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氣泡終于停止了下沉, 停在了某個位置。
眾人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天性視力極好的周明銳還能勉強看到一點東西。
他凝神看了一會兒，先是愣了一下, 隨後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飛躍听到動靜，問他︰「怎麼了？」
「……那是……」周明銳的聲音竟然震驚的有點變調, 「什麼？」
「啊？」秦江也轉頭, 「前面有東西？」
「……有, 」周明銳費勁地咽了口口水，「很大的……一個人。」
「不是……不是人……」
「是……雕像？」
周明銳說話一頓一頓的, 眾人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只有加西亞一直一言不發，盯著前方某個地方，一動不動。
龍思辰輕聲說︰「……加西亞, 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說完, 他輕輕揚手, 一條金色的龍從龍思辰指尖飛出，穿過氣泡, 緩緩游向前方。
金龍周身泛著淡淡的金光，如同一個金色的探照燈, 照亮了周圍的情況。
隨著金龍的動作, 眾人先是看到一柄長劍。
那是一柄體積驚人的長劍，僅僅是劍柄，就有一棟五層建築那麼高大。
長劍的材質很特殊，像是石頭, 卻又泛著銀白色的金屬冷光，很難想象這世界上居然有這種材質。
金龍繼續向前，很快, 眾人又看到一個握著劍柄的手。
那只手的體積也很壯觀，即使把它當做一個雕像，也大的遠遠超過有記錄以來最大雕像手的尺寸，不僅龐大，細節還栩栩如生，連指月復、虎口紋路等細節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個雕像？」林飛躍已經忍不住問了。
周明銳點點頭︰「好像是。」
「可是……這也太大了……」林飛躍皺著眉，「這麼久了，我們才只看到一只手。」
龍思辰突然抬手，金龍的速度瞬間加速，在海水中如同一顆急速前進的子彈，飛速向前推進。
終于，眾人看到了雕像的主體部分，那似乎是一身銀白色的鎧甲。
金龍在撞上鎧甲的瞬間解體，消散成了無數金色光點，飛向四面八方，用了足足三分鐘才基本覆蓋住整個雕像，然後金光大盛，將它盡數照亮。
看清雕像模樣的瞬間，所有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一個巨大的天使雕像，呈現在眾人面前。
天使面龐深邃，五官完美，眼神凌厲，只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沉淪。
天使手持利刃，穿著一身鎧甲，無聲地站在那里。
和威嚴龐大的天使塑像比起來，浮在海中的眾人，渺小地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塑像通體銀白，但背後那雙巨大的雙翼卻是黑色的。
不僅如此，那雙翅膀寒光凜凜，光是看著就讓人遍體生寒。
如果再仔細看一看，就會發現，那雙翅膀是由無數把長劍組成的，劍光凜冽，鋒芒與美麗，竟然奇異地在此刻並存著。
看到那雙翅膀的同時，所有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詞。
殺戮天使。
這是……路西法。
準確的說，這是他死後幻化出的塑像，是他在人間……最後留下的影子。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真正反應過來，加西亞那句「路西法已經死了」，沒有在開玩笑。
「……」向來冷靜的秦江，臉上第一次出現有些無措的神情，他看著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加西亞，猶豫地開口，「……你……」
加西亞垂眸，笑了︰「這就是我上次，見到的他。」
「那個時候，他還在海面之上。」
眾人都是一愣。
這麼巨大的塑像，居然能定在海面上？
那它現在為什麼又沉入了海底？而它原本在的海域，為什麼又變成了一片充滿危險的死亡海域？
每個人臉上都是不解的神情，安靜地盯著那個龐大的天使塑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行瑞望著天使雕像後背那雙漂亮又肅殺的雙翼，喃喃開口︰「原來……真的有黑色翅膀的天使。」
加西亞眼神柔和，望著那個巨大的天使，輕聲問行瑞︰「好看嗎？」
