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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 最後被幾個人強攙回來。

他沒有反抗, 但走到門口的雕像前和她家門廳前, 分別又吐了兩次,吐到最後出了滿身的虛汗, 額頭發熱,全身的衣服變得皺巴巴,那張臉白得就像雪山似的。

陳南見這情況實在不太對, 也起了疑心。周津 今晚確實多喝了幾杯,但他酒量不差,身體極好,以往做手術生生地站一天, 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不太像單純喝醉的樣子, 倒像是病了。

趙想容正讓佣人給自己倒杯茶漱口, 被問急了, 她勉強解釋, 兩人前幾天吵架, 周津 貌似吐血了, 檢查說各項指標有點高。

她父母聞言都愣住, 陳南說︰「什麼叫‘貌似’吐血?」

趙想容也懶得回答,讓家里司機過來,準備按照原定計劃,把周津 今夜扔回他父母家。

她不伺候人, 尤其醉酒的人。

陳南瞪了女兒一眼︰「夠了!他現在這樣子,能送到哪兒去?今晚就先留在家里休息。豆豆,我知道你以前喜歡他, 但你跟我交代一句實話,你和周津 到底能繼續過嗎?」

她父母都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女兒。

趙想容在燈光下一照,手背都被周津 捏出了紅印。但她的態度難得誠懇了點︰「我交代不了這事,我現在也長教訓——提分手,只要一個人做決定就可以。過日子,得兩個人都願意往下走才行。只不過,爸,媽,我就當面跟你們發一個毒誓——下一次,不,從今往後,我趙想容不會用任何手段或者壓力,非逼著別人和我在一起。」

她忽地笑了一下︰「我以前的行為有點太花痴了。」

陳南看著女兒。趙想容依舊三分真七分假的模樣,也看不出她心里真正怎麼想。

「哎,你之前沒逼著別人和你結婚!」陳南忽地說,「這都什麼年代,誰還能強迫誰去結婚?周津 又不是傻子,他家里的人也都听他的,周津 當時也樂意和你結婚,你可沒有逼他。」

趙父也開腔︰「一個男人對自己的事情沒主意?他怎麼被牽著鼻子走。」

趙想容剛剛涌起的感慨和些許難過,就被父母的明顯的偏心和睜眼說瞎話逗笑了。

她的目光落在沙發上,周津 已經背對他們昏睡過去。

她和周津 自從結婚,兩人一直分房睡。直到最近,她才發現,周津 在睡著時喜歡用手指掐著東西,露出一種和他本性極其不符的文弱。而此時此刻,周津 正掐著繡花抱枕,在她家客廳的沙發上安靜地躺著。

趙想容走過去,用指背輕輕地刮了一下周津 的臉頰,動作極其溫柔。

趙父趙母在她背後交換著復雜無奈的目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女兒還是喜歡著周津 。

趙想容凝視著沉睡的周津 。她其實懷疑他是真喝醉了嗎,路上問了好幾遍,周津 沒理她,也沒叫出她的名字。這家伙怎麼就能裝得那麼清高?

