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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余淮之始終想不明白, 余耿耿對他的影響為什麼會這麼大。

余耿耿湊近說話時,輕淺的呼吸盡數灑在耳側。

余淮之想起一些很不適宜當下場合的事情,只好通過其他東西轉移注意力。

余光無意中瞥見余耿耿耳垂上有一粒小小的紅痣。

不怎麼起眼,但是看到之後便很難挪開視線。

下一秒, 余淮之腦海里突兀地閃過破碎的畫面, 好像他曾經看過這粒痣。

在同樣的位置。

他甚至能想象出用指甲輕輕掐它的觸感。

余淮之心神恍惚, 以至于連用餐對象都搞錯了姓氏。

回去時,他雖然閉著眼楮,但是那粒痣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動搖他的心神。

余淮之有些氣惱。

所以,當余耿耿不小心把文件摔落在地上時, 他忍不住借題發揮,遷怒于他。

余耿耿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整個人都繃緊了,仿佛再戳一下就會當場碎裂開來。

余淮之把剩下的譏諷咽回去, 假裝不在意地別開眼, 讓他先出去。

不對,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高高舉起, 輕輕放下。

他對助理從來沒有這樣體貼過。

余淮之此刻心里涌現出一種近似後悔的情緒,源源不斷地揉捏著心髒。

他覺得很荒謬。

作為上司,明明他已經夠寬容了。

然後余淮之听見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說︰「余耿耿, 下班後,你過來找我。」

在辦公室里等待時,余淮之很有計劃地想,先告訴余耿耿哪里錯了,接著再提示他如何改正,最後警告他下次再犯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三步曲, 一步都不能少。

一通電話打斷了余耿耿和余淮之的親密時光。

余淮之接起電話,不耐煩地問對面什麼事。

他沒有放開余耿耿,手指從後頸緩緩移向耳垂,時輕時重地按壓著某處。

如願以償的滋味很不錯。

余耿耿仍在生氣,不想給他踫,仰著脖子往後倒。

被余淮之一把撈回去。

余耿耿側了側身體,繼續躲他。

余淮之瞥他一眼,低聲說︰「別鬧。」

電話那頭是某位下屬,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麼,語聲頓了頓︰「剩下的內容我發您郵箱吧?」

「可以。」

余淮之把電話放回去。

余耿耿趁機月兌離他的掌控,語氣生疏︰「余總,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收加班費的。」

余淮之簽出一張支票︰「夠不夠?」

余耿耿被數字震住︰「……要不是我現在手頭緊,我真瞧不起你這副暴發戶的嘴臉。」

趁此機會,余淮之固執地貼上來,誠懇道歉︰「下次不會了。」

說出這句話後,他心里的那股疑似後悔的情緒瞬間消散一空。

余耿耿得意地壓著嘴角,不讓笑容顯出來。

余氏這麼多員工,能讓余淮之低頭認錯的,肯定唯獨他頭一份。

這樣一看,被他當著眾人的面教訓兩句,也不算很吃虧啦。

手指忽然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余耿耿低頭,是一枚徽章,上面刻了一小圈字。

余淮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上次參加峰會送的紀念品,你喜歡嗎,送給你。」

「我要這個干什麼……」

余耿耿話到嘴邊,又突然改了主意,他撿起徽章輕輕往上一拋。

徽章在空中旋轉幾圈重新落回他手里。

余耿耿迅速把另外一只手覆上去,慢吞吞地說︰「這樣吧,你猜猜是正面朝上還是反面朝上,猜對了我就不生氣了。」

余淮之低垂著臉,目光專注地看著他的手心,思索片刻後道︰「正。」

余耿耿揭開謎底︰「錯了。」

余淮之蹙了蹙眉,目光凝重,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難題,不知該如何解決。

余耿耿把手掌重新蓋回去,輕輕咳了一聲︰「余淮之,你再猜猜。」

放水放得明目張膽,余淮之不會笨到不明白他的意思吧。

余淮之抬起臉,淺色的瞳孔里情緒不明。

余耿耿催促他︰「快猜呀。」

余淮之沒有再猜,而是湊上前吻住余耿耿的唇。

總裁辦的莉莉雖然只在自己的好友圈里八卦秘聞,但她的好友也有其他走得近的同事,傳來傳去,第二天上班時,連清潔工阿姨都知道了這件事。

總裁辦新來的助理有點東西啊。

有了方向之後,線索越來越多。

大家發現,余淮之對待余耿耿,好像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報!我去辦公室時看見那位用老板的杯子喝水,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啊啊啊啊!」

