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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醫生批準出院後, 老王為余耿耿請了一個心理咨詢師,業內頂尖級別,收費也同樣頂尖。

余耿耿不肯去,讓老王不要花冤枉錢, 有沒有病他心里清楚。

老王拿著雞毛撢子趕他︰「錢都交了, 你今天不去也得去!」

余耿耿沒辦法, 拿著他給自己的名片,坐上了前往心理咨詢診所的公交。

今天是工作日,車上人不多。

余耿耿一路望著窗外發呆, 導致不小心坐過一站。

下了車,他慢悠悠地往回走。

余耿耿記得, 穿書那天外面還下了場雪,他嫌冷縮在被窩里看小說,沒想到,一覺醒來已經是春天。

去往診所的路上, 經過一個小公園, 道路兩旁種了許多枝繁葉茂的老樹,陽光穿過縫隙, 打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老人坐在綠樹掩映的陰涼下閑聊,不遠處的草坪上,小孩和狗狗在追逐打鬧, 笑聲灑了一地。

余耿耿站在旁邊默默看著,很久沒出聲。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出了點問題。

他似乎是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的。

另一個世界的記憶把他的人生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部分。

他已經分不清哪個世界是真,哪個世界是假。

余耿耿抬起臉,陽光把臉頰照得微微發燙。

他心想,現在感覺到的熱度,又是真的麼……

余耿耿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楮, 徑直穿過熱鬧的人群。

心理咨詢師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中年女人。

余耿耿一開始是處于防御狀態的的,能少說一個字就絕不多言。

咨詢師並不在意,微笑著打開話題,很尋常地聊著家常。

余耿耿模了模鼻子,覺得對方沒做什麼,他還這樣抵觸,好像有些過分,便稍微放松了一些,有些話也順其自然地說出來了。

咨詢師夸余耿耿長得好看。

余耿耿翹起唇角︰「還好啦,你是沒看到余淮之他們,個個容貌驚人。」

他忽然察覺到不對,趕快閉嘴。

余耿耿之前和別人說到他穿進了一本書里的時候,那些人總是用一種憐愛精神病的眼神看他。

久而久之,他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反正說了別人只會笑他。

咨詢師好奇地問︰「真的很好看嗎?」

余耿耿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點頭。

對話繼續。

等到結束的時候,余耿耿才意識到今天似乎說得有點多。

他抹了一把臉,有些喪氣地嘟囔︰「貴還是有貴的道理……」

老王給余耿耿買的是短期咨詢,一周兩次,總共十二次。

這段時間,他對耿耿的態度簡直稱得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余耿耿渾身不自在,直接問他︰「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老王面容扭曲地罵他小白眼狼。

後來,余耿耿無意中在老王的小箱子里發現了一份診斷報告書。

他本來是想去找一找自己小時候的照片。

老王特別喜歡往箱子里藏一些有的沒的,寶貴得很,死活不讓余耿耿踫。

余耿耿非常不屑地撇了撇嘴。

早在他十歲的時候,就偷偷撬開鎖看過了,不就是一些他小時候的照片和成長日記。

診斷書放在最上面一層,邊角處甚至起了毛,看起來被翻看過很多次。

余耿耿頓了頓,拿起來,比想象中要厚實一些。

前面大段的專業描述直接略過,他翻到最後一頁的診斷結果。

【興趣減退,意志消沉……】

【大腦反應遲緩,對生活悲觀……】

余耿耿的目光在最後一句話停留了很久。

【有自殺傾向。】

余耿耿冷靜地診斷報告重新放在原來位置,當做什麼都沒有看過。

他覺得有點好笑。

哪有這麼夸張,老頭子肯定是遇到騙子了。

半夜,余耿耿睡得不好,很快就醒了。

他看了下時間,不到四點,于是下床去上個廁所。

照鏡子時,余耿耿無意間瞥見自己的耳垂上也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和原主的在同樣位置,連大小顏色都差不多。

他莫名其妙地用指尖掐了掐,輕微的刺痛感隨之而來。

余耿耿微微皺起眉頭。

鏡子里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有那麼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的臉仿佛和原主的臉重合在一起。

余耿耿嚇了一跳。

再細細一看,又沒有很像,可能是眼神的原因,導致眉眼處有一點微妙的相似。

這下余耿耿徹底睡不著了。

他去廚房冰箱里翻了翻,只有幾個隻果。

拿出隻果準備削皮的時候,余耿耿鬼使神差地把刀刃放在了手腕位置。

觸感冰涼,只要稍微用力,皮肉便會被劃開,血液綿綿不覺的的涌出來,流淌到地板上。

「……」

余耿耿笑著搖搖頭。

他果然是被診斷報告上面的內容刺激到了。

余耿耿正準備把水果刀放回去。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很重的悶響。

余耿耿隨即被一股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量撞倒在地。

老王喘著粗氣奪過水果刀,用力扔到很遠的地方。

余耿耿倒吸了一口涼氣,揉著後腰站起來,接著又伸手去扶他。

老王擋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哆嗦著嘴唇,高高揚起手,卻半晌落不下去。

余耿耿睜大眼楮︰「老頭子,我沒有……」

老王打斷他,眼里又是失望又是難過︰「你記不記得我教過你,刀尖永遠只能朝著敵人,而不是自己,你小時候都能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現在卻忘了!」