她再看幾眼,醉後的男人,除了眉毛和頭發黑濃得透出幾分乖戾,五官清秀得像個女人,嘴唇淺淺,表情淡淡,那神態簡直比蘇昕還像一個矜持小處女,三線縣城白牡丹。

她不假思索地舉起手,想給他一巴掌。

這動作太自然而然了。她父母立刻頭痛地攔住女兒︰「豆豆,你又要干什麼?」「有話也得等他醒了再說!」

趙想容這才想起自己正在父母家,她狡辯︰「……我幫他醒醒酒。」

>>>

轉過天清晨,周津 因為生物鐘驚醒了一次。

宿醉後的頭痛異常強烈,他睜開眼,發現身上的傷痕已經被包扎好。但是,自己的人已經被趙想容連夜扔回他的公寓。

周津 稍微轉頭,手機就擺在枕頭旁邊,正充著電。這肯定屬于趙想容的習慣,她不能忍受手機沒電。

屏幕涌來一堆未讀消息提示,周津 有不少群,大部分屬于工作群和同學群,同樣加了很多患者以供回訪。他困難地查看手機,看科里有沒有事,中間輕微地咳嗽一聲。

這時臥室的門敲了兩下,推門闖進來一個人。

周津 抬眼一看,微微地皺起眉。

進屋的是陌生的年輕女人,穿一件青灰色的運動連帽衫。進來後,她就舉起相機,對準半坐在床上的周津 ,啪啪啪地連續拍了幾張照片。

周津 上身沒有穿衣服,也沒費心拿被子掩住。

「趙想容在哪兒?」他冷冷地問。

根據他前妻的作風以及他倆目前的膠著狀態,趙想容估計不太肯親自照顧人,但她估計也不太敢真的扔下他,因此留了個可靠的人,看自己情況如何。

小芳確實正把周津 清醒後的照片發給趙想容。

她頭也不抬︰「豆豆走了,她雇我留在這里,每小時進來看你狀態。」

小芳語氣平淡,態度也有一種經過壓制後依舊存在的不友好。真奇怪。所有喜歡趙想容的人,都好像不喜歡周津 ,覺得他就是吸血鬼性格。

小芳刻板地說︰「我走了。」

周津 知道趙想容不在,也沒理睬她,無聲地躺回去。

等小芳離開,他勉強撐著身體,走到自己的藥櫃前,找到一盒advil,北美常見止痛藥,拆兩顆,吃下去。

作為一名外科醫生,周津 對頭痛腦熱之類的了解,遠遠不如內科醫生,至于讀醫學院時那點教材,早忘得差不多。但趙想容不懂這里的分別,她之前有過胃病,曾經狠狠折騰過他。

周津 走到外面拿水,掃了一眼客廳。

他最近一直都顧得上回來,但公寓被趙想容,或者是她帶來的人,收拾得干淨,玄關處很整潔,光腳踩在地面,地板一塵不染。

周津 對昨的記憶,依舊停留自己被灌酒時的場面。但很快,趙奉陽的話浮現在腦海里。

他再凝神想了會,站得略久,有點暈眩。

旁邊就是舊鋼琴。周津 拉開琴凳,坐到久違的鋼琴,他順手抬高琴蓋,黑白分明的琴鍵擺在眼前,

他定定地看了幾秒,剛打算用手強烈敲下去,褲子里的手機響了。

趙想容從小芳那里知道他醒了,打來視頻。而接通畫面,她覺得周津 並不像躺在床上。

「你現在正在做什麼?」趙想容直接問。

「練琴。」他回答。

周津 順手將手機擱在琴譜架上,低頭彈了首簡單的音階,繼續慢慢地回憶趙奉陽的那些話。

趙想容愣了一下,她說︰「那你繼續彈,我掛了。」低頭看了眼表,又忍不住說,「你要練多久?我不管你練多久,反正,兩個小時後,我讓小芳去你家那里,你記得把車鑰匙給她,她去我爸媽家把車給你開回來。你那丑車別擱我爸媽家,我家里的充電樁可不是給你用的。」

周津 抬起頭︰「怎麼不問我為什麼練琴?」

趙想容眨眨眼。和涂霆交往已經打開她的眼界,文藝青年也分高低優劣,她早知道周津 會彈鋼琴,因此並不驚訝。如果周津 在她眼前突然跳起高難度的芭蕾舞,她可能會震驚幾分鐘。

再至于練琴。練鋼琴就是非常平凡的事情,他在自己家想什麼時候彈都可以。

周津 卻不想趙想容這麼快掛電話,他剛要開口,趙想容又冷不丁地說︰「我想起一件別的事,許 如果還活著,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周津 的手一頓。

趙想容自顧自地說︰「許 小的時候,喜歡看書和收集鵝卵石,但是她不太喜歡小動物,貓啊狗啊,她都不喜歡。所以,許 應該也會覺得,趙奉陽養貓這事非常扯,她可能也會找機會,不聲不響地把他的貓放走……」

周津 截斷她︰「你說這些代表什麼?」語氣有點冷。

趙想容和許 都是嘴上說貓好可愛,又不太肯花心思遷就自己,照顧那些弱小可憐生物的女孩。她倆在某方面真的很相似,卻很難混淆。

不過,趙想容剛剛那番話的意思不是這個。

今天早上,她檢查了寵物籠,從里面撿起一頂皮項圈。周津 昨晚放走趙奉陽的寵物,他提前把貓項圈剝下來,趙奉陽如果再想尋找貓,沒有項圈,會增加不少難度。

清醒後的周津 對這細節沒有一點印象。

趙想容發自內心地感慨︰「許 如果活著,趙奉陽肯定能被你倆聯合弄進精神病院,他也沒什麼閑心養貓,還養兩只。」

周津 被她這種意氣風發看熱鬧的態度弄得挑起眉︰「……你覺得這事很好玩?」

趙想容沒理他,她再說一遍︰「記得把車鑰匙給小芳!別給我找麻煩。」隨後干脆掛上電話。

剩下周津 獨自面對著鋼琴。

背後的陽光照在他頭發上,再照到鋼琴上方,又照過他的背脊和頎長的手指。

周津 慢慢收起和趙想容通話時微妙的溫柔,那張英俊的臉恢復了波瀾不興,就像他此生的審美,自始至終都圍繞著「孤絕」二字。

他原本在世界上什麼都瞧不上,也不尊重任何結果,唯獨喜歡許 。許 去世,周津 把剩余的熱情投給醫生這個職業,但心里總存有一股戾氣和逆反。別人越說許 不好,周津 越傾身維護。一生自負成今日,不屑與庸常為伍。

但很多年後,周津 卻發現,自己甚至不如趙奉陽這個瘸子了解許 ,而許 也不是他想象中的許 。

有一種愛是通過愛別人來愛自己。周津 上高中時還會為了搶一個籃球場,在學校後門的巷子打架,直到對手一個接一個低下頭。但和許 寫信,他又會偽裝出一種極清冷克制的狀態。這種狀態很難得,也很復雜,正好對他的胃口。

後來,行醫成了他最大的興趣。周津 不厭其煩地整理手術錄像,為各種醫學資料嚴謹地編號,他每天嚴格消毒後進入手術間——但手術台上躺著誰根本並不重要,他只是想通過做這些事情挑戰自己,因為周津 天生熱衷艱澀復雜的事,他享受自己專注做事情的快感。

就像周津 當初對許 的愛有那麼多,他愛兩人之間那些不間斷的信,他愛那種專注和克制的狀態,他愛他們相處時的安靜時光,他愛許 的沉默聆听。但再至于許 真正想什麼,她真正是什麼人,也許那不重要。他愛的是那份愛里的狀態,他愛的是自己。

