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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

他深深地看了靈鶴一眼。心想等懷妄回來,一定要告訴懷妄他養的靈鶴格局有多大。

轟隆!頭頂一聲驚雷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兼竹凝神望去, 卻見那山巒之上,似有一天羅巨陣,符文密織、雷鎖交布,運行九轉七星, 殺變無窮。

那符文,同前兩次傳送陣上的如出一轍。

四周靈力被其牽引著,如滾滾沙塵細密洶涌, 盡數匯于斬停峰。暴漲的靈力驚動了周圍幾座主峰的長老,五人皆飛身而出。

洞迎真人看向斬停峰上的符陣,皺眉低喃,「符出瀛洲……」

「怕是有蹊蹺!」歸庭真人和另一長老道, 「我們先去尋掌門。」

二人化作白光飛逝, 其余三人陷入沉思︰

「瀛洲符陣為何會出現在我宗門?」

「前幾日天闕宗少宗主突然來訪,該不會……」

「接待他的可是那身份不明的弟子兼竹!?」

懷疑在這一刻攀至頂峰, 他們相視幾眼, 同時轉身飛向蒼山。

……

席鶴台上一片霜雪, 蒼茫素縞。唯有一抹蒼色只身立于雪中,在動蕩的氣流中翻動。

兼竹抬起頭, 三道白光轉瞬便至蒼山上方, 洞迎、須岐、守塵三位長老臨空而立。

蒼山有懷妄設下的禁制, 外人進不來, 他們便站在結界外。

「弟子兼竹,你涉嫌對外勾結戕害長老,勸你自行出山, 同我們去刑堂接受審訊。」

兼竹揣著袖子站在結界內,像個看門大爺,「長老,做人要講點道理,不講道理也要講邏輯。」

哪有壞人像他這樣咸魚,天天種菜逗鳥。

洞迎真人道,「你身上疑點頗多,你若問心無愧就叫天闕宗少主來當面對質。」

「他被家里逮回去了。」兼竹說,「我可以同他傳訊。」

三名長老便齊齊杵在結界外,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只見兼竹模出一塊傳訊石,姿態坦然,動作嫻熟,廣袖一揮,靈識掃過。

片刻,無事發生。

「………」

兼竹默了默,又掃,再掃,傳訊石像是廢了一樣,毫無動靜。

結界外的三名長老已經將法器掏出來了,他強作鎮定地收起石頭,「山里,訊號不好。」

須岐真人沒耐心陪他瞎謅,舉起法器就要強行破開禁制。

旁邊守塵真人抬手攔住他,轉而對兼竹道,「你在蒼山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待仙尊回來,他也不會護著你。」

兼竹兩袖灌風,在身側鼓起。

他看著結界外三名長老,忽而一笑,抬步踏出蒼山結界,「我問心無愧,便接受這審訊。」

他本就沒想在這蒼山中躲藏,天地煢煢,他可以依靠懷妄,也可以孑然獨立。

刑堂審訊室。

四壁由玄鐵打制,縛身鎖結環相扣,光線幽暗。兼竹兩手被拷了起來,沉重的鎖鏈拖在地面,鎖環緊扣他細白的手腕,濕冷如蛆附骨。

他靠著鐵壁,一手搭在膝蓋上。

須岐、守塵去斬停峰外替檜庾真人破陣護法,留下洞迎在審訊室外守著他。

洞迎規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做了什麼趕緊補救,迷途知返尚能留條性命。」

兼竹嘆氣,「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麼。」

洞迎掰著指頭同他細數,「隱瞞修為混入大選,試煉途中消失不見,曠課整天不知所蹤,與檜庾積怨頗深,和瀛洲少宗主私交甚篤,出事後少宗主連夜跑路……」

「可以了。」兼竹趕緊止住洞迎的話頭,「再說下去我都要懷疑自己了。」

洞迎,「是吧?」

「……」

兩人相對沉默了會兒,兼竹不堪冷清,從乾坤袋中模了把葵花籽出來磕著打發時間,順便勻了洞迎一把。

 嚓 嚓……冷冰冰的審訊室里一時被此起彼伏的脆響填滿。

洞迎磕著葵花籽給他轉播最新訊息,「掌門已經去察看檜庾的情況了,你既然不認,那就等消息吧。」

「無礙。」兼竹 嚓 嚓,「我最擅長的就是荒廢時間。」

「……」

審訊室濕冷沁骨,有斷斷續續的水聲「滴答、滴答」響起,待久了也是種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刑堂外傳來一陣動靜。

歸庭真人走進來,他看見地上兩小堆葵花籽殼,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後道,「掌門傳喚,帶弟子兼竹到斬停峰。」

