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月說起那些舊事時, 兩人都已經洗過澡,窩在了各自的床上。
于念冰也是萬萬沒想到, 隔著一堵破牆,宋時月居然給自己說起了恐怖故事……
那是一個世界巨變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 就是上一秒還說著話的人,變成了全無理智的嗜血喪尸。
實在有些……應景……
于念冰雖然覺得分別五天第一晚重聚就講這麼得勁的睡前故事好像哪里不對,但是也沒出聲打斷宋時月,只是默默地打開了床頭的台燈。
這邊兒于念冰一開燈, 那邊兒宋時月說話的聲音就停了。
看著破牆那邊兒傳來的熒熒燈光,宋時月有些懊惱……怎麼光想著得讓于念冰消化消化再開口,卻忽略了她一個人在那邊怕是听不得這些。
只是……還是要說的。
宋時月不知道換一個人會怎麼選擇, 但是現在明顯于念冰已經知道了她不同于尋常人的地方。而她不想瞞著于念冰, 更不想騙她……
無論于念冰最終的選擇如何, 至少她始終是可信的那個人。便是她听完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宋時月晃了晃腦袋,不願意再想。
就像之前于念冰願意在那個女人尋來時毫無保留地都說給自己听一般,宋時月也想在正式提出想和于念冰在一起之前,把從前的事情說了。
可又舍不得于念冰害怕……
就在于念冰想開口問一下宋時月還要不要繼續講下去的時候,就听到破牆那邊,傳來了那人有些弱弱的聲音。
「我……能過去講嗎?」宋時月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邊的于念冰沒有及時應答,只是人在床上滾動和似乎撫平布料的聲音卻是一下子就出現了的。
「嗯……」沒耽誤多會兒,于念冰有些緊張地捏著被子,應道。
很快,宋時月就穿牆過來了。
別說……這牆被砸了還真的挺……方便的。
感謝歐陽卉。
也就一米八的床,兩人各靠了一邊, 中間空落的,好像還能塞許多許多東西。莫名地,兩人都想到了古堡的那一晚……那時候兩個人其實還不太熟,也是因為于念冰的害怕,睡在了一起,也是這樣中間空空的。
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了嗎。
當然……
並不。
許是親身的經歷,宋時月雖然用詞質樸,但是還是三兩句就讓于念冰有了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于是……
就有那麼一個膽子不大的人,在有些害羞和真的很怕之間,果斷選擇了屈服于後者。
在終于一點一點滾到宋時月身側,感受到那人身上暖乎乎的體溫時,于念冰很是松了一口氣的。
只是,又……誒,為什麼說又。
好吧……總之是這口氣又松早了。
若說前頭世界巨變的背景介紹還听不出什麼,只覺淒涼血腥又讓人害怕,那麼當宋時月說到末世來臨,在一片殺戮和血腥中終究還是給人類留了一條生路,出現了身體基本能力得到大幅增強的能力者和掌握了五行之力的異能者時,于念冰的腦子瞬間地嗡了一下。
宋時月本也沒有嚇唬于念冰的意思,在大概介紹了一下背景之後,說到自身的一些經歷,反倒是籠統了許多。一些死里來血里去的事情,在她口中不過是幾個詞,一句話地帶過,只是她經歷的一個微小組成部分罷了。
講故事時宋時月還沒有點明那個故事中的能力者就是她自己,可于念冰又怎會猜不到呢。
雖然這里頭還有許多疑問,但是于念冰在听時,已經無法簡單地當一個有些讓人害怕的睡前故事來听了。而那些經歷……便是宋時月說得再簡單,于念冰也很難不去腦補那其中的凶險與艱辛。
七年,有許多不重要的事情,早就被遺忘,剩下的便是濃縮來講,輕描淡寫來講,還是講了不短的時間。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在昏黃的台燈光下相互依靠著,一人說,一人听,也不知講了多久,終于到了宋時月想說的重點。
只是,宋時月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還是想問。
便是知道安靜听到現在的于念冰應該已經猜到,但是在說下去之前,她還是想問。
「你……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宋時月听到自己開口說這句話的聲音,有些輕的,全然沒有剛才講起舊事時的淡定沉穩。
宋時月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像是要飄著散走的雲彩。本就被宋時月的故事勾了心腸,患得患失的于念冰忍不住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旁邊這人的袖子。