周津 正想著,手機又有通電話

這次居然是趙想容的父親。

趙父在那方上來就說︰「小周醒了?昨晚你喝得有點多,豆豆把你送回家,我特意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周津 再看了眼表,時間還很早。他禮貌性地回答幾句。

趙父在電話里,絕口不提灌醉的周津 ,以及周津 和趙奉陽的爭執︰「我給你打這通電話,主要是為了我女兒。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合格的女婿,雖然在事業上沒走你爸的路,沒有他的成就,不過,我欣賞你的志氣,人生除了掙錢和仕途,確實有別的選擇。但我女兒不指望別人有什麼事業心,還是希望自己丈夫多陪她。」

周津 的岳父看起來文質彬彬,其實沒上過幾天的學,但做生意很有一手。兩家聯姻後,趙父經過周老爺子的指點,去高級將領的培訓黨校課「進修」,說是「進修」,接觸高級人脈,行事越發不動聲色色,所有得罪人的事情讓趙奉陽完成。

周津 正回憶著趙奉陽的話,此刻只能放下雜念,听趙想容父親的電話。

趙父在電話里的聲音依舊慢條斯理,但話一點也不好听︰「你是我當初親自把女兒交給你的人,我對你的人品有基本的信任。不過,你和豆豆之間的事情演變成這樣,我們全家都非常失望,當然,奉陽的脾氣可能燥了點。」

周津 沉默了一會,說︰「我不會讓容容再受委屈。」

趙父說︰「我今天也不是來教訓你的,現在沒到這種地步。很多事情,是要交給她自己決定。但我確實要你做一件事,趙想容和你過不下去,各自好聚好散,別再糾纏。」

清早到現在,周津 就被來回敲打了兩次。

他彈了會琴,第三通電話來了,因為周津 休病假,同事問他要之前的會診病例備份。他便把電腦打開,勉力把事情做完,想起把車鑰匙扔到茶幾上,回臥室又睡了。

這次睡了不知道多久,周津 又被一陣吵鬧弄醒。

臥室外面居然有男人在說話,隱約還有些爭吵。他閉著眼躺了會,不快地撐起身體,床邊居然又有一個人。

這次是趙想容來了。

她正趴在他床頭旁邊,托著腮,翻看他床頭的文獻筆記。趙想容是做雜志的,職業習慣喜歡模印刷紙,醫學書用的也都是銅版紙,那些術語她自然通通不懂,就嘩啦啦翻,臉色又難免有點不耐煩。

趙想容一轉眸,正好看到他醒了,順手抬起書,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對他眨了眨眼楮︰「猜猜我是誰。」

周津 移開目光,先習慣性地看了眼表。

這次他一覺居然已經睡到下午,但是整個人依舊沒休息夠,精神非常疲倦,嗓子也全啞了。周津 重新躺回去,懶懶問她︰「外面都來了什麼人?」

趙想容說︰「蕭晴和孟家的人,你說話小點聲,別吵到他們。」

>>>

孟黃黃的父親去世沒幾天,孟黃黃就失蹤了。

足足過了好幾天,她的母親和未婚夫才發現她失蹤,而且四處都找不著人。孟黃黃現實生活中沒幾個朋友,她的大哥和大嫂趕來蕭晴這里詢問。

蕭晴正處理丈夫喪葬事宜,這才知道,她丈夫生前還想偷偷給女兒再買一輛阿斯頓馬丁,購車合同都簽了名,就差寄出去。

蕭晴氣得要死,再加上流產後精神不振,在馬路上和他們發生激烈爭執。她說話向來拱火,就被孟黃黃大嫂甩了一耳光。

這一下,蕭晴立刻哭著給趙想容打電話,非要她評理。

他們這行人吵吵鬧鬧的,趙想容听著就煩,索性把這幾人叫到周津 的公寓,又把小芳叫過來,要她查孟黃黃在哪里。

周津 不由深深地望了趙想容一眼。

趙想容依舊這德性,有時候她興之所至,就會插手多管閑事,卻又特別不愛負責到底。蕭晴和孟黃黃家的私事,與他有什麼關系。她倒是直接往他公寓拉人,真把自己這里當鬧市的茶館?

但是他沒生氣。一覺醒來後看到她在身邊,周津 的心情不錯。

趙想容卻在他四周皺皺鼻子︰「什麼味道?」

她不摻和外面蕭晴和孟家的爭吵,就躲在這里。周津 的公寓手機信號不好,她又不知道他家wifi密碼,待著無聊死了。

他床頭櫃上擺著一堆書,醫院百年醫學系列的譯制教材,周津 也負責了一本書的翻譯課題,從頭到尾的筆記。而那些醫學書厚厚實實,跟橋墩似的,加上他又睡了一上午,混合著臥室里的低溫,成了股潛滋暗長的臭男人味。

周津 再躺著休息了會,在她嫌棄的扇風里,掀開被子下床。

趙想容眼睜睜地看到他從衣櫃里翻出一身新襯衫長褲,隨後,他要在她眼前自然而然地要解下內褲,她不禁惱火地「喂」了聲。

他聞聲回頭看著她。

趙想容目光越過他,看到沒關好的衣櫃門。

周津 的醫學骨架依舊藏在那里,幽幽地晃動著各個零件,有些可怖。說是骨架,在常人眼里就根本是骷髏。她曾經以為,人的骨頭,都會像博物館里的恐龍標本這麼光滑,但看過周津 電腦里那堆血肉模糊的照片,她才知道,真實的人骨其實還附著軟骨之類。

