勺。
晚餐吃得無比熱鬧,十幾個少年圍坐成一大桌, 鬧哄哄的,下筷得靠搶, 菜肴剛端上來沒多久就空盤了。
有家長在, 酒肯定是喝不了的。但大家興致不錯, 言梵提出以可樂代酒, 呼啦啦開了好幾個瓶。
別人玩游戲輸了的罰喝啤酒,他們倒好,直接拿著1.5升的可樂對瓶吹,喝到最後各個撫著肚皮直打嗝。
晚餐結束, 已是晚上九點。
雖說期末考試剛剛結束, 可以適當放縱一下,但畢竟都是些十六七歲的少年, 不宜玩得太晚。言媽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張羅著送同學們回家。住的近的, 讓言梵步行送出小區, 住的遠的,由言爸開車送回家。
陳今安屬于前者。
「叔叔阿姨,那我們先回去了, 今天打擾了。」她收拾好自己的隨身背包,換好鞋,在玄關處朝言爸言媽道別。
言檬從門後面擠出一個腦袋, 朝陳今安揮揮手,擠眉弄眼地說︰「今安,以後要常來家里玩啊!下次姐姐也給你做好吃的,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話還沒說完,言梵伸手將她的頭給摁了回去,「就你話最多了,趕緊回去追你愛豆演的電視劇吧!」
「我天!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大結局!」言檬尖叫一聲,踢踢踏踏地拖著拖鞋跑回了自己房間,留在一大伙少年在門口面面相覷。
夜深如墨,少年們踩著昏黃的路燈走在幽深的林蔭小道上,一路上有說有笑。言梵和男生們勾肩搭背地走在最前面,孟方禾同其余女同學緊隨其後,陳今安除了言梵和腦殼誰都不熟悉,默默走在了最後面。
腦殼推搡了一下言梵的肩膀,玩笑道︰「哥兒們,我剛才瞧你姐那模樣,怎麼像在給自己挑弟媳啊。你剛才沒瞧見,孟方禾臉都綠了。說,你和陳今安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啊?」
言梵哼哼一聲,「得了吧,能有什麼秘密,我姐就是瞎起哄,你們可別跟著瞎湊熱鬧!」
「真的?我怎麼那麼不信呢?」腦殼笑眯眯地睨著言梵。
言梵用手肘輕捅了一下他的肚子,「滾啊,信不信由你!」
送到小區門口,少年們兵分幾路各自回家。腦殼和陳今安孟方禾家住一個方向,主動提出充當護花使者送她們回去。
時間太晚,陳今安沒有拒絕,孟方禾卻支支吾吾說還有些事情,讓他們先走。陳今安也不便多問,和言梵揮手告別之後,小跑跟上了腦殼的步伐。
「好久沒吃到言叔叔做的菜了,果然還是那個味道。今天可吃的太爽了。你不知道,原來我們小學的時候,一伙人老跑煩哥家來蹭飯,轟都轟不走。」
大概是怕路上氣氛太尷尬,步行這一路,腦殼一直沒話找話地和陳今安聊著天。陳今安話不多,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或是直接用點頭和搖頭的方式回應。
「對了陳今安,我看你剛才都沒怎麼下筷子,你是不是不習慣吃辣椒?」
「額……其實,是有一點。」陳今安沒好意思說是人太多,自己根本沒處下筷子。
「這樣啊。那下次你可能嘗嘗言叔叔做的糖醋小排,那可是一絕!」
正聊著,天空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黑夜撕開一個口子,緊接著,雷聲大作,烏雲聚集,一場磅礡的雷陣雨來勢洶洶。
陳今安下意識地翻了一下自己的挎包,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雨傘並不在其中。
自從有了上次淋雨的教訓,之後的日子里不論出門前是什麼天氣,她都會帶一把雨傘在身上。畢竟她是自己一個人住,孤零零的,沒人能夠為她送傘。
她明明記得今天出門前自己也如往常那樣將雨傘放進包里的,現在卻不見蹤影。大約是忘在言梵家了,從包里拿禮物的時候不小心給翻了出來。
她抬頭對腦殼說︰「不好意思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是傘好像忘在言梵家了,我得回去拿一下。」
「非得現在回去取嗎?快下雨了,要不先回家吧?」
陳今安搖頭,「不了,我過幾天就要去江市了,反正還沒走多遠,我先回去取吧。」
說著,她掉頭往回跑,還沖腦殼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一會兒雨該下大了。」
這片住宅區陳今安不常來,剛才出來時言梵帶他們走的是小徑,彎彎繞繞的模不著北。天黑人稀,陳今安在小區里像無頭蒼蠅般轉悠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在保安大爺的幫助下找到了方向。
她穿過一片花園小榭,听見假山後面有細微的對話聲傳來。其中女聲抽抽搭搭、帶著濃重的鼻音,男聲壓得很低,听不真切,卻有點莫名的熟悉。
陳今安腳步一頓,下意識靠近。
「為什麼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小學三年級就在一個班了,我哪里不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女生的哭訴漸漸清晰,陳今安躲在假山後面,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線看清了她的面容。那個哭得梨花帶雨、歇斯底里的女生正是孟方禾。
而當看清站在她對面的身影,心髒更是猛地一揪,那個高大清瘦的背影不是言梵又是誰呢?
