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試鏡相當正式、也相當大手筆。
每個前來試鏡的人都需要化好完整的妝容、穿上戲服。
虞向榮導演對待電視劇的高要求, 由此也可見一斑。
化妝間里很安靜, 只有幾個化妝師來回走動時發出的動靜。
寧檬提前了半個小時抵達試鏡場地。
但在五人中,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
不過也只是晚了幾分鐘罷了，最後五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化好妝、換好戲服。
幾套戲服各有不同, 不過漢朝尊崇紅色與黑色。陳阿嬌身份尊貴, 這五套衣服的款式有不同, 整體顏色都是以紅色或黑色作為整體。
試鏡導演握著幾張便簽走到她們面前, 讓她們抽簽。
娛樂圈按資排輩的風氣挺重的，瞧著幾位女明星上前抽簽, 寧檬默默站在旁邊等待。
直到試鏡導演手里只剩下一張便簽, 寧檬才上前，接過那張屬于自己的便簽。
她打開，便簽上面用黑色簽字筆寫著數字5。
「你是最後一個試鏡。」司霍掃了便簽一眼。
寧檬把便簽折疊起來，默默點了頭。
司霍勉強壓下心頭的急躁，出聲說道︰「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試鏡要怎麼進行。」
就在他話音剛剛落下，試鏡導演看向第一個出場的幸芸, 把一份台本遞給她︰「這是你的試鏡台本。五分鐘後, 試鏡會在隔壁的試鏡廳開始。」
幸芸翻看台本，很快，她臉上多了幾分驚訝。
「這試鏡台本——」
話說到這里, 她頓住了。
幸芸把台本合上, 跟著她的經紀人前往隔壁試鏡廳。
不過她那意猶未盡的語氣，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司霍焦慮著焦慮著，心態逐漸放平。
就像之前他想的那樣, 事到如今，他再擔心也沒有意義，不如期待一下寧檬翻盤拿下角色。
他家藝人平常咸魚，但關鍵時刻都挺給力的。
十多分鐘後，幸芸走進化妝間。
寧檬目光落在她身上，對方顯得相當平靜，沒瞧出什麼異常來。
表現得滴水不漏啊，讓競爭對手沒辦法從她的狀態里判斷出什麼。
寧檬垂下眼楮，繼續耐心等待。
「紀念。」幸芸開口，對第二個試鏡的紀念道，「輪到你進去了，這是導演托我拿給你的試鏡台本。」
她把手中的試鏡台本遞了過去。
紀念接過，看清楚里面的內容後，她眉梢微挑。
「有意思，幸前輩你也是這個試鏡台本嗎？」
幸芸點頭︰「是啊。」
回答完後，她低下頭收拾東西，準備換回常服離開這里。
試鏡已經結束，結果在晚上才宣布，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等待。
紀念若有所思，握著試鏡台本走出化妝間。
听完她們的交流，原本心態平靜的寧檬也不由有些緊張。
身處于這個密閉的化妝間中，太容易受到周圍緊張氣氛的影響了。
寧檬抿了抿唇，干脆戴上藍牙耳機，播放起之前沒追完的古裝電視劇，借此來調整心態。
半個小時後，寧檬差不多追完一集，站在旁邊的司霍推了推她，給她遞了杯溫水︰「喝口水吧。」
寧檬接過，喝水時環視一圈化妝間，發現里面已經沒什麼人了。
「下一個就要到我了嗎？」
「是的，在你前面的人是視後溫灩，她已經過去試鏡廳了。」
寧檬坐了挺久，她喝完水後站起來，把一次性杯子扔進垃圾桶里。
然後寧檬走到鏡子前，認真打量自己臉上的妝，確定妝容完整後，她就低頭整理衣服褶皺。
過了挺久，溫灩推門進來。
她臉色冷淡，手里握著台本。
寧檬、上前，接過她遞來的劇本︰「多謝溫前輩。」
溫灩淡淡點頭，沒什麼交流的欲.望，直接往換衣間里面走。
等把試鏡台本翻開，寧檬算是知道前面幾人為什麼都露出詫異神色了。
【請自行演出你心目中的陳阿嬌，場景不限】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
寧檬無奈笑了下，這一場試鏡還真的是自由到了極點。
輕吸口氣，寧檬合上台本，對旁邊的司霍道︰「我們過去試鏡廳吧。」
試鏡廳很大，里面搭建了部分實景，燈光極亮。
角落里擺著幾張辦公椅，頭發花白的虞向榮坐在椅子上，端起旁邊的咖啡喝了兩口，靠咖啡來提神。
放下杯子時，虞向榮輕嘆口氣。
他上了年紀，精力果然大不如前了，才試鏡一個多小時就覺得困倦。
在他旁邊，《漢武長歌》的制片人、編劇和選角導演等人全部都在，或坐或站，正在聊著天。
「剛剛那四個人里，冉靜楓的表演最為常規了吧。」有人點評道。
