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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漪涵知道小海要見她的時候, 第一反應就是一口拒絕了。

她原本剛開完會在辦公室里批閱文件,新來的秘書芳菲正小心翼翼的在旁邊伺候著,她明顯感覺總裁的氣場似乎一下子改變了, 從剛才的死氣沉沉, 到後來的焦慮,再到……不安?她是阮漪涵新提拔上來的,工作能力很強,跟在阮總身邊也已經有三四個月了,她對阮漪涵很敬畏,大大小小的生意場合也跟她經歷過不少了, 阮總都能淡然處置,芳菲還是第一次見到阮總如此的……慌亂。

阮漪涵握著手機在房間里躲著步子, 嘴唇抿成一條線, 呼吸都急促了。

姜溱月那邊正似乎風正在刮, 聲音有點失真︰「我知道,你是怕見到小海會刺激到她,但是阿涵,你真的要一輩子都不見她了嗎?」

她知道阮漪涵驕傲的性子,沒有去戳破她偷偷來看小海的事兒。

阮漪涵沉默著,她死死咬著唇。

姜溱月是了解她的。

這麼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折磨,她就真的不想去見小海麼?

想,她想的發瘋, 想的發狂,想的心都要疼死了。

當生活中真的沒有了她, 歲月開始沉澱下來, 孤獨與回憶交雜, 都被她的最怕打破了。

小海,她好不容易又活過來了,把一切痛苦都忘記了。

她如果就這麼過去了。

萬一小海受了刺激……想起了之前種種的痛苦,那她們所有人的努力不是都付之東流了麼?

姜溱月知道阮漪涵的性子,不去逼迫,給她時間。

小海很有心,她讓拉珍把那些照片傳給了她,沒事兒的時候,她就看一看。

姜溱月不把人帶過來,她也不多問,只是默默的對那個人陌生人上了心。

很奇怪的感覺。

仿佛有些像是追星的少女。

秦海瑤時時去看那些照片,看照片里的人,她總感覺阮漪涵的眉眼,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的時候,她都很喜歡。

曾經,她一直不知道村子里的小孩子為什麼能對著電視上的明星那麼的喜歡炙熱的追捧。

紙片人什麼的,畢竟只是在大屏幕上,不是身邊的人。

可如今到了自己的身上,秦海瑤竟然也會有了一種類似于追星又是喜歡又是只能靠照片一個人偷偷窺視的樣子。

她時不時的就拿出來看一看,姜溱月瞅著還挺心酸的,因為那些照片畢竟都是拉珍無意間捕捉的,不是很清晰,她想了想,把阮漪涵的一張工作照給了秦海瑤。

其實給小海的時候,姜溱月還有點緊張,心跳的撲騰撲騰的,怕她看到後真的……會有什麼意外。

這張照片是姜溱月以前給阮漪涵當秘書的時候偷偷拍的。

角度選擇的很好。

阮漪涵穿著西裝正在開會,那個時候的她眼眸里總是帶著一絲陰郁與憂傷,她里面穿的是寶石藍的襯衫,長發盤著,氣質非凡。

秦海瑤盯著看,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

一般人看到這照片,都會被阮漪涵的美貌和氣質吸引吧。

姜溱月屏住呼吸看著她,秦海瑤盯著那照片看了許久,緩緩的說︰「她還是很悲傷呢。」

……

姜溱月抿了抿唇,到了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

有些東西,雖然被隔斷了,但是它就像是被蓋上了一層布,只是隱藏了表層,內里的永不會變。

就像是她是你的,永遠是你的。

無論過了多久,無論多少人靠近,那顆心也不會改變。

她永遠在那里。

隨著秦海瑤身體一天天的恢復,又是臨近過年,黃蘭哭了一次又一次,她和秦山還有默默終究是忍不住了,過來看秦海瑤。

秦海瑤兩天前就被告知說有曾經的家人來看她。

說是她的養父母和妹妹。

姜溱月也給她看了一家四口的合影。

秦海瑤的心里多少有點忐忑,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適合群居,可有的時候一個人待久了,見到外人,她居然也會緊張。

