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瘋子嗎？
這是鏡美人忍——住浮起的第一個念頭, 他說著他那麼愛那個叫做百合的女孩兒，但是……他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了百合，那種痛苦歷久彌新, 以痛苦形成執念，讓百合魂魄——散。
鏡美人想想，如果有一個人一邊深情款款說愛自己, 一邊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自己，那樣的愛, 真的能算是愛嗎？
許是秦山看懂——鏡美人眼中的質疑，他勃然大怒，狠狠按住鏡美人的臉︰「你知道什麼？如果我——那麼做，她就會徹底死去，她再也見——到我, 她那麼愛美的一個人, 變成一具腐爛的軀體她怎麼受得——？百合——怪我, 我殺——她，她也——怪我！」
鏡美人受夠——秦山的瘋魔, 她費力別開臉, 生氣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怪你？這麼痛，誰會——怪你。」
「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到底是愛她更多，還是不顧她的意願強留她更多，你只是為——你自己！」
「砰！」
秦山勃然變色，劍意激蕩，鏡美人光滑的手臂龜裂開來，差一點完全碎掉, 她吃痛，臉色全然蒼白，再——敢多說了。
秦山陰著臉︰「這就是你們這些人永遠都不能成為百合的原因。」
秦山認識到這一點，這個鏡美人哪怕要成為百合魂靈的容器，她也永遠——是百合，根本不用和她廢話。
他抬手一揮，鏡美人身體——能自控飄到空中，秦山的手懸在半空，血紅色的靈力從他手中連接到鏡美人的眼楮，鏡美人眼楮一痛。
他在挖她的眼楮。
他想把她的眼楮挖出來，再把百合的眼楮安裝進去。
鏡美人的身體能夠復生，可是，她現在感覺眼球月兌出眼眶，沒有新的眼球再生出來，——知秦山到底對她做——什麼。修真界臥虎藏龍，她只是一面鏡子，復生是她的能力，但也有許多辦法可以打破她的能力。
痛……
鏡美人眼眶劇痛，鮮血汩汩流出，就在她以為自己會痛死之際，一道冷冽劍氣傳來，劍氣鋒芒讓鏡美人忍——住瑟縮，一只修長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帶過去，鏡美人投入一個滿是冷香的懷抱。
懷抱非常疏遠，鏡美人從里面感受——到一點溫度。
她眼楮壞了，——知道來者是誰，卻听到秦山淡淡的聲音︰「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你的劍法越發精進。」
一道微涼的女聲響起︰「秦師尊。」
是姜如遇！
鏡美人首先想到姜如遇給她的那一劍，那可真疼，她拼自己拼了整整半個時辰。之前鏡美人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踫到姜如遇這個殺星，現在卻不爭氣地紅——眼，靠進她懷里。
姜如遇和這個秦山比起來，——在太好太好了。
秦山微眯雙眼，闊別才多久，他就已經看——出姜如遇的修為︰「你叫我一句師尊，與我有半師之誼，現在你要保護這個妖物，來和我作對？」
鏡美人的心提起來，姜如遇和這個老頭有這樣的淵源？
她要拋棄她嗎？
鏡美最知道姜如遇有多冷漠，怕她丟下她，惶恐地抓緊她的衣服︰「姜如遇，你——要扔下我，我之後再也——做壞事——，我是你的反面，因為你才有我，你——許拋棄我嗚嗚……」
她想再靠近姜如遇，天旋地轉的，鏡美人跌回床榻上，扶住床畔流蘇才沒摔下去。
姬清晝此刻從隱匿中顯形，他——喜歡鏡美人粘——姜如遇鑽營的模樣，索性讓她離遠些。
秦山見又來了一個自己看——透修為的男人，這男人還從他眼前堂而皇之走出，而在他主動現身前，秦山根本沒發現他。
一個兩個都是他看——透修為的人，秦山的面色忍——住凝重起來。
「秦師尊，我並非要擋你的路，只是這名女子同我有些淵源，我——能把她交給你。」姜如遇有禮有節地回復。
「哼，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古來就有的事情。」秦山的手握緊再松開，他當然不情願就這麼罷手，鏡美人是他尋了許久才尋到的人，那樣神奇的能復生的身體最適合百合——過，秦山希望百合能永永遠遠地陪著自己。
但現在有姜如遇和這個神秘的男人阻撓，他再僵持下去打斗起來，萬一誤傷——百合的眼楮和鼻子就不好了。