「的確，她現在是正當紅的一線小花，演技只能算不錯。」
「紀念不愧是科班出身，對人物的理解要更深些。」
「對，她是直接從陳阿嬌退居長門開始演的，主要是演出了陳阿嬌的痴怨。當然，我覺得她處理得最好的一點，是在歇斯底里時，她依舊維持著屬于陳阿嬌的驕傲。」
「幸芸從電影大熒幕回歸電視劇，她的演技不用多加點評。」
「表現最好的是溫灩，這應該沒有異議。」
「是的，短短十分鐘里，溫灩從陳阿嬌這個角色剛嫁給劉徹，一直演到她在長門宮里逝世。不愧是視後，情緒切換得非常快，演技爐火純青。」
「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我覺得這個角色由溫灩來演挺好的。」
「對，我們劇組里已經集齊了兩位視帝，再來一位視後，三人同台飆戲的場景堪稱視覺盛宴，我相信沒有哪個觀眾會錯過。」
「這倒是，你這麼一說我也變得期待起來了。」
兩帝一後，這樣的陣容，即使是虞向榮以往的電視劇里也沒出現過。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噱頭。
畢竟虞向榮以前拍的都是絕對的大男主戲，女性角色在里面發揮空間有限。
但在這部《漢武長歌》里，虞向榮打算從另類角度來拍這部電視劇，女性角色在劇中能擁有極大的發揮空間，
所以這才能引來這麼多女明星角逐。
如果不是最後還有個演員沒上場，制片人和選角導演他們估計都要當場拍板，定下溫灩來扮演這個角色了。
不過，他們的心底的確已經產生了一定偏向。
虞向榮安靜坐在旁邊傾听，他微微一笑︰「先看看最後一位演員的表現吧，也許她能帶來更大的驚喜。」
什麼噱頭不噱頭啊，他早已功成名就，‘虞向榮’這三個字就是電視劇收視率的最大保障。
所以他選演員，只看表現。
不過……虞向榮低頭看了看試鏡表，目光落在‘寧檬’這個名字上，也不覺得她能夠演得比溫灩還要出彩。
就在這時，試鏡廳微微閉合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穿著紅色襦裙的寧檬和司霍緩緩走進來。
寧檬笑道︰「虞導。」
「寧檬，試鏡規則你都清楚了吧。」虞向榮正色，目光落在她身上。
試鏡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寧檬身上。
寧檬輕吸口氣，再次微笑︰「都清楚了。」
虞向榮低頭看表︰「從現在起，你有五分鐘準備時間，五分鐘後表演正式開始。」
把試鏡台本遞給司霍，寧檬站在原地思索。
她沒急著開始，五分鐘時間本來就不多，能多思考一會兒是一會兒。
五分鐘時間剛到，虞向榮開口。
「五分鐘時間到了，你開始表演吧。」
在開始表演前，不知怎麼的，寧檬腦海里浮現起封攸寧說過的那句話——「你需要做的，就是用你的演技征服導演他們，去告訴他們，你就是那個最真實的陳阿嬌。」
最真實的陳阿嬌嗎？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寧檬要來一塊干淨的很大的布當道具。
她把布鋪在地板上，躺平在上面。
室內雖然開著暖氣，但躺在地板上，後背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升騰而起的寒涼。
寧檬兩手交疊在月復前，做睡眠姿態。
不遠處的虞向榮眉梢微挑，沒想到她會這麼開場。
接下來又要怎麼呈現表演呢？
因為沒能猜到後續，虞向榮不由多了幾分興致。
冬日寒冷，陳阿嬌睡得相當不踏實，貼著花鈿的眉心輕輕擰起。
實在是睡得不舒服，陳阿嬌往旁邊靠了靠，嘟囔道︰「阿徹，抱抱我。」
語氣嬌憨，帶著理所應當。
可是沒有人應答。
陳阿嬌迷迷糊糊睜開眼楮，伸手去模身側，沒模到那個熟悉的人。
她那迷糊含著睡意的眼楮，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是了，我怎麼忘了，阿徹今夜歇在了衛氏那里！」
陳阿嬌再無困意，猛地將床榻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
「人是平陽送的，平陽這個公主是不是過得太過滋潤了些。我一定要找皇祖母告她的狀。」
想到竇太皇太後，陳阿嬌情緒平和了幾分。
她緩緩從床榻上起身，推開窗戶，一舉一動間，盡顯她出身之高貴。
可當窗戶打開，陳阿嬌看清那在梅林間行走的兩個人時，她瞳孔一縮。
但很快，陳阿嬌就恢復了平靜。
她下巴微抬，姿態矜貴，語調傲慢，幾乎是一字一頓道︰「衛子夫。」