「好看，」行瑞點點頭，「翅膀很好看，他……也很好看。」
比行瑞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那種好看是超月兌凡世、空靈神寂的美，當你望向它的什麼，什麼都會忘卻，什麼都會摒棄，眼前只剩它深邃的雙眼，和安靜卻有些悲傷的神情。
加西亞听到行瑞的話，笑了︰「路西法要是還能听到，一定會非常自信地告訴你，他是所有天使里，最帥氣的那個。」
明明加西亞在說著開玩笑的話，但誰也沒有笑出來。
因為加西亞眼底的悲傷，已經濃郁的讓人不敢再看了。
加西亞低頭，看著手里的聖贊十字，嘆了口氣︰「我終于帶來了，在……三百年以後。」
他朝前走了兩步，月兌離金色氣泡的保護範圍，海水瞬間將他的衣服和頭發全部打濕。
行瑞一愣，看向龍思辰。
龍思辰搖搖頭︰「讓他自己過去吧。」
加西亞緩緩朝著天使游去。
他游的很費勁，深海巨大的水壓和周遭的漆黑給人極大的壓迫感，但加西亞一秒也沒有停下。
他就那樣痴痴地望著天使，慢慢靠近它。
終于，加西亞游到了天使面前。
加西亞伸手，觸模了下天使的嘴唇，張嘴說了兩句話。
眾人听不清他說什麼，只能看到加西亞湊上前，輕輕吻了一下塑像的嘴唇。
行瑞突然握緊了龍思辰的手。
龍思辰微楞，轉頭看了一眼行瑞，淡淡的金光反射在行瑞面前，依稀能看到他眼底晶亮，像是在哭。
龍思辰模了模行瑞的頭，又握住他的手，輕輕嘆了口氣。
行瑞很少見這樣的場景，加上他情緒感知能力強，隔著這麼遠，都覺得悲傷難過，眼淚也一直忍不住，在無聲地哭。
加西亞低著頭，額頭抵在天使塑像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有了新的動作。
他向下游去，慢慢靠近塑像的胸膛位置。
在天使的胸膛位置，刻著一枚勛章。
勛章是六芒星外形的，華麗繁復的圖案中，有著一個十字形的凹槽。
看到那個凹槽，眾人同時想到了聖贊十字。
果然，加西亞將懷里的聖贊十字拿出來，慢慢放到了凹槽上。
仿佛本來就該在那里一樣，聖贊十字和凹槽嚴絲合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時，行瑞和龍思辰同時抬頭，望向天使手中的那柄長劍。
加西亞像是也感知到了什麼，突然轉身，看向天使的手。
巨大的長劍居然開始慢慢解體了。
一開始還不明顯，等周圍的海水都開始像旋渦般攪動，眾人才明顯看出來那柄劍在一點點的變小，逐漸消解在海水中。
秦江一愣︰「怎麼碎了？」
林飛躍也愣住了︰「……這是怎麼了？」
周明銳則突然一驚︰「等等，里面好像有東西！」
眾人全部看向那柄劍，在逐漸消散的劍身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著金光。
長劍消解的越來越快，眾人終于看清了里面是什麼。
是一串金色的圖案。
那圖案也是由無數個和海面上一樣的金色線條組成的，只是組成的很有規律，就能看出是一串字符。
字符上的字跡像是一串字母，既不像英文，也不像法語，眾人看了半天，都沒有認出來上面寫著什麼。
加西亞從天使塑像前慢慢游了回來，回到了金色氣泡里。
「加西亞，」龍思辰問他，「你能看懂那些字嗎？」
加西亞點點頭︰「能。」
「上面寫著什麼？」
「……」
加西亞轉頭看向那一串神明的預言，沉聲道︰
「世界終將失控。」
「神明無法阻擋。」
……
眾人都愣了一下。
「啊？」
「……失控？」
「這……這是什麼意思？」
大家都沒太看明白，加西亞也搖搖頭︰「應該本來不止這些，但現在只剩這些話了。不過……大概能看出來，不是好的預言。」
他又看了一眼路西法，笑了︰「這家伙，死都死了，還要努力告訴我們一些東西，可惜……都消散了。」
「走吧，」他對龍思辰說，「回去吧，這里……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
「……回去嗎？」龍思辰確認般問他。
加西亞點點頭︰「嗯，回去吧，留在這里……也沒什麼新的發現了。」
金色氣泡重新向上緩緩移動，加西亞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龐大的天使塑像。
在永遠漆黑的海底，那個塑像就那樣無聲地矗立在那里，幾乎象征著永恆。
……
眾人回到船上的時候，在甲板上等著他們的隊員們衣服不知道為什麼都濕透了。
龍思辰一頓︰「……你們怎麼了？」
高杰一臉無奈︰「剛剛不知道為什麼，海上突然下了暴雨，我們的船差點又翻一次，大家也被淋的夠嗆。」
「是啊，」一個隊員說，「明明天氣監測根本就沒監測到雨雲，那烏雲就跟憑空出現的一樣，說下就下，還是暴雨，我躲都沒來得及躲。」
