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質地挺闊的襯衫沾上水之後就像換了一種面料一樣, 又滑又膩,涼得人身體發顫。
邊洋不知道什麼時候很沒義氣地溜了,角落里只剩下他和余淮之兩個人。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余耿耿尷尬地扯了扯襯衫。
弄濕的地方實在不巧,偏偏是胸前。
余淮之低下眸子看著他, 瞳色很暗, 暗得沒有光。
余耿耿被他近乎實質化的目光看得後腦發麻, 慌亂地抓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往身上裹。
只是手一松開,衣服不可避免地貼住身軀,透出若隱若現的白皙胸口。
操。
越急越穿不好衣服。
余淮之這個人偏偏又不知道什麼叫做非禮勿視, 居高臨下地看過來,一點避讓的意思也沒有。
余耿耿只覺得有一股電流竄過胸前的敏感位置。
半晌, 余淮之或許是欣賞夠了,主動遞台階︰「去樓上換件衣服。」
余耿耿呼了口氣,狠狠地磨了一下後槽牙。
他特地換了件厚實一點的襯衫,安全感十足。
余淮之在房間門口等他出來, 道︰「我帶你見幾個人。」
余耿耿點頭同意了, 他原本以為是去見見朋友之類的,沒想到, 這次會面相當正式。
房間里站著八、九個人。
他們對余淮之的態度十分恭敬,恭敬到完全不像是現代的金錢雇佣關系。
更像是古時候的主僕。
余耿耿甚至懷疑,余淮之若是一聲令下, 讓他們提著槍把樓下所有賓客們都突突突了,他們也會毫不遲疑地去做。
余淮之告訴余耿耿︰「他們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你遇到什麼事解決不了,而我又聯系不上,就去找他們。」
余耿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目光一一掃過堂下人的臉。
說實話,不是很好記,他們都屬于那種扔進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的類型。
面對心月復手下,余淮之只說了一句話表明態度︰「你們對他要像對我一樣。」
所有人沉默地看著主位上的兩人,沒有任何其他表情,也沒有回應。
說實話,這一幕怪嚇人的。
余耿耿覺得他可能接觸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余家機密。
緊接著,沉悶的氣氛開始流動了。
大家依次上前跟他打招呼,遞名片。
余耿耿沒有名片,只好微笑回禮,順便加深一下印象。
有一點讓他很好奇——
余耿耿無意中瞥到某張名片上寫著,聯系方式︰xx街道第三個拐角的垃圾桶,留紙條即可。
「……」
這人真的不是在糊弄他嗎??
余淮之很忙,帶余耿耿見完人之後便要走了。
離開之前,他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說︰「晚上等我。」
余耿耿思索了片刻,回了句︰「好。」
對于他晚上爬床這件事,余耿耿第一次給予正面肯定,余淮之頗感驚訝。
隨即,他輕輕笑了下,意味不明。
很久之後,余耿耿才明白,這個笑容是狩獵者看到獵物主動跳進陷阱的笑。
除了這點小插曲,宴會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過,余耿耿總覺得余淮之和余老爺子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勁。
老爺子明顯是在生氣。
按照慣例,余淮之在拉鋸過後會挑個合適的時間低頭,哄一哄老爺子。
但是這一次,余淮之全程面色冷漠地站在老爺子身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漠氣場。
那些個精心打扮的名媛愣是沒敢湊到他面前去。
余耿耿又不傻,當然猜得出余淮之和老爺子的矛盾點是為了什麼事。
冷白的月光下,他垂下眼,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
有點想抽煙,不過現在這個場合不太合適。
忍一忍算了。
余老爺子不知何時也上了露台。
余耿耿側頭看到他,笑著舉起酒杯︰「爺爺。」
余老爺子心情不太好,一臉肅穆。
余耿耿平靜地和他對視。
半晌後,老爺子緩緩開口,語聲沙啞︰「耿耿啊,你想不想有個嫂子?」