為了等待一家人的到來。

秦海瑤特意沒有去醫館幫忙。

她等在家里,想著給她們準備一切可口的飯菜。

鄉村沒有什麼能招待人的,可是她在電視里也看了,現在城市的人可能是壓力太大了,一休息一有假期都想要往外走,感受一下鄉村的山山水水,接接地氣,感受世間大好河山。

很多村子里的人對城市都很向往,尤其是年輕人,背井離鄉,就想去那片繁華里打拼一個屬于自己的明天,讓一家人過上好生活。

鎮子里的醫生也來找過秦海瑤,他覺得她是個可造之材,想要帶著她走出去。

可是秦海瑤都拒絕了,她話不多,只是一個簡單的微笑和搖頭,將人隔之千里之外。

秦海瑤想著給她們做一些特色小菜什麼的,帶她們四處看看是不是就行了?

在這里待久了,她變得越來越簡單。

接站,是姜溱月去的,到底還是怕直接刺激到秦海瑤,中途有一個緩沖。

路上,秦山說了黃蘭好久,「你說這是好事兒,你總是哭什麼?」

黃蘭不說話,她就是掉眼淚,這段時間,她想念女兒都想念瘋了,她知道小海經歷了什麼,又受了多重的傷,慈母情懷,要不是怕刺激到她,她早就來了。

秦默默長大了一些,嗓子完全恢復了,她笑起來一雙眼楮蕩成月牙很可愛,她看著姜溱月︰「月月姐,我姐真的完全都不記得了麼?」

她的聲音很有磁性,像是午夜電台dj的聲音,溫潤能夠緩和人心。

「恩。」

姜溱月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事的,她比以前更開心。」

——她比以前更開心。

……

這一句話,听在一家人心里又欣慰又是心酸的。

村子里的小路不是很好走,黃蘭四處看著,不免有些心疼,「回頭我們把小海接回去吧?」

她想要看著女兒,想要照顧她。

這一生,小海過的這麼辛苦,她不忍心再留她一個人在深山老林了。

秦山陰沉著臉,「說什麼胡話?現在不正是她想要的生活麼?」

「可是……」

黃蘭的眼淚又往下落,她也知道,這是女兒想要的平靜咸淡。

但是誰能陪誰一輩子?

姜溱月也不能永遠這麼陪著她。

她還有父母家人,還有城市里的朋友。

她走之後,小海不又是無依無靠了麼?

……

心思復雜的。

一家三口到了小院門口。

院子打掃的干干淨淨,不是很大的四合院,卻被秦海瑤收拾的干干淨淨的。

甚至橫欄上還曬著衣服,隨風飄舞,空氣中都是淡淡的香氣。

稻草、柴火擺的整整齊齊,院子里那慵懶的大黃狗看見人也不叫,一下子鑽進了狗洞里,警覺的看著她們。

它是秦海瑤救回來的,眼楮瞎了,腿也有些瘸,剛來的時候警覺性很高,不讓人抱,秦海瑤也不刻意接近,只是偶爾的給它洗洗澡,清理傷口,沒幾個月的時間,居然也給喂胖了。

漸漸的,村口多了一人一狗的聲音。

人,是漂亮的人。

狗,是又丑又胖的狗。

秦海瑤模著它,經常看著村口,像是在等什麼。

姜溱月還問過她,「小海,給這個丑狗起個名字吧,天天這麼帶著也沒個叫的。」

秦海瑤看了看那狗,那狗很有脾氣,別看都是美女,對姜溱月也是呲牙咧嘴毫不留情,對小海卻越來越溫順,它注意到了主人的目光,尾巴搖了搖。

秦海瑤想了半天,她問︰「叫軟軟好麼?」它模著軟綿綿的很舒服。

姜溱月當時正在喝茶,一口茶差點噴出去,「什麼?」

阮阮?