走神的功夫,周津 已經換好衣服,身上的酸腐味消失了。

之前的味道,來自他舊褲子沾的嘔吐物。趙想容昨晚粗心沒給他換衣服,周津 開始沒聞出來,聞出來後也懶得月兌。這人極愛潔淨,但矛盾的,他又對令人作嘔的糜爛氣味極能忍耐。

周津 又從衣櫃里翻了下,把一個印著他們醫院名稱的紙袋遞給她,他裝什麼東西都用他們醫院印制的紙袋。

「禮物。」他說。

趙想容順手接過來,翻了一下。紙袋里是周津 之前旅游時為她買的幾條圍巾,再翻到下面,有一個墨綠色的絲絨珠寶盒。但樣式陌生,不屬于她平常喜歡的那些珠寶牌子。

她瞟了他一眼

周津 說︰「打開。」

掀開珠寶盒,里面不出意料的是戒指。但那里不是炫亮鑽戒,或是其他名貴繁復的珠寶戒指,只是兩枚簡單的素圈。半截露出來,半截還卡在絨盒。

這是兩枚由黃金打造的戒指,沒有瓖嵌珠寶,看上起極普通。唯獨有點特別的是燈光下,黃金戒指的質地和光澤,都要比尋常黃金的顏色更清透,泛著一股奇異的,接近溫水般的髒玫瑰色,有極穩重的奢侈感。

他倆的家世都擺在這里,周津 送的玩意兒,應該也不是次品。

果然,這是威爾士金,世界上最珍貴的黃金之一。

在市面上,橙色或粉色的黃金都非常罕見,出產自威爾士地區的黃金因為純度極高,產量稀少,向來比普通的黃金貴上數十倍。

自上世紀起,威爾士金一直屬于英國皇室的御用黃金礦源,專供皇室在婚禮上使用。如今該地區的礦源被采集殆盡,價格水漲船高,目前流通的也都是儲存的老料,屬于可遇而不可求的材質。

「你從哪里弄來的?」趙想容好奇地問,隨後自己想到一個答案,「從你爺爺那里拿來的?」

周津 不語,先從她手里接過絨盒,取出其中稍小的戒指,為她戴上。

這人挑的尺寸極毒,戒圈嚴絲合縫地從指尖推到了她縴白的指根深處,瞬間滑過的感覺很奇妙,極難擺月兌似的。

趙想容不適地抖了下手腕,被他按住。

周津 輕彈了一下她長長且過分華麗的法式指甲,他開口說︰「當然不是我爺爺的東西,這是我自己的。」又說,「還有余料。能再為你做一個可以瓖嵌其他珠寶的戒指。」

趙想容低頭看了一會戒指,內心有點恍惚。

在她印象里,周津 除了幫她的車加過幾次油,從沒有給她送過任何禮物。

從未。

這算是周津 第一次送她算是份鄭重的禮物。

趙想容再摩挲了戒指表面,金色真美。但她搖頭說︰「你瓖什麼都沒用。」伸手要把戒指摘下來,「我不要這戒指。」

周津 攥緊她的手腕,他不允許她摘,幾下拉扯,她就被拽到他懷里。

「你不喜歡這戒指?」輕聲問。

趙想容簡直天生就是派來折磨他人的,她睜大眼楮看著他,偏偏不說喜歡或不喜歡,沉默幾秒,再嫣然一笑︰「……滾!」

她推開他要走。

兩人扭了幾下,他稍微用力把她壓在床上,趙想容抓起旁邊的圍巾,直接往他襯衫領口里塞。羊絨輕柔,周津 的胸口被填充得鼓鼓囊囊起來,配上他那張清冷的面孔,實在有點滑稽。

她噗嗤一聲又笑了。

周津 對趙想容也實在是非常無奈,他只好繼續問︰「為什麼不要?」

趙想容反問︰「我為什麼要你的戒指?我們現在的關系,還沒到送戒指這一步。昨晚,你不是也親口跟我爸媽承認我們沒復合?」

周津 昨晚確實說出這麼一句,但是那屬于話術,他純粹不想看著她被岳父岳母為難,總覺得她那樣子怪可憐的,就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地將圍巾從襯衫下擺拽出來,再用手指撫著她臉頰︰「外面的人什麼時候走?」

周津 岔開話題,趙想容更能打岔︰「你之前跑去國外,做零售還是批發?買回來那麼多條圍巾,是不是每次遇見個女人,你都要送她一條圍巾?」

周津 倒是想到肖邦創作的軼聞,他微微一笑,又說︰「圍巾可以不要,戒指要每天戴著。」

趙想容笑說︰「你說戴我就得戴,寶貝兒,你以為自己是誰?」

他倒也難得調侃了她一下︰「給你一個機會,仔細看看我是誰。」

趙想容聞言,真的不掙扎了,凝視著他。

依舊是那張仿佛被凍住的面孔,蕭蕭肅肅,積水空明,總像出現在夢境里。但她怎麼不清楚他的真實脾性,這些日子重新和周津 在一起,他根本又恢復了老樣子,我行我素,精神力強大且集中,霸王硬上弓時比她亂翻書的速度更快。

