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賽終于在這樣一場狂歡中落了幕, 學生選手們紛紛返回自己的學校,而星校的學生們,也終于在寒冬中迎來了自己的期末考試周。
但星網上的八卦, 是不會隨著冬季的來臨而被冰封的。
季禮和戎玉訂婚的消息, 就這樣傳得沸沸揚揚, 當天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能說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拍下了當天現場的片段,流傳甚廣,那只女乃油炮彈一樣的青鳥也讓眾人大呼可愛。
戎玉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愛。
他的私信箱里塞滿了祝福、擔憂, 偶爾還有警告和詛咒, 說他根本配不上季禮,就算訂婚了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季家是不會同意的。
戎玉一條一條看完了,挨個回復自己很好, 希望各位同學好好考試不要瞎操心,畢竟他們不像他一樣可以免考還有獎學金。
顯然他的心情, 並不像所有人想象一樣春風滿面。
季禮在被他求婚的當天晚上,就急匆匆地走了, 說是長公主那邊出了一些問題, 急忙忙地就離開了。
之後的幾天, 接連有令人不安的訊息傳出,一時說長公主的復蘇被打擾、一時又說長公主根本就是個幌子,實際是要伺機與聯邦開戰。
季禮經常跟他通話, 提到長公主也是語焉不詳,倒不是有意瞞他,只是好像連季禮自己也不知道長公主如今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在兵荒馬亂,又接連有好幾家被獨立調查部「請」去協助調查, 其中就包括了陸家。
校外人心惶惶,校內也就跟著焦慮,戎玉這個身在局中的人越發得迷茫,每日里跑到練習賽里大殺特殺。星校眾人還沒在期末和局勢動蕩的兩面夾擊里崩潰,就先死在了戎玉毫不留情的屠刀之下。
以至于整個星網的校內板塊都哀鴻遍野。
【惡霸剛剛訂婚,都不去過個蜜月嗎?每天往練習場里跑什麼?】
【完了完了,惡霸以後有季禮撐腰,怕不是越來越囂張了】
【季禮,呼叫我校第一大猛1!說好的一夜七次鏖戰不休呢!為什麼你男朋友還能活蹦亂跳地欺負我們!】
【艾特季禮,不是有烙印嗎?男神快來看看你家男朋友,他現在要上房揭瓦了。】
其實沒人認為季禮會看這消息,但季禮偏偏就就是回復了。
而且一本正經地回答︰【是未婚夫。】
不是男朋友。
是未婚夫。
戎玉幾乎能透過屏幕,看到季禮一本正經的樣子了,憋不住笑意,跟了一句︰【對。】
季禮的通訊很快撥了過來,他的神色里顯然沒了焦慮,反而有些不滿和沉默,但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很快就轉化成了溫和。
「她已經醒了。」季禮說。
戎玉便彎起了笑眼,驚喜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真的麼?」
「嗯。」季禮垂眸道。
隔了一會兒,又說︰「她前幾天就醒了。」
「只是不想打草驚蛇,才一直瞞著我們。」
長公主依舊是那個長公主,在清醒的第一時間,不是把兒子叫到床邊、不是發官方簡訊普天同慶、更不是安心休養體檢。
而是雷厲風行地搜羅當年角斗場的證據,趁著一群陰謀家還在討論如何阻止長公主復蘇的當口,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著最後的一收口。
顯然,收口開始了。
長公主才終于優哉游哉地通知自己兩個孩子。
「她記得你,想見你。」季禮的目光逐漸溫柔了,輕聲問,「……你明天有空嗎?」
「有空!當然有空!」戎玉興奮極了,只差沒快活地轉圈兒了,「我明天就去見她——」
他這樣快活,比見他可興奮多了。
季禮忍不住有些酸意,聊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斷了通訊。
便听見書桌後的人淡淡的一聲︰「是戎玉麼?」
這聲音是屬于女人的,與龍骨的合成音不同,沙啞而寡淡,仿佛石上苔、林中霜,在這樣寒冷的冬日里,讓人提不起一絲暖意來。
季禮只平平淡淡地回答了一聲「是」。
書桌後的女人擁有跟季禮相同的、深海一樣的藍眸,漆黑的長發如同水藻一樣,神色中流過一絲暖意,卻轉瞬即逝︰「他明天過來?」
「嗯。」
冷冰冰的兩個人隔著一張厚重冰冷的書桌,相對無話,卻誰也不想提前結束這次會面。
靜默在這對母子之間流淌。
長公主細細地端詳著季禮的身高、面容、甚至身上的制服,終于輕輕地嘆息︰「我印象里,你還只到我的腰。」
季禮的目光閃爍了片刻,才低聲道︰「已經很久了。」
「是啊,也該長高了。」長公主彎了彎嘴角,「戎玉呢?我看他也長高了。」
「只比我矮一點。」
「也在讀星校?」
「他機甲很厲害。」
長公主微微笑了起來,似乎已經想到戎玉會變成什麼樣子。
之後他們便沒了話。
季禮甚至期望,他的母親會說一些尷尬而平庸的客套。
——比如,好久不見。辛苦了。我很想念你。
他開始思索,會不會母親在角斗場留下的留言,都要比現在這一刻更溫暖。
但他終于還是習慣了這樣的氣氛,也並不寄希望于有什麼變化。
至少她回來了。
季禮這樣想著,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仿佛一具自暴自棄的雕像。
長公主的目光落在季禮的面孔上,慢慢說︰「我想收養戎玉。」
季禮忽然愣住了,藍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她。
她便用一種冷淡平靜、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口吻,緩緩地說︰「我猜你應該不會排斥他。」
季禮微微皺起眉︰「……您沒有看到消息嗎?我們已經訂婚了。」
「我知道,」長公主說,「只是訂婚而已。」
從向來不可一世的長公主口中听到這樣的話,的確並不奇怪。
卻讓季禮感到了無名的憤怒。什麼叫做只是訂婚而已?