洞迎狀似無意地伸出腳,把葵花籽殼踢到凳子下面,轉頭將兼竹放出來。

兼竹揉揉手腕,施施然跟上,「走吧。」

兼竹被洞迎、歸庭兩人帶到時,檜庾已被放在榻上,閉目未醒。

他面色青白,脖頸以下泛著不正常的血紅,源于靈氣暴漲快要撐破經脈。

他的經脈和符陣一起被宗門內幾位大能合力封鎖了起來。命保住了,但靈力阻滯無法再使出。

未乙從榻前回身,「你可知情?」

兼竹道,「我很意外。」

未乙細細打量著他的神色,「門中都說你和檜庾積怨頗深。」

一屋子人,五位長老一位掌門,還有屋門口守著的幾位鎮山護法,全都靜下來觀望著他。

兼竹,「怎麼會,我們是相愛相殺。」

眾人,「……」

未乙沉吟,「現在檜庾昏迷不醒,你的一面之詞實在無法令人信服。」

兼竹不語,未乙說的是事實。因果相伴相生,從他介入瀛洲符陣之時起,就注定被牽扯其中。

細白的手指兜在袖子里摩挲了兩下。他開始考慮突破臨遠大能的封鎖,自行去往瀛洲找尋線索的可能性。

眼看屋內氣氛愈發緊繃僵持,幾名長老相視一眼,對兼竹的處置已有了決斷。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未乙看向門外,「出了何事?」

一名護法轉身出去,很快又匆匆回來,「回稟掌門,幾十名內門弟子正在斬停峰外請命!」

兼竹心中一怔,倏地抬眼。

掌門也愣住了,側頭看了眼兼竹,大步往外走,「看看去。」

……

一行人到了斬停峰外。

放眼是天地浩渺,頭頂是蒼穹巨陣。映著遠處的重山疊巒,門中最頂尖的三十余名弟子站在長階前,統一的蒼色弟子服整整齊齊。

兼竹跟在掌門身後,心口驀地一震。

未乙沉聲,「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掌門,我等請求暫緩對兼竹師弟的處置!」

「為何?」

何師兄揚聲,「兼竹師弟並未記恨檜庾長老,前些日子長老授課險些失誤,是師弟出手相助。」

此事門中只有當時上課的弟子知曉,未乙同周圍幾名長老相視幾眼,凝重道,「此事當真?」

許師姐堅定,「承人之恩,不敢欺瞞。」

其余同門紛紛抱拳,「煩請掌門長老三思!」

眾聲回蕩在山門間,滌蕩雲天。

少年心性,筆直純良。

只知受人之恩,若在不該沉默時沉默,又談何同門。至于什麼復雜世道、陰謀算計,還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兼竹忽地想起那日屋檐細雨,被雨水浸濕的瓦當上「臨遠濟世」四個大字。

筆鋒蒼遒,騰龍盤雲。

他本是為懷妄而來,卻頭一次生出了宗門的信念感。

……

在場弟子皆是掌門、長老門下愛徒,眾人請命,他們多少有了權衡。

眾弟子被遣散後,兼竹站在山門前,看著未乙頭疼地薅胡須。

洞迎真人把未乙的手拿到拂塵上,讓他換了個地方薅,「實在不行,先將弟子兼竹關在刑堂,待檜庾醒了再問問他是什麼情況。」

兼竹一听又想溜了。他不想被關在刑堂,條件差倒是其次,主要是束縛了他自由的靈魂。

未乙薅掉幾撮毛,「也不知道檜庾什麼時候能醒。」

兼竹禱告,「不要急。讓我們雙手合十,許個心願,仰望天空,就能實現。」

「………」

未乙正要斥他荒唐,天際便劃過一道流星。

兼竹啪地合掌!他的信念感太強,幾名掌門長老也下意識跟著閉目許願︰

「保佑,檜庾長老立馬睜眼。」

片刻安靜後,他們跟前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兼竹睜眼,只見懷妄站在面前。

多日未見,懷妄依舊那般清冷俊美,如雲端謫仙。銀發規整地束于冠中,只是外衫稍微有些不整,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來。

掌門幾人放下手,面上微赧,「仙尊。」

懷妄應聲,又看了眼兼竹。後者衣擺浸濕了一塊,隔了一米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帶的濕寒之氣,應是在刑堂待過。

有的人愈冷愈艷,兼竹便是這般。身上寒氣未散,唇色卻是殷紅,襯得面上更白,眸色更濃。

懷妄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

頭頂符陣的存在感十分強烈,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道,「帶本尊去看看。」

「是,仙尊。」

兼竹抬步跟在一行人後面,衣袂飄蕩間,卻發現袖擺已被烘干。

……

回到檜庾屋里,掌門幾人站到一旁,懷妄三兩步走到榻前,伸手隔空一探。

兼竹揣著重新干爽的袖子,看向懷妄的側顏。後者眉心隆起,薄唇緊抿,想必情況不容樂觀。

沒過多久,懷妄撤回手,「暫無性命之憂,但靈力不可再用,除非知其癥結所在。」

未乙滿是愁色,「門中竟會發生這樣的事,莫不是混入了奸細?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打擊我臨遠第一先仙宗的地位?」

他還在喋喋不休,拂塵的毛一把一把地掉,忽然听到懷妄開口,「本尊去趟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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