周津 也在注視著她,低聲說︰「看出什麼了?」

「我看出……」她頓了一下,突然笑說,「哎你怎麼臉紅了?」

其實,周津 的神色一切如常,但趙想容故意湊近了,盈盈笑著,左看看右打量打量他,「收戒指的沒害羞,送的先不好意思!好吧,既然你真心誠意地送,我就留著。」

兩人距離也就一臂,周津 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她,趙想容慢慢收起笑,她鼓起腮幫,對他喉結猛吹了一口氣。

那氣息好聞極了,他胸膛竄起一絲陌生的情緒,這讓周津 有點困惑。

就像一個標本學家已經把背景資料倒背如流,可沒想到去博物館推開玻璃罩,把遠古的死物握在掌心後,一瞬間被魘住,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所有知識全忘記的困惑。

周津 見多了趙想容的胡鬧,嬌嗔的,發狂的,無理取鬧的,暴跳如雷的。而每次事後,趙想容主動湊過來,說這次錯了。但下次繼續撒潑,後來大部分時間,他討厭她總是賣弄女性的優勢。

但于無聲處驚雷,他現在的臉頰居然隱約發熱。

周津 破天荒地主動松手,他一翻身,坐起來,輕斥︰「反反復復!」

趙想容怔了一下,不是因為他的評價,而是周津 抽離她身體的速度,習慣性側過臉的動作,總壓著微微嫌棄和漠然的表情;這一切的一切,如此熟悉。

她心中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但嘴上依舊甜蜜地說︰「全世界的人,我只對你一個人反反復復……我對別人從來不這樣。」

周津 被她這麼一點透,心里跟明鏡似的。他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你更喜歡其他珠寶或鑽石,但不壞不滅,唯有金器,熔造成型後永無變故。戒指不重要,送的是寓意……」

這時,他用余光看到了趙想容的小動作。

趙想容嘴上笑嘻嘻,實際上根本懶得听他那一套廢話。她低頭用羊絨圍巾覆蓋著手指,借著摩擦力,飛快地擼下戒指。

在趙想容看來,周津 送的威爾士金戒,和他的那封信里提到的巴別塔一樣,充滿著一股學院派特有的又考究又油膩的氣息。她再沒文化,也因為工作寫過多少品牌軟文,胡扯起來能比他更厲害。

她取下戒指。嫌棄地用胳膊肘把圍巾推到地板上,左右一看,又將戒指往他枕頭下面胡亂一塞。

隨後,趙想容若無其事地坐起來,嘴上嬌聲說︰「嘻嘻,我的包包里有鏡子,你不信就拿出來照照看,剛才還好,你現在真的臉紅……」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重新被按倒在床上。

這一次換成了趙想容臉漲得發紅。

周津 壓著她的力道,絕對比剛才玩鬧性質的重多了,她用盡全力卻連一根手指都沒法動。

趙想容吃力地用拳頭抵著他的胸膛,幾秒後,威爾士金戒指原封不動地又推回到她的無名指上。

她狡辯︰「尺寸不合適,戒指剛剛是自己掉下來了。」說完後不禁微笑,自己覺得這套鬼扯可能糊弄不過去,索性直說,「我就不要你的戒指。因為我不喜歡!你想怎麼樣?」

周津 在上方像神祗樣冷冰冰地看著她,他說︰「不喜歡就天天戴著,等戴的時間久了,你自然會喜歡上它。」見趙想容臉色一沉,他卻也笑了,但眼楮里還像含著寒冰,「瞪我干什麼,我哪兒又見紅了?」

兩人距離相近,呼吸相聞,周津 剛剛只是壓著她,沒有趁機佔便宜,但在床上鬧久了,氛圍難免有曖昧,他余光看到一抹亮色,是她的鞋跟,他昨夜的酒意還在,索性把她裙子掀了。

這哪里是送禮物,這就是周扒皮!

趙想容氣得罵了一句。以往上床,周津 都是半散的襯衫,扎緊的皮帶,即使用力時臉色毫無波動,仿佛把□□看作一場泡沫,但現在,他輕車熟路地就把她往床上按。

趙想容被他月兌了鞋,一路就被模到胸。她眸子氣得雪亮。也就在這時,周津 突然停住動作。

他輕輕地問︰「現在,想親一下嗎?」

正在這時,外面已經說完話。

孟黃黃的大嫂敲了下門,隔著門叫了聲豆豆。

周津 最先听到,目光不快地一掃,趙想容在他小月復一頂,把他整個人踢下床,她搶過鞋,彎腰穿上,迅速拉門走出去。

客廳里的一行人很快走了,蕭晴委屈地迎上來,趙想容再直接把她拽走。

路上的時候,蕭晴絮絮叨叨地說和孟家的一堆破事,邊說邊想到老公的離世,自己孤兒寡母,又開始痛哭。

趙想容倚在車門一側整理著頭發,原本就一肚子火,再被蕭晴哭得心煩意亂。

趙想容的政治向來不太正確。

她暗自覺得,孟老頭這輩子活得丁點都不虧。外企的工作順利,當上亞太區的副總。第一次婚姻娶了比自己家世更好的妻子,兒女雙全。第二次婚姻娶得一個年輕小姑娘,生了個漂亮的女兒,最後香艷且毫無痛苦地死在床上……簡直賽神仙。