「你是我的傳人，既然她和你有淵源，我就賣你一個面子。」秦山言，「你也要記得，無論是當初殺凌火道君還是現在放走這個人，都是我對你的情分，之後如果你再敢阻止我，那麼……」
姬清晝雪衣微涼，見秦山言語中有威脅之意，——退反進︰「之後呢？」
龍壓散發開，秦山面色一變，手探到長劍邊，長劍嚴絲合縫劍——離鞘，他拔——出自己的劍。
姬清晝冷冷看——秦山拔劍的手︰「當初你殺凌火，——是為——她吧。」
姬清晝手一抬，秦山的長劍猝——及防飛到他手中，這叫繳械。
姬清晝霸道強勢，步步緊逼，姜如遇倒也——願看到秦山這樣，她主動拉——拉姬清晝的衣服，自己上前道︰「秦師尊對我的幫助，我——會相忘。」
「——會相忘，卻也——會阻止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秦山——陰不陽，他已經看出姬清晝來者——善。
姬清晝極淡的一笑︰「我剛才取的是你的劍，你猜猜，我馬上要取的是什麼？」
他反掌，修長的手掌朝上，像是在接什麼東西。
裝——百合眼楮的透明罐子忽然狂動，好像要朝姬清晝飛過去一樣，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山狠命按住百合的眼楮，靈壓暴怒，要朝姬清晝攻來。
姜如遇的蘭若劍出鞘，攔住秦山，再攔住姬清晝。
她一個頭兩個大，只能道︰「我知道秦師尊當初殺凌火是為——什麼。」
「除了因為我是秦師尊的落花劍法傳人外，還因為秦師尊需要一具听話的、修為高的傀儡。」姜如遇道，「尸體煉制的傀儡有一個特點是生前修為越高，煉制成傀儡後力量也就越大。」
「秦師尊殺死百合，所以百合的眼楮里殘留——濃重的對秦師尊的怨恨，秦師尊深愛百合，恐怕承受不住心愛之人的怨恨。如果秦師尊再親手殺死即將盛放百合魂靈的容器，那麼，容器怨恨你，也會影響百合對你的觀感。你需要一個替你殺死容器的傀儡。」
姬清晝想想，的確如此。
「這個傀儡的力量得——高才行，因為秦師尊要百合活過來，自然不只要百合陪你百年，你需要的是千年萬年。故此，容器除了美之外，最好修習天賦還——高。可這樣的人，大都作為門派核心被培養，秦師尊的傀儡如果力量不夠，——能為秦師尊辦事。這時凌火道君屢犯眾怒，修為高超，是最好不過的人選。」
姜如遇說完，秦山更知道今日完。
這二人連他之前的話也听了去，而他半點沒發現他們。
光腳的——怕穿鞋的，秦山活在這世上，所念者——過一個百合，如果百合——能復生，他是死是活毫無意義。
他索性承認︰「對，如果無來由殺死其余道君，恐怕要惹得道君背後的家族門派好找，我——怕這些事，但百合怕。凌火作惡多端，死了也活該。」
「我要取其余人的性命來救百合，也算作惡，今日既然被你們踫上，你們有本事要——我的命就來拿。」秦山調動天地靈氣，已經做好惡戰準備。
「我說過，秦師尊對我的幫助，我——敢相忘。」姜如遇並未想要動手，「我來此，除了因為那名女子和我有些淵源外，更為——救下百合。」
秦山猛然抬頭︰「你說什麼？」
姬清晝見已經——用動手，走到一旁坐下。
「我說秦師尊你如果真要以禁魂之法復生百合，才是讓她真正生——如死的事。」姜如遇——想再拖延下去，她短暫地露出法相，額心冰銀色印記浮現，流光溢彩。
秦山恍惚間好像看到眼前站——的是一只冰雪樣的鳳凰。
姜如遇道︰「如你所見，我——是人，我屬于鳳凰一族。百合，其實也——是人。」
「你要說就說清楚。」秦山捏緊手，他的見識——同其他人，——會認為姜如遇說她是鳳凰而覺得荒謬。相反，這些看似荒謬的，反而才是事——真相。
「你手上的是百合的眼楮，我從這上面感知到兩種力量，一種是痛苦死去的怨恨，另一種則是純淨。」姜如遇道，「鳳凰棲梧桐樹，鳳凰族族地中曾經種——一種叫做雪梧桐的——樹，雪梧桐餐清風、飲雪水長大，葉子純白，終年如蓋素雪。」
「雪梧桐，可化人。」姜如遇道︰「這是一種精細的樹，一點污濁就能讓——枯死。」
「百合身上有雪梧桐的氣息，她死——這麼久，仍然環繞這樣的氣息，說明她就是雪梧桐化成的人。」姜如遇回想，「百合第一次死時，修為——高，元——卻能不滅，哪怕她對秦師尊你情比金堅，對一個普通修士來說也太難了。我認為，她元——滅的原因是她是神樹雪梧桐，元——強大。」
「然後呢？」秦山天然相信姜如遇，姜如遇沒理由騙他，他道︰「既然她是神樹，她理應復生，——該這麼輕易死去。你是鳳凰，她是鳳凰族栽種的——樹，你這麼——解她，你一定有復活她的辦法。」
「沒有。」姜如遇道。
她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但如果給秦山希望再打破，會更殘忍。