——「說起來,我好像有一次下班時,踫到小助理和老板上了同一輛車,然後那輛車過了好久才開動,你們說,會不會,嘿嘿嘿。」

——「靠,我就知道的,普通人怎麼敢在老板發脾氣時靠近他,我上次磕cp你們還不信。」

大家紛紛開始反思,有沒有在余耿耿面前說過老板的壞話。

有人不怕死地跑去試探陳杰︰「陳助理,你應該暗示一下我們的,這次招聘還有總裁夫人這個隱藏職業。」

「……起開,告訴你們也沒用,只有特定對象才能觸發。」

陳杰把人罵走後,心里酸不溜秋,很不是滋味。

這也進展得太快了,替身而已,怎麼可能比得了真人。

二公子早年的頑劣不堪已經在他的記憶中淡化,陳杰還記得四年前《江湖夜雨》上映時的盛況。

這部片子明顯是沖著拿獎去的,因為有了季影帝的參演,上映後立刻火翻天。

余耿耿演的小太監在電影中只有幾分鐘的戲份,人設卻十分出彩,討了許多觀眾的歡心。

小太監為人陰狠,對提督忠心耿耿,殺完人後唇邊帶笑地從血海中穿過去,白淨的面孔濺上灼熱的鮮血。

這段畫面被人剪輯下來,配上渲染力強的伴奏,很快登上當日熱搜。

本來像這種曇花一現的角色,每年都會出現幾個,熱鬧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偏偏有人爆出出演這個角色的演員不幸去世了。

死亡總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

何況對方還這麼年輕。

余耿耿演的角色立刻升華了,他出現的那一幕甚至入選年度最佳鏡頭。

陳杰一眼看出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這樣簡單。

不管背後是什麼人的推動,大概也是為了紀念余耿耿。

遺忘是救贖,也是懲罰。

陳杰嘆了口氣,要是老板能記起二公子來,也讓人好受一點啊。

起初,余耿耿尚不知情。

他光應付余淮之便要花費全部精力,所以,並沒有發現其他人對他的態度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余耿耿像往常一樣拿著文件去找人簽字。

平時其他辦公室的人總會拉住他,笑眯眯地打听他多少歲了,有沒有結婚之類的。

余耿耿撿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就岔開話題。

工作閑暇時光,他們還會一起聊八卦,吐槽老板今天又做了什麼令人發指的事。

余耿耿有時候還會點頭附和。

但是今天,其他辦公室的人看到他進來之後,氣氛立刻詭異地沉默下來。

大家相互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開始吹捧余淮之,能在他這樣的老板手下做事,三生有幸。

余耿耿︰「……」

搞什麼,是他打開門的方式不對嗎,以前大家不是一起痛罵剝削階級的無恥嗎。

余耿耿瞥見飲水機沒水了,旁邊放著一桶還沒有開封的水,他順手拆開包裝︰「我幫你們抬上去吧。」

行政姐姐嚇得蹦了起來,連連擺手,支支吾吾地說︰「不用不用,我來就好,你坐著歇會,馬上蓋完章。」

余耿耿手里的桶裝水被其他人搶了過去。

接連進了好幾個辦公室,都是這種情況。

余淮之被翻來覆去地夸,再也沒有人拉著余耿耿的手說要給他介紹對象了。

就連走在公司樓道里,清潔工大媽等他走過去後,會盯著他的後腦勺看很久。

余耿耿再怎麼遲鈍,也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接下來幾天余淮之再讓他去送文件。

余耿耿磨磨蹭蹭︰「我能不能不去?」

余淮之問他為什麼。

余耿耿不好意思說原因,只說︰「反正不想去。」

余淮之︰「不要撒嬌。」

話音剛落,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

余淮之又陷入了那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中,眼前晃過熟悉的眉眼,太陽穴突突地痛了起來。