秦海瑤模著狗狗的肚子,「是啊,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听麼?」

姜溱月︰……

不覺得,到時候要是讓阮總听見,肯定要發飆的。

一家人走到了門口。

听到了聲音,秦海瑤從屋里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帶著笑,看著幾個人。

她穿了一件棉質的居家長裙,頭發散著,眉眼間帶著溫柔的笑。

許久不見。

小海的氣色很好,只是眼眸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眼楮是通往心靈的窗口,大概……一個人心態若變了,眼神也會變吧。

那一刻……

黃蘭說好不哭的,可是還是崩潰了,她幾步沖上前,將女兒抱在懷里。

秦默默也是一聲「姐姐」一聲「姐姐」的叫著,眼淚落了一地,秦山一個人站在門口,堅強了一輩子的大老爺們仰頭眼里都是淚。

秦海瑤平日里是不習慣跟別人這麼親近的,可是在黃蘭的懷抱里,她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黃蘭身上有著淡淡洗發水的味道,她的懷抱很溫暖,抱著小海哭著呢喃︰「小海,小海,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來看你了……」

秦海瑤的眼圈紅了,她順從的依偎著黃蘭,秦默默淚流滿面的看著她︰「姐姐,我是默默,我的嗓子好了,可以給你唱歌了。」

……

一家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團聚。

秦海瑤雖然依然不知道她們到底是誰,但是心情也是不錯,中午時間,她特意給幾個人做了一大桌的飯菜。

黃蘭中途去幫忙了,她看著廚房里忙碌的小海,心里有些酸。

到底是忘記了。

女兒雖然對她們不排斥,但卻有一份尷尬和距離。

這讓黃蘭的心里多少有點難受,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麼?

今生今世。

她們一家人還能團聚。

無論怎麼樣,黃蘭都心滿意足了,以後的生活,她只希望一家人不再分開。

吃飯的時候。

姜溱月的酒癮又犯了,她把地窖里埋的酒給挖出來了,和秦山一起痛飲。

秦山這一輩子經歷了不少,心早就被千錘百煉打磨的浩瀚無比了,他看著大女兒和小女兒,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徹底的送了下去,開懷的和姜溱月暢飲。

秦默默對于嗓子很保護,她不會喝這些辛辣的東西,中途的時候,她坐到了姐姐身邊,將頭緩緩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秦默默清晰能夠感覺到姐姐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她到底是沒有經歷過什麼的小孩子,情緒藏不住的低落,眼圈都紅了。

她還是忘不了曾經姐姐對她有多溫暖。

現在秦海瑤雖然也很親和,但是少了之前的親密。

秦海瑤低頭看了看秦默默,「吃烤串麼?」

秦默默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飯吃到最後,秦默默給姐姐唱了一首歌,她的嗓子好了之後,在姐姐的幫助下,在國外找了專業的老師進行培訓,現在在澳洲當地已經小有名氣了。

她不能停留太久,她的學業,她的生活都已經被轉移到澳洲那邊了。

唱到最後,姜溱月加了進來,她唱了一首藏語歌曲,曲調悠揚長遠,帶著一絲寂寥。

拉珍在旁邊听得淚流滿面,語言雖然不通,但是大家也是听了感動。

秦默默和拉珍歲數相仿,她忍不住問︰「拉珍,姐姐在唱什麼?」

拉珍哽咽著︰「這是藏地人用倉央嘉措的詩做的歌曲《問佛》。」

——我問佛︰世間為什麼有那麼多遺憾?

佛曰︰這是一個娑婆世界,娑婆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自多的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

我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不能把我該怎麼辦?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還是緣……

那幾天,秦海瑤一向淡然安靜的小院子里熱鬧了很多天。

秦默默是第一個離開的,她還有學業,不能耽誤太久。

秦山和黃蘭是想要帶著小海回家過年的,可秦海瑤沒有同意,女兒比之前更愛笑了,只是那種淡淡的隔閡卻沒有改變。

她們極力想要溫暖她,可是似乎永遠擋著一道牆,怎麼也接近不了小海的心。

「不用了,爸媽,你們回去吧。」

秦山不說話,低垂著頭有點難過,倒是黃蘭不甘心,「小海,等過年的時候,月月也會回家的,你在這里一個人為什麼不回家啊?」

為什麼不回家?

