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的樂聲悠揚。
季禮在一眾奉承聲中, 掛上了冷冰冰的假面孔，他見過這些人冷酷嘲弄的神色，再來看如今的熱情, 就無比地諷刺可笑。
他的目光不斷搜索著那一蓬柔軟的棕色——進門沒多久，那只小動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會被他弄丟了吧？
季禮抿住嘴唇，他一走動, 身邊那些人就跟著走動, 殷切地問他想不想要來點果汁，簡直把那些服務生機器人的活兒都搶得一干二淨。
季禮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戎玉。
還抱著別人的精神體。
那是一只火紅的女乃狐狸，九條尾巴蓬松又柔軟, 像是一簇火焰一樣，懶洋洋的搔著他的下巴, 季禮的臉色一下就難看了起來。
小戎玉抱著這只女乃狐狸，正在跟五六個孩子對峙，他的身體拱起，神色繃得緊緊的, 眼楮變成了凶狠的金色，死死地盯著幾個人頸側的位置, 像是一頭齜牙咧嘴的小獸。
很顯然, 他們如果再上前一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可瞧見季禮, 那蓄勢待發的姿態，一下就變得慌亂又無措了，像是做壞事被捉了包，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喊他，卻又怕給他惹了麻煩, 只低低地垂著頭，不敢看他。
「季禮哥哥！」對面幾個季家的孩子嚷嚷。
戎玉愣了一下，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微不可查瑟縮了一下，不小心把懷里的狐狸抱疼了，低低地嗚咽了一聲。他這才松了手，頭垂得更低了。
「季禮哥哥，這家伙跟那個私生子是一起的。」
「我們就是給他們點兒教訓。」
「他們先惹的事。」
季家的孩子嚷嚷著，有些討好地看著他。
季禮這才看見戎玉身後，還有一個紅色頭發、沉默著的家伙，似乎就是傳聞中父親那個婚前的私生子，叫季演的。
也是被母親一起帶回來的，但被托付給了季家。
季家的孩子一直都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捧高踩低，戎玉這個被長公主帶回來的陌生孩子，被欺負了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行為甚至是篤定了他不會在意的。
戎玉小心翼翼抱緊了狐狸，不敢看季禮的眼神，卻咬緊了嘴唇低語，垂死掙扎似的低語︰「……不是……」
「季禮哥哥！」季家的孩子打斷了他的話，「我會幫你教訓他們……」
「戎玉，」季禮終于不耐煩了，藍色的眸子只落在戎玉身上，淡淡地說，「過來。」
戎玉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猶豫著看著身後的孩子，看著懷里的紅狐狸，又小聲說︰「我們沒有先惹事，是他們欺負九尾。」
「你叫我什麼？」季禮問。
戎玉的耳尖兒一下紅了，面孔都要跟紅狐狸化成一個顏色了︰「季禮哥哥。」
明明許多人這樣喊，偏偏他喊得他不好意思，季禮臉頰微微熱了，應了一聲︰「過來。」
戎玉便抱著狐狸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似乎是敏銳地意識到了季禮的態度，小家伙一下又變得機靈起來，討好似的地把一條狐狸尾巴塞到他的手里，小聲說︰「你要不要模一模，它很乖的。」
模一模，然後替他救那個紅頭發的私生子嗎？
季禮沒有揉那只狐狸，反而揉亂了他棕色的碎發。
季家的孩子便愣在了原地。
不是說這是個被長公主帶回來的孤兒嗎？哪有人會喜歡莫名其妙被母親帶回來的野孩子的，更何況季禮跟長公主的關系那樣僵硬？
可季禮沒分一個眼神給他們，一手把炸了毛的小獅子一樣的戎玉攏到自己身後，對著季演淡淡道︰「每個月來見我一次。」
紅頭發的、身高頎長的季演終于抬起頭來，一雙狐狸眼里帶著笑意，哪有半點瑟縮顫抖。
戎玉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
但機靈過頭的季演，早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和這句話代表的意義。
「好。」季演垂眸，卻微微翹起了嘴角。
……果然就是一只狐狸。
季禮不滿地抿了抿嘴唇，又看了戎玉一眼︰「把狐狸放下，我們回家。」
戎玉終于領悟到了季演不會再被欺負，戀戀不舍地把狐狸放下了，還沒忘了最後偷偷模一把狐狸尾巴。
季禮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只狐狸，飽含著不快。
卻忽然發覺被戎玉拽了拽衣袖。
然後听到戎玉小聲說︰「季禮哥哥，你好厲害啊。」
他的季禮哥哥的嘴角，險些就得意地沖上了雲霄。
回去的路上，季禮一本正經地教育小戎玉︰「別人的精神體不可以隨便模。」
季演小小年紀就被拐進了角斗場，當然不懂這些，但季禮看著戎玉胡亂模那只狐狸，無端端感到火大。
有只好看的精神體不起嗎！狐狸有什麼好模的，回去他就養一園子的狐狸，紅橙黃綠青藍紫各養一窩，看那只狐狸還得意不得意。
戎玉笑眯眯地點頭，說好。
季禮就揉他的頭發，不滿地說︰「別隨便被人算計了。」
戎玉小聲說︰「九尾只能那樣活下去。」
他很早就知道，九尾跟他不一樣，不像他一樣擅長打架，如果再不聰明一點，恐怕在角斗場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而九尾的算計，一直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其實從來沒有傷害過誰，就像那只女乃狐狸一樣。所以他一直願意順著九尾的算計去走，無所謂被他利用。
只是沒想到這次九尾算計的是季禮，這讓他也有些不高興了，下次見面非要揍季演一次不可。
為什麼季禮不能被算計，他也沒有想清楚，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像季禮這樣好看又溫柔的人，像是花園里的公主一樣。怪不得長公主給他講公主的故事，一定是因為她家里真的有一個漂亮的公主。
小小的戎玉堅定了要保護公主的念頭，卻又禁不住好奇地望著他︰「季家的人都有精神體嗎？」
季禮「嗯」了一聲。
戎玉拉了拉他的衣角︰「你的精神體是什麼啊？」
小家伙棕色的眼眸里閃爍著一點幼獸的狡猾，還帶著說不出的眼饞。
但他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季禮垂眸淡淡地說︰「我沒有精神體。」
戎玉似乎也垂頭喪氣。
季禮盯著自己漆黑一團的影子發呆，他寧可自己沒有精神體，也不想讓自己丑陋又暴戾的觸手嚇走了戎玉。
卻忽然又被小戎玉捉住了手。小戎玉把他的手按在自己頭上，一雙棕色的眸子，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那我做你的精神體啊。」
別人都有的東西。
當然公主也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