余耿耿緊張地盯著他的臉。

余淮之遲疑著問出一句話︰「我以前,有沒有這樣說過你?」

余耿耿驚喜地點頭︰「有有有,你再好好想想!」

可惜小白團子把他帶回這個時空之後就聯系不上了,不然還能問問情況。

余淮之撐著下巴,緩慢地問︰「我什麼時候對你說的?」

「……」我死之前。

余耿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試探著問,「余總,你有沒有听過借尸還魂的故事。」

余淮之腦海中理性重新佔據上風,敲了敲桌面︰「工作時間禁止閑聊,你有時間講故事,不如去把文件拿給陳杰。」

余耿耿板著臉︰「好。」

媽的,工作時的余淮之時常會給他一種雖然我們接過吻上過床但是我們一點都不熟的感覺。

推開門時,余耿耿沒想到外面還站了一個人,一頭撞過去。

陳杰擋了一下。

「陳助理,你來得正好。」

余耿耿沒有察覺他神色的異樣,把文件遞給他後匆匆離開。

很快到了周末。

余耿耿一覺睡到中午。

他拉開窗簾,久違的好天氣,陽光穿過雲層照在他身上,干燥,溫暖。

余耿耿戴上帽子,先去樓下花店挑了一束素色菊花,然後坐上前往市郊區的公交。

他今天要給自己掃墓。

余耿耿一直想去看看,平時工作太忙,加上他心里不可名狀的抵觸,才拖延到現在。

總是要面對的。

余耿耿這麼安慰自己。

公交車上的人越來越少,等抵達墓園時,只剩下他一個乘客。

余耿耿抱著花束下車。

司機喊住他︰「七點的末班車,你別錯過了。」

余耿耿笑著道謝。

給自己掃墓而已,總不會呆一下午。

今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墓園里冷冷清清,人跡罕至。

余耿耿趴在窗台上登記來訪信息。

守墓大爺瞥了一眼本子︰「喲,來看這位的啊。」

余耿耿抬眼︰「他怎麼了?」

守墓大爺吸了口煙︰「沒什麼,他生前人緣挺不錯的。」

余耿耿快走到墓地的時候,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除了他以外,今天還有人也來給「余耿耿」掃墓。

墓前站著一位瘦弱的中年婦人。

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十分昂貴,但她毫不在意地蹲下來,用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擦了一會兒,她突然不動了,單手扶著墓碑,身體輕輕顫抖。

哀慟的哭聲隱隱傳出。

余耿耿站在樹蔭下面,遠遠地看著她,心髒最柔軟處被這哭聲緩慢凌遲著。

是余太太。

他最想見卻最不敢見的人。

余太太站起來時,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

余耿耿差點就要跑過去扶她。

身後跑過來幾個人,團團圍住余太太。

陳嫂輕聲勸說︰「太太,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山吧。」

余太太看了一眼墓碑上瓖嵌的照片,點點頭︰「好,下周再來。」

眼看著她們一群人走過來,余耿耿連忙拉低帽子。

擦肩而過之際,他看見余太太的眼楮被淚水浸透,眼淚滑過臉頰,落到枯瘦的手背上。

余耿耿鼻子一酸,慌張地把頭垂著更低。

天空明淨蔚藍,忽然有一陣風刮過。

余太太的手帕被吹起來,飄飄蕩蕩地卷在半空中。

「啊,太太的手帕……」

手帕飛過余耿耿頭頂時,他跳起來,一把攥住。

午後的光線朦朧舒緩。

余太太仰起臉,一眨不眨地看著青年,眼里重新泛起淚水,嘴唇微微哆嗦。

陳嫂嚇了一跳︰「太太,您還好嗎?」她轉身,語氣嚴厲地下命令,「藥呢,快把藥拿給我!」

余太太聲音輕得快要隨風飄散︰「我沒事。」

她推開攙扶的人,跌跌撞撞地朝余耿耿走過去,距離他還有幾步路的時候,又突然停下來。

余耿耿把手帕遞向她。

余太太沒有接,固執地問︰「耿耿,是不是你,你回來了啊,太好了……」

身後追過來的陳嫂連聲朝余耿耿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太太最近精神不太好。」

余耿耿避開她的視線,嗓音微微沙啞︰「沒事。」

陳嫂拉了拉余太太︰「走吧,我們早點回去,如果被大公子知道又要生氣了。」

這句話仿佛引爆了余太太的情緒。

她神色一下子冷下來︰「讓他滾,我不要見到他。」

陳嫂把藥和水拿給余太太,被她一巴掌掀翻在地。

陳嫂沒辦法,朝身後的保鏢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過來幫忙。

余耿耿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出手攔了攔︰「你們好好說話,別逼她。」

余太太仿佛找到救星一樣,緊緊抓住他的胳膊,鼻音濃重︰「耿耿,你回來真好。」

混亂間,余耿耿的帽子不知被誰打落。

一張蒼白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除了余太太和余耿耿以外,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回頭朝墓碑上的照片看去。

看完之後,他們倒吸一口涼氣。

長得真像。

地點又是在幽靜的墓園。

不少人後背毛毛的,心里嘀咕著,不會是真的撞鬼了吧。

時間模糊了記憶,余太太卻記得很清楚,她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手指也慢慢松開了。

不是耿耿。

余耿耿頓了頓,用手帕幫她擦掉眼淚,低聲哄她︰「太太,哭多了要長皺紋的。」

余太太盯著他看了又看,困惑地問︰「我們以前認識嗎?」

余耿耿說︰「不認識。」

余太太很艱難地喃喃︰「那我為什麼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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