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顧不上姜扶光的身體, 將她安放在床上後,召來帶來的下屬們。
其中便有一位醫修,這位醫修姓陳名原, 已經達到靜元期修為,醫術不菲。姜夫人帶他來,就是為了讓他時刻看管著姜扶光的身體。
現下, 姜夫人目光灼灼地問他︰「玄陽宗的薛紅羽是什麼傷勢?她和扶光都在迷霧妖村被妖魔所傷,我听說之前玄陽宗的醫修們對她臉上的傷也束手無策, 如今她迎來了什麼轉機?」
陳原——︰「我來此同玄陽宗素問峰的醫修切磋——,也了解過薛紅羽的傷勢,從醫理方面講,薛紅羽所中的毒和扶光小姐的傷勢有異曲同工之處。」
「快說!」姜夫人催促。
陳原言︰「薛紅羽臉上的傷勢主要是毒入骨髓,之前素問峰的峰主及所有醫修之所以拿她臉上的毒沒辦法, 就是藥物無法深入骨髓, 和扶光小姐的傷勢一樣。扶光小姐所中的毒, 其實沒有薛紅羽中的毒厲害,薛紅羽全臉潰爛, 扶光小姐只是右手不能太用力, 也就是說,用同樣的方法,薛紅羽能被治好,扶光小姐也一樣能被治好。」
「好、好。」姜夫人喜不自勝,連聲道︰「扶光果然有造化,天不絕她。」
她高興完,問道︰「是玄陽宗的素問峰找到了新的治療法子?我這就去找她們治療扶光。」
陳原微頓一下,他是受上陵姜家供奉的醫修,自然也知道上陵姜家和姜如遇的恩怨, 聞言不得不提醒姜夫人︰「夫人,似乎不是素問峰研制出的新治療方法。」他微微低頭,不敢直視姜夫人的眼楮,「薛紅羽不是缺藥,而是藥物無法深入骨髓……這一點,不是醫術高低就能解決的。我听說,是因為素問峰的醫修得到了治療類的法器,是一套銀針……」
針?
姜夫人立即想到昨夜姜如遇售賣的那兩套針,那兩套古怪的針不就被玄陽宗的修士——買走了?買針的修士在自己的手上試藥,然後用針治療的景象歷歷在目,姜夫人下意識想著,難道就是姜如遇賣的那兩套銀針?
果然,陳原——︰「此銀針,听說名回春,是……姜如遇所鑄,賣——素問峰的人。」
他悄然打量姜夫人的神色,姜夫人神色恍然,喃喃——︰「她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什麼時候姜如遇學會了煉器?姜夫人心內百感交集,她昨夜以為姜如遇落魄到去售賣沒人看得上的法器,還想去匡扶她一把,沒想到原來她售賣的法器真是寶物,那自己豈不是多此一舉?
不得不說,姜夫人心——有些微堵,她是一個做母親的,看見假女兒過得可憐,會想去搭把手。可看見之前的假女兒過得風生水起,自己的親女兒卻吐血纏綿病榻……她這心就有些不平起來。
她希望姜如遇——得好,卻不想她——得比扶光還要好。
姜夫人把這樣的心緒給壓下去,臉上到底少了——笑意︰「既然是回春針的本事,她已經把針賣出去,我只要去找有回春針的人治扶光便是了。」
陳原點頭,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姜如遇此刻正在燈月峰,昨夜她仍舊沒有休息,宗賢如她所料,沒有拒絕她的提議——回春針有那樣的功效,就一定會在各醫修之間推行下去,到時候,如果別的醫修都有回春針,玄陽宗的醫修卻沒有,就是一個大劣勢。所以,讓姜如遇先——玄陽宗的醫修煉制回春針,之後再供——其余修士才是最好的能打響玄陽宗醫修名氣的辦法。
宗賢給了姜如遇十天的摘星樓權限,換取的是︰永久八折購買回春針的特權、先讓玄陽宗每位醫修都有回春針後,回春針再能賣——其余人的特權。
這兩個特權,對姜如遇來說正中她意。
第一個八折看起來她讓了利吃虧,——是,這是一次和玄陽宗合作的機會,玄陽宗這麼多醫修能夠用她制造出的法器,體驗到她煉制出的法器的好,接下來,這些修士都會對她煉制出的法器有一定信任度,當她煉制出他們能用的法器時,他們就會有購買意向。
第二個特權是玄陽宗想用回春針——玄陽宗的醫修打出更高更響的名氣,另一方面,又何不是姜如遇在借玄陽宗的勢?玄陽宗整個門派的醫修都用回春針,別人也會認為回春針的確好。
這是雙贏。
無怪姜如遇現在會計算這麼多,她身上經過的種種事——都告訴她,修真界看重的不僅是實力,還有勢力。她想要以劍問道,首先,得活下去。
其次,修煉途中洗經伐髓等要耗費多少靈石丹藥?當初上陵姜家不就是咬死這一點,讓她自廢修為手筋還盡一切恩情?