余耿耿眨了眨眼楮,輕聲說︰「想啊。」
就是不知道毛遂自薦您老人家同不同意。
余老爺子表情松弛了一點︰「既然你也想,就多勸勸你哥,老大個人了,還單身著,別人在他這個年紀都該生二胎了。」
二胎……
余耿耿的心髒好像被什麼東西捏了捏。
他試著想象了一下,余淮之結婚生子,他的生命中出現了更重要的人,他的喜怒悲歡、偶而動容都只屬于那個人。
「……」
余耿耿心里忽然有些煩躁,說出口的話也帶著刺︰「爺爺,您和我說沒用,得讓大哥找個自己喜歡的,強扭的瓜不甜。」
余老爺子冷哼一聲︰「不強扭的話連瓜都沒有了。」
淮之這孩子,從小就和別的同齡人不一樣。
小孩子的情感是立體的,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從來都藏不住。
余淮之的情感卻像是被壓縮成了一張空白的紙,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紙下。
余老爺子知道他這樣不正常。
但他不打算干預,甚至在有意的推動下,養成了余淮之冷淡的性子。
他是他最滿意的繼承人,也是他最得意的杰作。
可是,現在,余淮之變了。
半個小時前。
邊家的老頭找余老爺子聊天,唏噓地說︰「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家淮之沾上人間煙火氣。」
余老爺子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余耿耿和余淮之一起從樓上下來。
余耿耿舉著一塊手表在空中比劃著什麼,高興得眉飛色舞。
余淮之沒有說話,眉眼含笑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可以稱得上是寵溺。
一幅非常養眼的兄弟情深畫面。
沒什麼不對。
但這種事如果發生在余淮之身上,就太不尋常了。
邊家老頭還在感嘆︰「老余,還是你有福氣,不像我家那個混帳,成天只會氣我。」
余老爺子一句都听不進去,腦海里只有一道轟隆隆的聲音︰余家繼承人有軟肋了!
一旦有了軟肋,余淮之壓抑多年的情緒或許會在某一天,因為某個人,不管不顧地宣泄而出。
那時候的他是什麼樣子的,余老爺子不敢想象。
談話不歡而散。
宴會中途,余家一行人驅車回了老宅。
半夜,余耿耿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余淮之過來,倒是困意一陣陣地襲來。
今天活動量太大,身體負擔不起。
他給余淮之留門的時候,腦中閃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像什麼崔鶯鶯私會情郎、夜闖寡婦村等等。
余耿耿甩了甩腦袋。
一定是今天邊洋非要拉著他看動作片的緣故,導致他現在滿腦子的黃色廢料。
半夢半醒間,余耿耿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夢里,他走在一條黑暗的隧道里,水滴從廊頂落下,砸到青苔石面上,聲音令人頭皮發緊。
隧道盡頭有一扇門。
余耿耿隔著門听到里面傳出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
他慢慢推開門。
一場十分暴力的雙人運動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眼前。
被壓在下面的人一邊哭著一邊往後爬,被一只修長結實的手臂狠狠揪回來。
……
余耿耿的心髒越跳越快,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過去。
他還是忍不住走近。
畫面一轉,余耿耿猛然發現那個正在哭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耿耿。」
後背貼上來一具滾燙的身軀,男人在余耿耿耳邊喘息著喊他的名字,含糊不清,好像是嚼碎了吐出來一樣。
絲絲縷縷的熱氣呼在肌膚上。
余耿耿哆哆嗦嗦,不敢回頭。
下一秒,身後的男人忽然化作美男蛇,長長的脖子向前彎曲。
余淮之的臉倒立著掛在余耿耿眼前。
「……」
這是什麼妖魔鬼怪,余耿耿差點嚇尿。
余耿耿從夢中驚醒,背後出了許多冷汗,睡衣都變得半濕。
他緩緩睜開眼。
然後驚恐地瞥見美男蛇從夢里爬出來了,正在扒他的褲子!?