蕭晴擦著眼淚,冷不丁地說︰「你說,她有沒有可能又去找那個蘇秦……」

「誰?」

「還有誰,就那個死丫頭。」蕭晴對孟黃黃的怨言至今都非常大,她丈夫生前最偏心這個女兒,買車又要送嫁妝的,偏偏孟黃黃整個人都是爛泥扶不上牆,在父親去世這當口,還玩失蹤。

趙想容想了想,掏出手機。

孟黃黃的親人們不知道她的網絡賬號。但孟黃黃在網上建立的用來黑涂霆的小號,今日依舊兢兢業業地營業。

四個小時前,她點贊了十八條涂霆「糊穿地心」「強推之恥」「作曲抄襲」的吐槽bot,還發了一篇字數超過140的diss長微博。

不管怎麼說,看她在網絡依舊生龍活虎的勁頭,孟黃黃的人身安全應該還算有保障。

趙想容把孟黃黃的微博賬號,一並給了孟家大哥和小芳,又在自己微博發了一條緊張的表情,但設置得是互相關注才可見。

兩個小時後,涂霆給她點了一個贊。他依舊秘密關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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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被孟家人叫去找失蹤少女,她取來的周津 車鑰匙,又留給趙想容。

趙想容下午被模特部的人叫去開會,城里新開了一家shake shack,很熱門的快餐店,幾個小編輯要去打卡,她就讓他們也給自己買份芝士漢堡,閃送過來。忙完後又想起周津 。

趙想容低頭看著無名指,她走得急,忘記把戒指扔回去。

周津 親自挑的戒指,細細的一圈黃金,相當秀氣,相當氣質,顯得手指的膚色白。他的審美就像外表,總有一種冷靜悠遠的作風,但想起他父親和他爺爺,又好像把某種氣質一脈相承下來,

大約為了照顧她的理解能力,周津 在戒圈內里篆刻的銘文,並不是那一些艱澀的拉丁文,而是簡單的現代英文︰absolute beginners 。直譯出來的意思是︰絕對的開始者。

不像情話,但非常具有周津 的風格。

兩個單詞,全部都是大寫,蛇形字母長長的,霸道又隱藏地爬滿了金戒內部的全部空間。

趙想容像玩陀螺一樣,讓戒指在光潔的桌面滴溜滴溜地打轉,最後戒指自己停下來。

同事買回來的芝士漢堡也送到了。隔著包裝紙,能感受到里面的熱量有多高,但味道真香,有肉和面包獨特的香脆肥腴味道。

趙想容掂量著漢堡,盯著桌面的戒指,又有種自厭般的惱火。她想起很早之前,裝修兩人的新婚公寓,她和外籍設計師吵架,足足瘦了5公斤,但周津 拎著箱子入住的當晚,先叫人先把他房間的鎖換了,鑰匙只握在他自己手里。

這時候手機一震,司姐把她叫到辦公室。

司姐問她能不能提前一周動身去歐洲,有年輕模特蹭頁面,是某顯貴政要朋友的第三任私生子,突發興致地想當男模特。司姐自己不好出面,也沒這個閑工夫管這爛事,索性讓趙想容照顧他。

趙想容答非所問︰「老大,你覺得我是一個反反復復的人嗎?」

司姐伸出同樣紅艷艷的指甲,沉默地指了下門口,意思是這里是主編辦公室,不負責心理咨詢。

趙想容沒正形地給自己找補︰「正在寫述職報告,上面要寫性格缺陷。」

司姐這才抬頭,翻了一個時尚人士所特有的巨大白眼。

她說︰「豆豆,你再想升副執行主編,必須有海外工作經驗。我就干脆告訴你,就算平躺,也得在巴黎街頭躺一段時間,把英語法語給我說利索了!這一次,別給老娘半途而廢!」過了會,又頭痛地補充,「那小孩才16歲,你如果和他好上,千萬別告訴我。」

經過涂霆後,司姐居然擔心趙想容會看上那十六歲的小男孩。

趙想容怏然說︰「我怎麼會對十六歲的小男孩下手,歲數太小了……他帥嗎?」

司姐剛把女兒送到夏令營,今天心情也不錯,也開趙想容的玩笑︰「你十六歲的時候交過幾個男朋友?」

趙想容隨便報了一個數,說三個。司姐一語道破真相︰「我看不止。」

趙想容瀟灑地站起身︰「十六歲多交幾個男朋友不算什麼。等我六十一歲還能交男朋友,那才算本事!」

司姐沒繃住笑起來。

她繼續低頭看電腦︰「我算明白你為什麼討人喜歡——對了,有人要我給你帶個話,說要你回去,看看新加好友申請。」

走出司姐辦公室,趙想容打開手機。

是涂霆。

涂霆被她刪除好友,但並沒有進入到她漫長的名單里。此刻,他又重新申請加趙想容的微信號。而在好友申請理由里,涂霆寫了一句︰我今天看到孟黃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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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的時候,趙想容下班回父母家,她親自把周津 的車開回來,周津 車的內飾極端簡陋,極端的丑,黑壓壓的一整片。