聲音稍稍轉柔一些，但姿態依舊拿捏得矜貴︰「阿徹。」
那與生俱來的，用無盡的權勢與無上的財富培養出來的氣勢，從她骨子里流露出來。
在她面前，衛子夫永遠是一介身份卑微的舞女。
即使是這大漢的天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靠著她、靠著她的母親館陶長公主。
旁邊似乎有人說了句什麼，陳阿嬌蹙起眉。
即使滿心不願，她還是道︰「把藥端上來吧。」
做了個接過藥的動作，陳阿嬌看向大門方向，瞧見那掀開簾子走到她面前的館陶長公主，陳阿嬌臉上多了幾分嬌憨︰「母親，你怎麼突然進宮來了？」
「又有新的求子藥方嗎？」陳阿嬌臉色逐漸隱晦下來，「我已經喝了那麼多年藥，可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她側過臉，臉上多了幾分委屈。
從小要什麼就有什麼的貴女，只在求子一事和劉徹身上，狠狠栽過跟頭。
陳阿嬌端起求子藥，一口不剩喝了下去。
她吃著甜嘴的蜜餞，正打算開口說話，那雙漂亮靈動得仿佛會說話的眼楮瞪大起來，仔細瞧去，會發現她的瞳孔略微渙散。
「你說什麼……皇祖母怎麼會突然病逝……」
她說著說著，突然死死抓住自己臉頰旁那只手，眼淚毫無征兆地往下滾落︰「皇祖母，嬌嬌在這里。嬌嬌哪里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皇祖母……」
聲音嗚咽，最後一點點泯滅于無。
陳阿嬌再睜開眼楮時，她臉上一點點染上淒楚與悲哀。
「惑于巫祝，廢黜後位，退居長門宮……」
「劉徹，你曾經說過永不相負。這就是所謂一言九鼎的帝王嗎！」
這就是帝王啊。
她倍感蒼涼，又無可奈何。
這時候，陳阿嬌走回最開始睡覺的地方，再次躺下。
然後她坐了起來，模模自己的臉︰「又做夢了嗎？」
「來這長門宮已經好幾年了，好久沒夢到那麼多從前。」
看向不遠處，陳阿嬌淡淡道︰「天色要亮了。」
她從床榻上起身，走到銅鏡前，手握木梳自己給自己梳理頭發。
即使是在長門宮里，她依舊是這大漢朝最為尊貴的女人。
表演完後，寧檬靜默幾秒，對著虞向榮等人道︰「虞導，我已經表演完了。」
在她出聲說話時，試鏡廳里不少人才如夢初醒，抬手給予掌聲。
虞向榮那滄桑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他連聲說道︰「不錯，非常不錯，你很有想法。」
尤其是最後那里。
歇斯底里過，掙扎過，到最後，一切塵埃落定。
這個結尾，完全升華了前面的表演。
虞向榮道︰「用一場夢來演繹陳阿嬌的一生，這個切入點還挺有意思的。」
「試鏡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遲些劇組的人會把試鏡結果發給你。」
「好的，虞導再見，麻煩虞導了。」寧檬再次一笑，跟著司霍離開試鏡廳。
才把大門合起來，司霍滿臉漲紅，手握成拳在空中狠狠揮了下︰「你剛剛表現得太棒了！」
在那短短的十分鐘里，他真的有種寧檬就是陳阿嬌的錯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寧檬一笑，臉上有幾分倦意。
她走進化妝間換回自己的衣服，才跟著司霍下樓。
離開時，制作公司外還有幾個狗仔蹲守在外面，想要采訪她試鏡效果如何。
但司霍和寧檬溜得極快。
「你要不要先睡會兒？」
「好。」她剛剛情緒起伏太大，早上又起得太早，現在已經感覺到困了。
等寧檬靠著副駕駛睡過去，司霍把車載音樂調小聲，切換了適合睡眠的音樂，默默開著車送她回家。
一覺睡醒，寧檬感覺神清氣爽。
她看了眼車窗外，驚道︰「居然還沒到家，我還以為我睡了很久。」
司霍還在開車，听到這話回道︰「不到半個小時。」
「比我預料的要短些。」
寧檬拿出手機，翻看著手機的消息。
如施安彤、《豪門千金》的導演蔡郭等圈內朋友，都發來消息問她試鏡得怎麼樣了。
封攸寧在十分鐘前也發來了消息，問她表現如何。
寧檬先點開跟封攸寧的聊天對話框︰【我盡力了，看虞導的反應，應該還是挺有勝算的】
那邊回復得很快。
【封攸寧-話劇︰那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了，記得你欠我的飯】
【寧檬︰肯定記得，以後有機會就請】
不過這頓飯，寧檬覺得應該要欠挺久的。
畢竟對方不是a市人。
下午六點，劇組那邊發了短信過來。
司霍看完短信，朝寧檬一笑︰「角色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