余耿耿被這個畫面刺激到, 地叫了一聲。
幸好這個余淮之是正常的,沒有一米長的脖子。
「……你干什麼?」
余耿耿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松散。
余淮之看到他醒了,探身過去扭開壁燈。
余耿耿有點乏力,松松地抓著褲腰,譴責他︰「我要報警了,有人耍流氓。」
余淮之笑笑,撥開他的手,輕輕戳了一下他大腿內側。
余耿耿立刻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別亂戳。「
這具身體實在是不爭氣,不過騎了會馬,大腿內側竟然磨破了皮。
他開始洗澡的時候看了眼,紅腫和淤青混雜在一起,活像是被人粗暴地虐待過一樣。
「褲子月兌了,我幫你上藥。」
「這……」余耿耿的表情很是為難,「不好吧。」
余淮之頓了頓,補充道︰「如果讓我幫你月兌的話,我會適當地收一點利息。」
「……」靠,奸商。
余耿耿抓了抓頭發,自暴自棄地扯睡褲,結果一不小心踫到傷口。
「嗷嗷嗷!」
余耿耿痛得想打人。
余淮之看不過眼,很沒辦法地說︰「躺下來一點,還是我來。」
余耿耿很警惕地問他︰「沒有利息?」
余淮之點點頭,唇角的笑意加深幾分。
那還差不多。
余耿耿張開四肢仰面倒下,想了想,又抓起枕頭蓋在臉上,起到掩耳盜鈴的效果。
睡褲掛在胯骨處,搖搖欲墜。
余淮之皺眉觀察片刻,拿出他當年熬夜擬定第一份計劃書的架勢,緩慢又謹慎地往下拉。
幾秒鐘之後,他開始覺得余耿耿太白了。
白得晃眼,身體每一處的線條輪廓都很漂亮,弄得余淮之很難集中注意力。
很快,傷口完整地暴露在空氣中,慘不忍睹。
余淮之按下多余的心思,低頭檢查傷口︰「有沒有消過毒?」
余耿耿的聲音從枕頭里悶悶地傳出來︰「這種小傷口也用特地消毒?」
要換他以前,第二天起來照樣活蹦亂跳。
余淮之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我去拿酒精。」
腳步聲遠去又回來。
余耿耿在枕頭底下一動不動。
余淮之瞥了他一眼,把酒精棉沾濕,輕輕地滾過傷口。
劇痛瞬間襲來,余耿耿痛苦地嗚咽一聲,腿根疼得微微抽搐。
他推開枕頭坐起來︰「好痛啊,你會不會上藥啊?」
余淮之快被他氣笑了,按住他的大腿︰「老實點,不許動。」
余耿耿沉默地瞪著他,因為疼痛,眼眶慢慢紅了。
余淮之把他攬進懷里,低聲哄他︰「忍一忍,疼就咬我出氣,這樣行不行?」
余耿耿滿意了,把臉埋到他的肩頸處,老實不客氣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牙齒用力地磨了磨。
余淮之身體緊繃了一瞬,而後放松下來。
余耿耿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余淮之垂著眼,正在認認真真地幫他上藥膏,邊邊角角全都沒放過。
余耿耿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突然鬼使神差地湊過去,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個吻。
輕得如同羽毛,一觸即分。
這一刻,余耿耿似乎從安全屋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觸角,警惕地等待著後果。
余淮之的動作頓住了。
氣氛曖昧又粘稠。
余淮之突然捉住余耿耿的胳膊,拉近,有點重、有點急切地吻著他。
余耿耿沒料到他的反應居然這麼大。
余淮之用力地磨了一下他的唇瓣,稍微松開了一點,含混地抱怨道︰「希望你下次主動親我不要在受傷的時候。」
余耿耿差點笑出聲,余淮之竟然還會說這種欲求不滿的話。
兩人胡鬧了一會兒,藥被蹭掉了不少,余淮之重新幫他補。
余耿耿故意仰著脖子亂叫,逗余淮之笑。
下一秒,門被猛地推開。
余耿耿嗯嗯啊啊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僵硬地扭頭看過去。
余老爺子哆哆嗦嗦地指著他們倆,咆哮如雷︰「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余耿耿︰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