周津 一天沒吃飯。

他倒是主動叫了外賣,但居然叫了份麥當勞,吃幾口雞翅覺得不太舒服,扔到一邊,先喝光了冰可樂。

趙想容在他公寓里轉了一圈,屈尊打開冰箱,里面只有速凍食品和一堆紅白肉。她合上冰箱門︰「換件衣服。我們一起下樓吃點東西吧?」

周津 倚靠在床上做幻燈片,寫們教授最近的成果,順便登陸醫院的內網,檢查了一遍手術室密密麻麻的申請列表。臨時病休,他負責的好幾床病人手術轉給了同事。

趙想容走過來,又把話說一遍。周津 搖頭︰「今晚沒功夫出門。對了,你會做飯嗎?」

趙想容裝著沒听見。她會下廚,但必須在他人一步步指點下,才「會」下廚。

他總結道︰「所以你不會做飯。」

趙想容看著他,噘嘴說︰「你現在想吃我做的飯嗎?」

周津 淡淡地說︰「我以前在國外交流,有時候也忙得飯都吃不上,天天外面買。只不過你下個月去的是法國,即使每天吃餐館,你的法語足夠流暢到和別人交流嗎?」

趙想容再裝著沒听見。

她的熱情,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最近迷上跳舞,法語在考級後,又悉數還給法語老師。不過,她不覺得這是問題︰「硬著頭皮上唄。再說,同行有同事和朋友在,到時候肯定有外語好的陪我一起,還有翻譯軟件。再不行,我就在國外雇個人專門來照顧我。」

周津 不動聲色地說︰「這麼隨意?我感覺你這趟出國,並不是什麼必要的工作進修,而是變相的度假。」

趙想容一句話堵住他︰「我的工作態度沒你那麼端正,我的法語沒蘇昕那麼厲害,行嗎?但我依舊要出國。」

周津 無話可說。

他的目光落在趙想容手上,滿意地看到她還戴著那枚戒指。他也給自己做了一枚相同款式的男戒,只不過,男戒克重多,寬度也是兩倍,戴在男人手指上也相同的漂亮。

趙想容問了一遍,周津 依舊不肯下樓吃飯。

她不愛嗦,掏出手機點了份外賣和一些水果,轉身離開。

正在這時,身後的周津 卻突然推開電腦,緩慢地捂住月復部,開始咳嗽。

趙想容再也不肯輕易上當。她站在遠處,涼涼地嘲諷他︰「哎,怎麼啦,是準備下蛋嗎?」

周津 額前的頭發有點亂,背脊隨著咳嗽而彎曲。他不回答,繼續咳著,越咳越厲害,直到趙想容忍不住湊過來扶著他手臂,和他同樣蒼白著臉,他才堪堪止住︰「……嗓子癢。」

趙想容看了他幾秒,起身抽了張紙巾,硬是扒開他的嘴,用紙巾在他嘴唇上抹了兩下。她定楮一看,紙巾上什麼都沒有,她怔了幾秒,再抬起他下巴,懷疑地看他臉色。

周津 剛剛除了象征性地用手擋了一下,任她在他臉上亂擦。

此刻,他冷冷地回望著她,長眉入鬢,略顯憔悴,目光和表情依舊沉靜。

趙想容又一呆,想到周津 被自己氣到前幾天吐完血,昨晚又實打實地喝多了酒,身體確實虛弱,便立刻換上甜蜜的微笑,主動給他倒了杯溫水,又問他有沒有按時吃藥。

周津 沒什麼表情地回答︰「沒有那麼嬌貴。」又重新將膝蓋上的電腦打開。

趙想容彎腰舉著水杯。

她逐漸體會到,周津 以前對她拒絕吃藥的無奈和煩躁。只不過,趙想容在她們時尚圈里一撥撥塑料姐妹花里混得好,像是處理尷尬的場面,說不走心的場面話,彼此進行商業互捧,所有抖機靈的小花招對她來說連腦子都不用動。

此刻,趙想容搶過他的電腦,硬要把水杯塞給他︰「先喝點水,喝一口嘛,你嗓子好像有點啞……你身體不舒服,我會心疼,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嬌貴的小王子。我怎麼舍得你難過。」

周津 終于看她一眼︰「嘴巴真甜。」

她反問︰「想嘗一下嗎?」

不等回答,趙想容就扳著他肩頭,主動親在他干燥的唇上。

周津 不由微震,趙想容再離開他︰「津 ,你是不是永遠都討厭我?如果你不討厭我,為什麼我給你端水,你都不肯喝?你之前不是還說愛我嗎?哎呦,我真的要生氣了。」

趙想容至今都是明媚的美人,瞳色深深,聲音非常有活力,是一種令人無端駐足,總令他人心生惱火的那種活力。但在其中,確實也隱藏著一點試探。

周津 剛剛的咳嗽,也根本是裝出來的。他此刻低頭,看著她握著水杯里的水很危險地搖搖晃晃,便先收起膝蓋上的電腦︰「別鬧。」

趙想容卻盯著他的臉︰「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眼里,我這個人,是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

「嗯?」周津 終于把電腦推開,將她手里的水杯接過來。

他向後靠在床上,欣賞著她的臉,和她臉色罕見的那一股認真追問的神情。

此時此刻,趙想容倒也不著急離開他家︰「我知道,你在以前非常討厭我。但是,我想听你說說我還不錯的地方。」

周津 邊喝水邊看她,很氣定神閑。他說︰「……那我需要時間想想。」

怎麼還需要時間想,這個賤男人!趙想容指尖一緊,卻也不露出生氣的表情,她坦然看著他,眼神里就傳達出「無論如何就得和我進行尬聊」的氣勢︰「好,那你就先講講,我最令你受不了的地方。」

周津 說︰「請問,容容,你前後的這兩個問題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啦。一個問題是讓你說你最討厭我的地方,另一個問題是說……」趙想容說了一半,自己也回過味。

難道周津 的意思是,在他眼中,她的缺點也同樣是她的優點?