言梵被孟方禾的眼淚嚇得手足無措,他站立難安,模著口袋找出紙巾,想幫孟方禾擦拭眼淚,又怕引來更多的誤會,手忙腳亂地將紙巾塞進孟方禾手里。
「你別哭了。我也沒有說你不好,只是我一直就把你當成朋友,根本沒想過什麼喜不喜歡的。你突然說這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復你了。」
其實這樣的告白,身為六中校草的他早已遇到過很多次,早就見怪不怪了。但這次多少有些不同,孟方禾畢竟是他的朋友,他著實做不到像對待別人那般的漠然。
孟方禾擦了一下眼淚,哽咽道︰「突然嗎?我看未必吧。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了嗎?你只是在裝作不知道而已,言梵,你就是一直都在裝傻!」
言梵垂眸,沉默。
孟方禾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直視著眼前的人,「好,你的答案我知道了。但是,我要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那個陳今安了?」
言梵猛地抬起頭,眼底有詫異,面上也閃過一絲慌亂。
他模了模自己的脖子,忽的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語氣也變得輕松,「怎麼可能!你看陳今安她頭發那麼短,脾氣也不好,根本就是個女漢子,不是女孩子,我也只是把她當兄弟而已,就像對腦殼他們一樣,不可能喜歡她的。你開什麼玩笑?」
「真的?」
「當然,比真金還真!」
豆大的雨點從天空落下,打在臉上,冰冷冷的,叫人從頭到腳透心的涼。
陳今安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的,她失魂落魄地飄蕩在街上,任由雨水打濕衣裳和頭發,言梵的那句「我只是把她當兄弟而已,不可能喜歡她」在她耳邊久久盤旋。
她早該想到的,只是還不甘心地抱著一絲期待而已。自以為言梵對她有那麼一點兒不一樣,可終究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的異性朋友那麼多,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或許在他眼里無論是孟方禾還是陳今安、李今安,都沒有什麼差別。大概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幸運一點,做了他的同桌,每天相處的時間比別人多,僅此而已。
「你的傘呢?不是說去拿傘了嗎?怎麼還渾身濕透了?」
經過剛才分開的路口,腦殼還等在路邊,找了個便利店躲雨。見陳今安濕漉漉地回來,他拿起一把不知是誰放在門口的傘,撐開,一頭扎進雨里。
陳今安回過神,茫然看著他︰「你怎麼還在這兒?」
「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反正我不趕時間,就在這等你了。嘖,怎麼回事啊,你的傘呢?」
「哦,沒找到。」陳今安木然垂眸。
腦殼見她一身狼狽,也沒再追問,拉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屋檐下,「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買把傘,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哦。」
言梵淋雨回到家門口,衣服鞋子都在淌水,完全沒有形象可言。
他拿出鑰匙正要開門,門突然從里面打開。言媽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幾把傘,見兒子濕漉漉的回來,連忙將傘放下,拿了毛巾給他擦頭。
「哦喲,我還說去給你送傘 !讓你送給同學去了這麼久,這下好了,淋成落湯雞回來喲!明天感冒我看你怎麼辦!」
言梵煩躁地扯過毛巾,頂嘴道︰「我怎麼知道會突然下大雨!什麼破天氣!」
言媽見他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和旁邊默不出聲的言檬交換了一個眼神,也就將那些嘮叨話咽回了肚子,囑咐言檬去幫弟弟煮點姜湯,自己則去房間給他拿換洗的衣服。
「欸言梵,這把傘是誰的啊?不會是你同學掉在我們家的吧?」言媽一手拿衣服一手拿傘地從房間里出來。
言梵看了一眼,很快認出來,「這是陳今安的傘啊。糟了,她不會淋雨回家的吧。我得給她送過去。」
他拿過傘,作勢又要換鞋出門。
言媽一把拉住他,勸道︰「你急急燥燥的干什麼呀?人都走了那麼久了,說不定早就到家了,你先打個電話問問再說啊!」
「也對。」
言梵回到臥室,拿出爸媽給他買的聯絡專用小靈通,翻開通訊錄,找到陳今安的名字撥了過去。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電話終于被接通,陳今安的聲音听上去黏糊糊的,像是已經躺在了床上。
「喂。」
「喂,你到家了嗎?」言梵語氣急切。
「嗯,到了。」陳今安的聲音枯井無波,沒什麼情緒。
「外面下大雨了,你淋雨了嗎?你傘落在我家了。」
「沒,下雨的時候我已經到家了。」
「哦,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傻乎乎的淋濕了回家。」言梵撥了撥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隨意扯了張紙巾擦拭順著額頭淌下來雨水,「這樣吧,明天你在家嗎?我給你把傘送過來吧,免得……」
「不用了,」陳今安打斷他,「我買了明天的航班去江市,路上再買一把雨傘就行了。」
「明天?這麼著急嗎?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沒听你說?」
「就是剛剛決定的。」
「哦,那好吧。」言梵悻悻地落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的腳尖,「那你在江市好好玩,我們開學見。」
「開學見。」
夜里洗漱完畢,言梵躺在床榻,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思緒被一些莫須有的東西填滿。
一想到今晚發生的事情,總是莫名的煩躁。還有陳今安,她明天就要去江市了,這一走,又是一個整個暑假見不到了吧。
不得不承認,今天在孟方禾面前,他還是說了違心的話。
陳今安其實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差。除了頭發短一點,也不懂得打扮自己,有些時候,她還是有比較女人的一面的。
就比如,那天撞上她胸口時的柔軟觸感,他至今無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