是啊……

秦海瑤看著遠方的路,她為什麼不想要回家。

秦山抬頭,他看著女兒,「你是……在等什麼人麼?」

在等什麼人……

這幾天,她雖然很開心,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該是幸福的。

可是她卻覺得不完整,秦海瑤總感覺自己的心里像是空了一塊,像是在等什麼。

又過了半個星期。

姜溱月已經陸陸續續的收拾返程的行李了,她家老爺子已經打了電話過來了,只能用「暴跳如雷」四個字來形容了,喊得撕心裂肺的,告訴她如果連過年都不回來在外面野,以後一輩子也不用回來了。她被吼的幾乎是耳膜穿孔,無可奈何,只能暫時收拾行李準備回去。

拉珍也是一日一日的跟著兩個姐姐,年後,她就真的要回去了,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三個人經常坐在一起吃點飯,喝喝小酒,賞月看星星。

日子過的依舊瀟灑。

只是大家都知道,這樣的團聚,過一天就少一天。

今天晚上。

秦海瑤有點貪杯,姜溱月像是心里有事兒,平時千杯不醉的她醉的一塌糊涂,她跟拉珍一起睡在小海隔壁的炕上。

小海過去給兩個人洗了臉,擦了手,又把被子給掖好。

天,已經擦黑了。

鄉村的生活很簡單,日復一日,干淨單純。

沒有那麼多的勾心斗角。

雖然月月偶爾也會把曾經的經歷和她說一說,但是秦海瑤光是听听就覺得很累。

她一點都不向往。

她很喜歡這樣閑散的生活。

只是可能是時光過的太慢,漸漸的,她的心里不知為何會隱隱的浮起一股委屈感。

姜溱月問過她是不是太孤單了。

秦海瑤也說不清,她現在的條件,覬覦她的人,別說是同村的能擠破門了,就是鎮子里都有不少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可是她一個都看不上。

剛開始,她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腦海里始終都是那一片空白。

可慢慢地……她的心開始勾勒,勾勒出一顆心,一個紙鶴,她想,那大概跟她要等的什麼有關系吧。

可到底是什麼?她想破頭也想不出,有的時候,秦海瑤經常把自己弄得幾乎要崩潰。

她沒了剛醒過來的時候的那種茫然感了被一種想要找回那片空白的急切感而取代。

可是月月告訴過她,她過去過的很辛苦,大家都不希望她再想起來曾經呢……

月色之下。

秦海瑤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天空的星星。

那星星璀璨明亮又深邃,點綴在浩瀚無邊的空中,讓人看的心情舒爽。

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蔓延。

秦海瑤走到了小院正中的鋼琴之下,她的手輕輕的觸模著琴鍵,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感受著拂面的冷風,她的指尖飛舞,不由而然的彈起了夜的鋼琴曲。

那一刻。

萬物似乎都變得寂寥。

周圍的一切,似乎在,又似乎不在。

秦海瑤閉上眼楮,腦海里都是這熟悉的音樂,片刻之後,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而這個時候,月光之下,阮漪涵推開門緩緩的走了進來。

她穿了白色的風衣,長發和衣擺隨風孤單的飄動,脖頸上,阮漪涵戴著那時候小海向她坦白一切曾經戴的r項鏈。

空氣中,有淡淡的薄荷香。

秦海瑤緩緩的睜開了眼楮,風,還沒有來得及拭去她臉上的淚。

她怔怔的看著阮漪涵,目光在那一刻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阮漪涵也看著她,她一動不動,眼眸一直盯著小海。

人生若只如初見……

她們同時紅了眼。

——你總有一天會死在我的手上。

等結束這一切,我們就走吧,帶上女乃女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嫁給我。

秦海瑤,你信因果報應麼?

如果有來世,你還想要再見麼?

阿涵,我愛你,不曾後悔。

……

——小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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