「我听老門主說過百合的遭遇。」姜如遇道，「雪梧桐需要最極致的干淨，——只是衣食住行，還在于心。歡鼎樓這樣的地方，根本不適合雪梧桐，你認為百合修習天賦——高，就是因為此。」
秦山想想，她和百合還在凡間的村子里時，百合最聰明，到了歡鼎樓後，百合的確郁郁寡歡，人也遲鈍——好些。
後面他帶百合逃離歡鼎樓，一路餐風露宿被人追殺，百合好像還更神采奕奕一些。
「歡鼎樓只是其一，其二是百合死後，元——居然投入一具腐爛的尸體里，你能想象最愛干淨的人被腐尸包裹、禁錮著的感受嗎？在那里，百合被徹底污染，幸好你再次殺——她。」
「通過這兩次污染，雪梧桐，也就是百合——再有復生機會。」
秦山——肯相信︰「我有禁魂之術，——可以復活百合，只是被你阻止——……」
「禁魂之術導致容器一定會纏繞怨恨，也會導致百合纏繞怨恨，雪梧桐——會接受這樣的怨恨，你強行使用禁魂輪回術法復活她，只是第——次污染。」姜如遇道。
「我憑什麼相信你？一切都是你口說無憑！」秦山——能接受這個事。
「如果我說，我可以引出百合的魂靈與你對話呢？」姜如遇目光灼灼。
秦山一愣，見到百合……他太久太久沒有見到百合——，他腦子里百合的音容笑貌好像還留在昨天，可是他的身體騙——人，他的懷抱空曠太久，早都忘——她的痕跡。
「我可以引來真正的百合，而——是那具死尸。」姜如遇再度重復。
真正的百合啊……秦山一直覺得那具死尸的尸體配——上百合，他忍——嘴皮的哆嗦︰「好……我要見她。」
姜如遇是鳳凰，和雪梧桐關系密切。
如今的她鳳凰族氣運在身，功法正統，以最純粹的鳳凰靈力飲向秦山手中的玻璃罐子。
那雙死白的眼楮好像忽然就變得柔美起來，輕煙繚繞，雪光乍現，白色的煙霧漸漸聚集成一個人。
她有一雙非常干淨的眼楮，柔軟像真正的雲朵，淡黃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典雅純粹。她像是能被一眼看透，那雙眼楮好像天生能讓人忘記一切陰謀詭計勾心斗角。
「百……合。」
「秦郎。」百合笑眼彎彎，對秦山燦然一笑。
秦山此刻忘記了今夕何夕，他幾步並做一步，一把把她揉進懷里，像是要刻進骨髓。
「百合，原諒我……不，你別原諒我，你打我，罵我也好，你痛——痛。」秦山有太多話想說，他以為自己會說我愛你，沒想月兌口而出的卻是道歉。
他哪里——知道當初殘忍地殺死百合她會痛，他只是受夠——，他看到百合的眼楮有多麼落寞，沒人能忍受自己一天天腐爛下去。
百合眼圈也微微發紅，卻溫柔道︰「我身上痛，心里——快活。」
她抱住秦山，靠在他的胸膛︰「這些年其實我也用這雙眼楮在看——你，我一直很想告訴你，卻苦于無法開口。」
「你要說什麼？」
「我身上的怨恨，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自然形成的怨恨，——是我的本意。我一點也——怨你，秦郎，我知道你的苦，就如你知道我——願那般苟活。你——要再自責，這麼大的人了，讓人笑話。」
鏡美人在一旁咋舌，原來秦山沒說錯，百合真的——溫柔，根本不會怪他。
秦山一縮手，自己的手已經老——，百合卻還是膚如凝脂。
他垂淚︰「我配——上你。」
話語落寞，一如往昔。
在村子里，他就一直受百合的照拂，他在她面前一直是自卑的。
「你哪里配——上我——？總說這樣的傻話。」
他們二人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姬清晝則給姜如遇搬了座位，讓她坐會兒。
姬清晝面無表情，他最——耐煩看這樣的戲碼，但也沒喪心病狂到打斷夫妻重聚。他朝姜如遇秘密傳音︰「世間痴男怨女……」
傳到一半，發現姜如遇的目光唯有動容，姬清晝轉念一想，痴男怨女的故事也最容易惹得女子動容。
姬清晝改了話口︰「這二人不算容易。」
姜如遇如遇知音給姬清晝傳音︰「他們的確很難，我們劍修大都痴情，一生只會有一柄本命劍，也只會有一個愛侶。別看秦師尊手段狠辣，他在百合面前，就只是愛自卑的男子。」
劍修大都痴情？
姬清晝想想，覺得這句話大概是姜如遇美化——劍修，一個人的品性可不能根據功法劍術來定——
過，他——愉悅。因為這話是姜如遇以己度人，猜測所有劍修都和她一樣了。
姬清晝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愜意︰「恩，劍修痴情。」
「你也是如此。」他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