雖說……有些事情不是抓袖子就能抓住的,但是真的沒法控制住地想伸手在物理角度先留下這個人。
于念冰有了一些微小的猜測,但是還好……這些猜測不會妨礙她說真話。
「感情……總是慢慢變化的。我也沒辦法說一個具體的時間點。但是我很肯定,是在我送你到慈明之後……」于念冰其實想說是到了荒野星之後慢慢發生的事情,在她救了自己護了自己又那樣靠近之後。但是返回頭來想,在慈明,宋時月醒來時初見的那一眼,自己真的一點都沒有動心嗎?已經有了愛情濾鏡的于念冰回頭來想,有些不是太肯定,于是把時間點往前挪了一點。不過……便是往前挪了一點,這個答案,應該也是宋時月可以接受的吧。
身旁有了些許的動靜,于念冰有些緊張,攥著宋時月袖子的手緊了緊,人又靠過去了些。
在宋時月沒有開口的短暫空白里,于念冰沒由來地想到了七仙女的故事。
雖然有些過分,但是如果把衣服藏起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就在于念冰心里的患得患失感快膨脹到沒法控制時,宋時月終于又開口了。
這回終于說到了中央城的那場內亂,打斗,紛爭,漫天的火……
巨大的爆炸,和被炸飛的五彩光點。
然後……
是上一次牆塌時,兩人的相遇。
宋時月講到將桌子大力投擲向牆體後,便漸漸歇了聲音。
只是于念冰能感覺到旁邊那人又開始緊繃起來的身子,是與她最後刻意平淡輕松了的語氣完全不同的心情。
就算職業關系,于念冰看過許多許多的劇本,以及那些劇本延伸出去的更多更多的資料。可穿越這個事情吧……小說有,劇本有,但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自己那麼喜歡的一個人,于念冰覺得自己需要兩三分鐘分鐘消化一下。
不過旁邊這人……怕是等不得自己消化個兩三分鐘吧。
于念冰還在努力理清事情,只又舍不得宋時月在這一小會兒功夫里胡亂猜想或是難過,于是只能腦子盤著剛才的事情,嘴里順著宋時月的話尾隨便說點兒牆塌後的事情。
直到旁邊宋時月發出了一聲驚訝的「你居然給我做了人工呼吸嗎?」
于念冰才意識到自己把牆塌後自己做的事情說得……太詳細了一點。
不過……
「我是給你做的人工呼吸……吧?」于念冰小心地開口,砰砰的心跳聲大到連自己都能听得分明。
「嗯……」宋時月頓了頓,「你跨過來之前是不是吃西瓜了?」
想到那個最後沒吃完的好瓜,于念冰突然有點兒渴了。
但是……
「……你那時候不是暈過去了嗎?」
「我以為我是夢到的,原來不是麼……」宋時月有些恍恍惚惚。
兩人再次安靜下來。
只是此時的安靜,又似是與之前宋時月剛說完舊事時的,有些不一樣了。
西瓜,似是在那隱晦凝聚的愁思上生生砸出了一條縫隙,透出了些別樣的情緒。
被這麼一打岔,于念冰得了點兒時間,總算是匆匆在那尸山血海中大致捋出了宋時月和盤托出的原因。
宋時月的故事其實挺長,只生死大事都被系托于此,就又顯得短了。
「我喜歡的是你。」那些洶涌的舊事如同巨浪將于念冰的三觀刷了又刷,但是無礙她在搞清楚情況之後,第一時間說出了宋時月應該會想听的,也是自己想說的那句話。
沒有太多華麗辭藻的修飾,與簡單話語同至的,是于念冰那松開衣袖,滑落下去覆于宋時月手背的那只手。
溫暖的,源源不斷的暖意,從手背,透到了心間。
那是懸于心間,積年累月的一塊重石,此時倒清了兜底,還能得了這句話,重石怦然落地,便是余韻也夠宋時月恍惚一會兒的。
「我喜歡你。」宋時月恍恍惚惚的翻轉了手,從被于念冰握著,到變成了拉著手的姿勢,還沒忘了答上一句。
是「我喜歡你」,不是「我也喜歡你」。
恍惚間的潛意識無法騙人,宋時月凝了凝神便意識到,這場豪賭便是自己輸了,沒有得到于念冰的認同,怕是自己也沒辦法停下這份喜歡了。
還好。
還好……
若有所感,外人告知,終與此時明了的言語沒有任何的可比性。
此時的靜謐,于宋時月而言,再沒了之前的憂思忐忑,如浮萍終靠了岸,顯出了幾分踏實,就這般能拉著手,靜靜到天明,就已經是一種幸福。
而岸……
岸卻不是這麼想的。
于念冰原也不是什麼主動性子,只是可能在荒野星被訓練得久了,之前以為宋時月直著的時候,都忍不住地要靠近,此時明了心意,再看這人易于滿足的木訥,就知道自己依舊是指望不上的。
不過……
誰讓自己是此間的土著呢。
地主之誼,是一種禮貌……吧……
「上次牆塌時的西瓜,甜嗎?」于念冰為了避免某人太過耿直听不懂什麼西瓜,特地加了時間定語。
宋時月還沉溺于此時終償了心願,可與喜歡的人光明正大地一起拉手躺著的快樂呢,就被一錘子砸了腦袋。
「甜……」宋時月回想起那時的那個夢,好吧不是夢,此時再想起,真是心跳都不覺加快了幾分。
想到此處,宋時月忍不住偷偷聚神听了一下旁邊那人的心跳。
砰砰,砰砰……
怎的提了這話題的人,比自己的心跳還要快幾分。
只不待宋時月細听,于念冰又開口了︰「其實……檸檬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