他們廢了多大力氣才走到的這一步,為什麼在她的口中就變成了輕飄飄的東西。
又是這樣。
又像是她離開之前一樣。
「不可能。」他冷冷地說。
「你不如問問戎玉。」
「他不會答應。」
「我是在為他考慮,」長公主的藍眸遠比他要更沉靜︰「婚姻並不代表什麼,戎玉成為我的養子,你的弟弟,關系要比一個過家家一樣的婚姻要牢固得多。」
「那是你!」季禮終于忍無可忍地低喝出聲,「我不會像你一樣。」
連敬語都忘記了。
長公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審視著他。
季禮緊抿著嘴唇,撇過頭去︰「他是我選的婚姻對象,是我未來的家人,他對我……非常重要。」
「我不會給自己一個糟糕的伴侶,也不會給他一個糟糕的伴侶。」
他從沒在她面前這樣失態過。
長公主問︰「你們會有孩子嗎?」
「我不知道,」季禮嘀咕,「也許他更想要只長了毛的貓。」
他並不在乎這個,也許會領養一個、也許不會、又或者,戎玉寧可領養一個動物園的毛茸茸回來,也都隨戎玉的喜歡。
長公主微笑了起來。
那如同夜幕的眼眸,似乎也掛上了亮晶晶碎片似的星星。
「那你們也許會是比我好的家長。」
她知道自己做得很糟糕。
她是那樣自信而驕傲的人,但只有在這件事情上,她的確差勁透了,最後卻還是依賴自己的兩個孩子得以重生。
她想模一模季禮的頭發,卻還是連指尖兒都沒有動。
或許應該等到跟他更熟悉的時候。
這里就能看到她是多麼糟糕的一個家長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甚熟悉。
但轉念一想。
她還是做過一次成功的家長的。
就是戎玉。
那個直白又溫柔,哪怕以為她是個ai,也全心全意地依賴著她的孩子。
那個故事講得再爛,都會軟糯糯地听著,輕輕對她說「龍骨,謝謝你。」的孩子。
她甚至很難分清,到底是她教會了戎玉溫柔和愛意,還是戎玉教會了她。
念頭流轉間,她終于變得柔和。
季禮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自己向來不苟言笑的母親給涮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要感謝玉玉,」長公主整個人放松下來,眉目間的冷肅消融了,反而帶了一星半點的笑意,「能讓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我還以為,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是假的。」
季禮愣在原地︰「幻境?」
「我的幻境,我當然看得到。」長公主輕描淡寫地敘述著,眼底卻閃爍著一絲調侃的意味,「……真的長大了啊。」
都想把自己的小男朋友藏到海底了。
甚至還學會變貓哄小男朋友開心了。
雖然偷窺兩個小朋友戀愛並非她的本意,但她的親生兒子……還真是詭計多端啊。
但也就是看到了。
才意識到,季禮寡言背後的另一面。
難怪戎玉總是喜歡欺負這個小朋友,並不是他這個做母親的自夸,實在是可愛得有些犯規。
季禮的面孔一下就漲得通紅,反駁又無從反駁,承認又覺得害羞。
「哦,對了。」長公主發覺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或是跟戎玉呆久了,竟然培養出了一種惡趣味來,越發喜歡看小朋友窘迫的樣子,「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玉玉也是我的孩子,不能厚此薄彼。」
「你給我解釋解釋,在幻境里騙他烙印的事情。」
「我從前,是這樣教你的嗎?」長公主意味深長地審問。
季禮的瞳孔里發生了一場大地震,血液在急速的流動,血壓也跟著急劇地升高。
整個人都羞憤欲死。
他忍不住想,或許從前那個冰冷到傲慢的母親,也挺不錯的。
來自親生母親的這種關愛,實在令人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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