趙想容的神色有點迷惑。學渣不大能夠理解這種復雜的哲學評價,她現在,就只想要輕松平等和快樂的相處。

周津 喝完水,順手把空了的玻璃杯往趙想容的額頭一貼。她歪頭躲開,不死心地追問︰「好吧,那你說說,一天24小時里,你是討厭我的時候更多,還是喜歡我的時候更多?」

周津 沒什麼語氣地回答︰「嗓子疼,不想多說話。」

趙想容簡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蟲,感知他最細微的情緒。她眼睫一閃動,撐著手臂,身體向前,再次飛快地親了他的唇角一下︰「治好了!」

周津 抓住她胳膊,內心也有種迷惑。

他確定趙想容愛他,雖然,她從來沒有說那種,兩人的婚姻怎麼樣,她自己也得妥協或改變怎麼樣,從來沒有。但無論他怎麼冷落、打擊和勸告,她的目光都會永遠緊緊追逐他。她有自己的快樂,但她也只會為他痛苦。

但如今,周津 想對她好,對她很好,卻發現趙想容這性格很難搞。她不會為了他的轉變而心生感激,她依舊那個德性,帶著無可救藥的固執,歇斯底里的時候實在讓人想揪住頭發扔到門外。

或者,拽到床上。

而她永遠能為了一個無聊答案,隨隨便便獻出一個甜蜜的吻,輕易地就用情緒感染到他。

趙想容還在催︰「快回答我問題!」

周津 的手插進她頭發,把她往下按。

後來門外傳來門禁的提示聲音,又過了會,他手機又響了。外賣的小哥被保安擋住進不來,打電話求助。周津 微微不耐地對電話說︰「讓他走。」

懷中的趙想容推開他,她舌頭麻了,氣喘地堅持︰「我點的東西必須送過來!」

她買了一堆盒裝的水果,桃李瓜和櫻桃等,一次性的飯盒外用保鮮膜細細地纏著。周津 沒什麼興趣地抱臂坐在沙發上,看趙想容拿著小剪刀,一盒盒地拆開,在茶幾上依次擺放著。

她穿著無袖的上衣,手腕到胳膊的線條縴細。

兩人之間靜靜的。

趙想容把水果擺完盤後,習慣性地拿起果簽,她被吻渴了,自己先扎了塊蜜瓜。一抬眼,看到周津 在旁邊凝視著她。

她反應了半分鐘後,停住動作。

搶在他之前吃東西,早就形成習慣,兩人都見怪不怪。

但一方面,趙想容逐漸意識到,這並不是周津 欠她的。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在他面前不用裝賢良淑德,再說,周津 自己的黑歷史那麼多,他讓著她怎麼了?

趙想容猶豫著停止咀嚼,她腮幫子里含著東西,但眼楮里又透著一股強烈不甘心。

周津 的眼楮里滑過一絲笑意,因為趙想容此刻的模樣,冒著一股沖天的傻氣。他覺得他能理解每次回家,陳南都忍不住想數落她的心情。

「你干嘛?」他問。

趙想容嘴里有東西,不方便說話。

周津 再望了她一會,揀起桌面的一個果簽,也插起了一塊淺綠色的蜜瓜,放在鼻尖下聞了聞。他以為送來的水果有問題,面無表情地輕嘗一口。

趙想容看周津 也跟著吃,肩膀一松。「這水果是給你買的,但是,我想先吃……」

周津 甚至不明白她在猶豫什麼。「你先吃。」他隨意說。

趙想容笑了笑。她就是嬌氣,偶爾還喜歡擺架子,便又繼續挑著喜歡的吃了幾口,隨後把水果都推給周津 ︰「給你吃。」

周津 自己從不會主動買水果,因為想不起來要買。他沒什麼胃口,但確實餓了,就垂眸把那些切好的水果吃掉一大半。

等他吃完了,趙想容又問︰「你和我大哥為什麼打架?」

周津 精神不佳,不肯回答。被她問急了,才冷淡地說︰「我身為一名體制內的小醫生,能和他吵什麼?」

趙想容立刻作勢把手里的水果簽丟在桌面上,周津 笑問︰「怎麼了?」

趙想容算看透了,沒事的時候,周津 就說自己是小醫生,有事的時候,他立刻為所欲為。

雖然每次懷疑都被他遮掩,她越來越確認,周津 身上有一種隱藏在秘不示人處的黑暗面。

他不會殺人放火,因為周津 微妙地認為,殺人放火是一件非常低劣的事,他的某種優越感不允許他在生活里肆意妄為,會控制著自己。不過,一旦他認為有必要,那股殘忍和暴力都會急速放大到讓人害怕。

周津 又說︰「以後不要往家里帶生人。」

趙想容回過神︰「我現在就走!」

他皺眉說︰「不要總搶話,我說的是生人。」

趙想容哈的一笑︰「今天來的不是生人——蕭晴和孟家人,你都見過。就連小芳,你也認識。他們不是生人……」她對上周津 微惱的目光,笑著說,「你就不如直說,在你休息的時候希望有個安靜的環境。」

趙想容說完,以為周津 又會露出懶得和她交流的表情,沒想到他又低頭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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