行瑞听了半天，終于察覺到哪里不對了。
那雨……好像是他下的。
行瑞立刻伸手擦干臉上還沒干的眼淚，心虛般悄悄挪了兩步，躲到了龍思辰身後，順手揪了揪他的衣角。
「……」龍思辰目光稍稍往後一撇，把行瑞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兩秒，嘴角勾起，又被自己壓下去，輕咳了兩聲，聲音微微帶著笑意︰「好，知道了，收拾一下，準備返航。」
「是！」
淋的濕透的眾人開始準備返航，龍思辰也去了控制室。
行瑞本來準備回房間，突然頓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加西亞。
加西亞似乎要去船尾。
想到剛剛加西亞的樣子，行瑞有點擔心，也朝著船尾走去。
加西亞正安靜地站在那里，低頭看著海面。
行瑞辨認了一下，他看的方向依稀是路西法的位置。
「加西亞。」行瑞輕輕喊了他一聲。
加西亞「嗯」了一聲，沒有回頭。
「你……」行瑞想了想，說，「別太難過了。」
「早就不難過了，」加西亞輕聲說，「三百年了，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感慨。」
「感慨？」
「是啊，三百年前，看到路西法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天使也是會死的。」
「同時，我也意識到，這個世界不會一直不變，它永遠在變化，但你並不知道，它會朝著哪個方向變化。」
加西亞幽幽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行瑞︰「行瑞，那兩句話，你是怎麼理解的？」
行瑞一怔，但他很快明白過來，加西亞是在問他海底的那兩句預言。
「世界終將失控，神明無法阻擋……」行瑞重復了一遍，搖搖頭，說，「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我覺得……好像是在指……未來會發生的大事。」
在海底看到那句話的時候，他就下意識覺得不妙。
加西亞點點頭︰「那是藏在劍里的兩句話，劍是對路西法最重要的東西，那兩句話，也一定很重要。」
「失控……是指什麼呢？」行瑞糾結地皺起眉，「是什麼東西，連神明都擋不住呢？」
「是啊……」加西亞也幽幽開口，「至高為神，又有什麼東西能凌駕于神明之上呢？」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
……
船只已經開始返航，他們離那片海域越來越遠了。
這次離開，他們基本不會再回來了。
這就意味著，所有的線索在這里基本都斷掉了。
……
行瑞突然開口︰「加西亞，你說，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神明會幫我們嗎？」
加西亞頓了兩秒，笑了︰「你這麼相信神明？」
「是啊，」行瑞認真地看向他，「神明愛世人，保佑這世上的一切生靈，如果世界失控了，他們一定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是嗎？」加西亞笑笑，「希望吧。」
他望著遠方的天空，輕聲說︰「上帝創造了這個世界，那麼……大概也不會拋棄它吧。」
「……」
行瑞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愣了一下︰「啊？上帝？」
他看向加西亞︰「不是盤古嗎？」
「……嗯？」加西亞也一愣，「什麼盤古？」
「開天闢地啊，」行瑞說，「創世的是盤古，盤古開天闢地，山川田土、日月星辰、雨露甘霖、金石珠玉……這些都是盤古身體的某一部分轉化而成的，連我們也是盤古身上的一部分演變出來的。」
「……」加西亞詫異地皺著眉，「你在說什麼？明明是上帝用了七天，一點點創造，才有了這個世界。」
行瑞頓時瞪大了眼︰「怎麼會呢，明明就是盤古！」
兩個人各執一詞，爭論了半天，也沒有一個正確的結論。
最後還是加西亞先讓步，他舉起雙手︰「ok，ok，stp！我們的知識體系似乎不太一樣，不聊這個了，好嗎？」
行瑞還是有點氣呼呼的，鼓著臉勉強同意︰「……哦，好吧。」
過了幾秒，他又蹦出一句。
「但是就是盤古。」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卸不掉的素顏小可愛的手榴彈，比心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