姜如遇絕不會在同一個坑上栽倒兩次,她現在得到摘星樓權限,其實可以立即進去看書,十日後再煉制回春針也可以,——她所想的並不只是她一個人煉回春針,而是讓天南姜家的煉器師來煉。
只有一整個家族的力量,才能得到修真界那麼廣袤的市場。如果靠她一人的力量如果想要煉制那麼多針,每天幾套針就能花費完她的時間,到時候她如何練劍?
姜如遇花費整整一夜,不斷煉化掌握著大地之力,溫潤的日光從窗縫灑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像是絕艷的玫瑰染上月華,看不出半點疲態,讓人挪不開眼。
終于——經過姜如遇鍥而不舍的努力,一截青綠色的樹枝在姜如遇手中呈現。
她吹響凝冰笛,清幽的笛聲喚來一只具有青鸞血脈的鳥族妖獸,這種鳥族妖獸名為「疾雲」,其勢奔騰如雷,飛翔的高度極高,連修士都不會飛到那樣的高度去,飛翔的速度也極快,只能讓人見到殘影。
這疾雲可以不懼海浪、不懼高川,把此處到天南姜家月余的路程改為僅僅需要兩天。
姜如遇把這截樹枝綁在疾雲的腿上,讓它飛去天南姜家——這樹枝中有一些大地之力,雖然沒有姜如遇體內大地之力的本源那麼精純,——只要這樹枝落到天南姜家,就會將大地之力導入天南姜家地下的火脈之中。到時候用含有大地之力的火脈煉制出的針,就會具有流動的生機的效果,也就是回春針。
同時,姜如遇也不怕這樹枝去不了天南姜家或者落入別人的手——,她掌控著大地之力,只要她想,哪怕這樹枝已然落入火脈,她也能立即讓——面的大地之力消失。
疾雲盤旋入高空,遠走天南姜家。
姜如遇這才有些休息時間,她以手指輕按眉心,在雪玉般的眉心輕輕按出一個紅印。
「請進。」姜如遇听到外面的動靜,將手從眉心拿下來,恢復淡然無波的模樣,看向來人。
素問峰主含著淡笑走進來︰「姜師佷。」
素問峰主大約是來拿另一套回春針的,姜如遇立刻拿出那套針︰「師伯,這是宋師姐讓我為你留的針。」
素問峰主接——回春針,愛不釋手的撫模︰「來之前我看了看阿離那套針,這套比那套還要好,你真是有奇思巧手。」
姜如遇知道素問峰主說的是客套話,兩套回春針是一樣的。縱然一套是由粗鐵煉制,另一套是由精鐵煉制,——在極冰之焰面前,它們都會變成品質最好的鐵。
姜如遇——︰「到時候天南姜家送來其余回春針,也要請師伯過目。」
素問峰主一笑︰「天南姜家煉器的本事,我信得。天南多兵戈,天南姜家煉器的本事也一流,只是之前天南姜家從不煉器出售,怎麼這次忽然……」素問峰主忽然想到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的事兒,恐怕是一向出世的天南姜家被上陵姜家欺負清醒了,開始為自己謀算?
姜如遇知道,天南姜家煉器的本事的確好,——他們之前一是沒有那個心,二是他們只煉制普通法器,沒有這麼多的天才地寶煉制高階法器,不是高階法器就賣不出價——這次的回春針所需的只是鐵,大地之力姜如遇能夠提供。
這一次,足夠天南姜家賺下第一筆靈石。
她自然不可能這麼直白地說出原因,只道︰「之前時機未到,現在回春針能夠被你們所喜,天南姜家也——樂意做這樣的買賣。」
素問峰主一直盯著姜如遇看,她听說——姜如遇,明面上只有靈心期實力,實際的實力有多少,誰也不知道,她實力莫測。容貌出塵絕俗卻極少和人親近……現在,素問峰主在心——偷偷加上一條︰滴水不漏。
這個姜如遇……素問峰主記得她剛入玄陽宗就和薛歸寧打了一架,那件事傳入素問峰主耳中,她欣賞姜如遇的同時,卻也只認為她是意氣風發的年少修士,如今看來,卻不只如此。
她代表自己時,是少年劍修,如高空明月,不忍蒙塵,當她代表天南姜家時,她也不墮天南姜家一族的威嚴。
听說天南姜家歷代擇家主,都是能者居之……素問峰主心想,姜如遇年紀輕輕遠赴中陸玄陽宗求學,天南姜家也放心她的能力,難不成,天南姜家屬意姜如遇做未來家主嗎?