余耿耿輕輕地回道︰「記得。」

那是還沒有搬家的時候。

他們之前住的地方很亂,死人是一件很尋常的事。

老王那天有事被耽誤了,沒趕上回來的火車,余耿耿一個人在家里睡覺。

半夜時他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家里進賊了。

他連十歲都沒有,卻不假思索地去廚房拿了一把刀,握在手中,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人,嘴里夢游般的嘀咕著︰「你在哪里啊,別躲了,快出來,我都听見了……」

小賊被嚇得一夜不敢動,第二天軟著手腳翻•牆的時候被老王堵了個正著。

回憶結束,余耿耿幫老王擦了擦眼角的淚。

「都一把年紀了,還哭,哭得又不好看。」

老王氣得老臉鐵青,轉身就走,還不忘把廚房里所有的利器帶走。

余耿耿看著他的背影。

總覺得老王好像比之前老了許多。

他平時堅持鍛煉身體,心態也不錯,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小很多,每次去跳廣場舞時,都是大媽們的爭搶舞伴。

一個人的衰老是從內心開始的,余耿耿不想再讓老王傷心了。

從這晚過後,余耿耿強迫自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恢復之前的社交,和師兄師姐們一起參加訓練,定期聚餐,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甚至還會重新回到搏擊場打拳。

就這樣過了半年。

余耿耿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心理咨詢,其他人也不再和剛出院時那樣,小心翼翼地對待他。

一次在院子里露天燒烤,幾個師兄們喝得有些醉,笑嘻嘻地打趣余耿耿︰「听說小師弟以前因為一個夢哭成傻逼,連院長都驚動了。」

余耿耿也喝醉了,滿臉通紅,跟著傻笑︰「有這事?」

師兄煞有介事地點頭︰「可不是,當時我們都在猜你夢里的那個人到底有多好看,竟然把你迷成了這個樣子。」

「……」

余耿耿恍惚了一下。

晚上,在時隔半年後,余耿耿再一次失眠了。

因為他好像記不起余淮之的模樣了。

他也很久沒有做過關于他的夢。

余耿耿一邊抽著煙一邊費力地回憶,瞳孔顏色很淺,鼻子也很挺,嘴唇總是抿得特別平,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他出院後曾經試過把余淮之的樣子畫下來,又沒有學過畫畫,最後的效果自然慘不忍睹。

他不是沒有找過專業人士。

一個口頭指揮一個動筆,只不過總是和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

後來,余耿耿便放棄了。

他沉默地吐出一口煙。

人的記憶是有時間限制的,再怎麼難以忘卻的面容,最後還是會被時間漸漸抹平。

可是他舍不得忘記。

他要怎麼辦。

余耿耿終于明白,他的病根本沒有好過。

老王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又開始逼著余耿耿去做心理咨詢。

這次他換了個咨詢師,還是同樣貴得出奇。

老王拍著胸脯說︰「這個特牛逼,我好不容易才預約到的。」

余耿耿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並沒有去,在診所前一站下車了。

他心里清楚,那些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對他來說都沒什麼用,治標不治本。

除非他們可以真的變一個余淮之出來,他的病立刻不治而愈。

走到一半,耳邊听見細簌的聲響,余耿耿仰頭一看,下雨了。

還好不是很大。

余耿耿今天穿的是一件衛衣,他把帽子往頭上一拉,繼續漫無目的地閑逛。

經過運河時,他停住腳步,站在橋上往下看。

河面被雨滴濺出圓圓的波紋,深不見底。

有人過來拉余耿耿。

余耿耿回頭,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著說︰「放心,我沒想自殺,就是心情不好。」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覺得他想死。

那人面色猶疑不定,走之前非要把傘留給余耿耿。

余耿耿舉著傘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準備回去面對老頭子的疾風驟雨。

腦海里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機械聲。

「 噠—— 噠——」

余耿耿腳步一頓。

這個聲音他死也不會忘記。

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無論夢里是被火燒死,還是從高處墜落,最後這個聲音都會幽幽響起。

所以,余耿耿一听到它就覺得渾身都疼。

作者有話要說︰  起太晚了,加更失敗,等會熬夜繼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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