素問峰主思及此,有心朝姜如遇交好,她道︰「姜師佷說得對,對了,姜師佷的回春針效果的確過人,就連上陵姜家的姜夫人為了——女兒治病,也親自去我們素問峰尋回春針救人。」
她看著姜如遇,提醒——︰「姜扶光的傷勢,之前姜夫人請我去看——,我也估量了一下阿離手中的回春針……僅僅以回春針,無法治療她手上的傷,——姜師佷你還有另一套銀針,你那套銀針能救紅羽,就一定能救姜扶光。我想,恐怕姜夫人下了素問峰就直奔這——,恐怕是為了尋你借另一套針,她現在應該就在路上……」
素問峰主也頗有耳聞凌火道君和上陵姜家一貫的做派,說借,還只是好听的,如果借針不成,說不定要以勢壓人。
畢竟誰願意把針借——仇人之女?借不成可不就要壓人?
姜如遇微垂眼眸,她眼中如浮動碎冰,卻被極長的睫毛遮住。
這件事姜如遇考慮到了,——她並沒有囑咐別人不許說出回春針和回春花針的消息,是因為姜如遇的回春針需要賣出去,難道她不許別人說效果?
只有千年做賊的事,沒有千年防賊的——理。姜如遇並不想以後但凡她煉制出什麼好東西,都得防著上陵姜家,只有上陵姜家不需要她這個東西,她才能放心大膽地煉制、售賣,否則就得擔心上陵姜家來借來搶?
憑什麼?
姜如遇並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可另一方面,她又清清楚楚地認識到,上陵姜家的確霸道,就像一柄無時無刻不懸在她頭上的利劍。哪怕上陵姜家要一絲臉皮,凌火道君也不會要,凌火道君估計只想借機朝她發難。
姜如遇早想到了這一點,她已經做下了相應的準備。
姜如遇抬眸︰「多謝師伯,弟子心中有數。」
素問峰主相信她的確心中有數,能夠這麼快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她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她?素問峰主含笑︰「那好。」她眨眨眼提醒姜如遇︰「忍一時之氣,謀長生之機。他們的無禮,大家都看在眼里。」
這意思就是讓姜如遇不要斗氣,哪怕讓上陵姜家逞一時之快又如何?沒什麼有自己的命重要。照素問峰主看來,上陵姜家雖然勢大,凌火道君也確然是頂尖的高手,——是,如果他們習慣了仗勢欺人胡作非為,靠著這得到了甜頭,以後早晚會踢到鐵板,自有天收。
姜如遇卻不贊同素問峰主的忍氣之說。
她忍受上陵姜家的逼迫傾軋,以後上陵姜家被別的大能修士逼迫傾軋,她就要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上陵姜家得到了報應?姜如遇不喜歡欺騙自己。
素問峰主安慰她那句「他們的無禮,大家都看在眼里」對姜如遇也並沒有任何作用,姜如遇當然知道,上陵姜家逼迫毀去她的手筋,做事太絕,其余修士恐怕不會特別認同,——是這些修士會因此去討伐上陵姜家嗎?不會的,他們只會更畏懼上陵姜家,不敢與之爭鋒。
在實力為尊的修真界,人言輿論的作用比羽毛還輕。
她冰涼的目光中有一絲極淡的茫然,又轉瞬即逝,她之所以茫然,是因為茫然在這就是正——?正道也會看著人死去,在別人的鮮血上自顧自的生活。而她很快釋然就在于,種種考慮並無大用,她需要做的是別人對她加諸刀劍,她就以劍相報。
別人的刀如果污濁,那她回擊的劍也會沾染同樣的血色。
而其余時候,她的劍澄澈干淨,鋒銳無瑕。
姜如遇心境一動,她強行壓住自己的修為不要進階,喉嚨——有些血意,被她面無表情咽下去。
「姜師佷?姜師佷?」素問峰主忽然察覺到一直冷冰冰的姜如遇在剛才那瞬,身上好像多了一股矛盾駭人的氣質,她不由出言提醒。
姜如遇朝她看——來,又恢復如縈繞冰雪一樣的冷色,素問峰主一笑︰「你听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听了。」姜如遇回答,「多謝師伯賜教。」——
她不會這麼做,不只如此,這一次她將寸步不讓,如果能引來凌火道君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