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正在狂奔而來, 補足訂閱可立馬相見∼ 他想的是如果被帶走關入地牢,大不了再祭出一件家當來逃跑;或者懷妄良知未泯,私下去叫掌門放了他。
結果懷妄就這麼光明正大地來了, 勇得一批。
人群中,江潮雲驚喜出聲,「兼竹道友!」
人不但被保釋了,還能被懷妄仙尊帶回蒼山, 果然是天選之子!
江潮雲側頭瞥了眼江殷,用盡平生陰陽之功力,「喔∼多大臉能讓宗門改規矩?宗門內都是掌門說了算?」
他揚眉吐氣, 「嗤。」
江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指節在袖口攥得發白,後背打著顫。他想不通憑什麼這樣一個普通的修士,謊報修為、反抗長老、比試途中玩消失, 還能得到那天下第一人的青眼!
所有人都震驚了, 檜庾手里攥了截鐵鎖,呆了呆又迷茫地看向掌門。未乙真人朝著上方的懷妄施禮, 「仙尊這是何意?」
「不是剛好缺人手。」懷妄瞥向兼竹, 「找來看山護院。」
兼竹, 「……」
這理由听起來比迷路還扯淡。
但開口的是懷妄,眾人心想︰那沒事了。
檜庾還想再反駁兩句, 就被身後幾名長老拉住︰
「仙尊留人, 肯定是有什麼深意……」
「這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了。」
「反正蒼山有仙尊看著, 估計沒法造作。」
兼竹朝幾位長老投去深長的一眼︰就這麼當著他的面大聲逼逼, 未免也太過耿直。
幾句話間,懷妄已經轉身,他看兼竹還待在原地听小話, 沉聲道,「還不跟上?」
兼竹飛身而上,「品味一下宗門的風土人情。」
他臨走前轉頭同江潮雲眨了眨眼︰回聊。
江潮雲不太熟練地回眨了一下。
……
重重山巒在腳下掠過,細軟的雲絮繞過身畔。風迎面吹散了兩縷長發,兼竹隨意散了重新扎在腦後。
懷妄開口要他大概是出于道德責任,不代表自己是特別的。但懷妄願把他帶回蒼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做人要多想想好的一面,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兼竹盤坐在虛空中,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內心十分祥和。
旁邊懷妄轉過來,皺眉道,「你信佛?」
嚴格來說,臨遠仙宗信道,就連弟子服背後都繡有太極陰陽魚。
兼竹放下手,海納百川般包容,「對儒釋道我向來一視同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需要的情況下我擇優。」
懷妄沒見過流動性這麼強的信仰,「修道需專注。」
兼竹挑眉看他,「那仙尊呢,專注的是什麼道?」
前方已至蒼山地界,懷妄抬手揮了揮,兼竹身上便閃過一道光,接著兩人毫無阻攔地進入了結界中。
懷妄落在席鶴台上,幾乎要融入這雪色,「與你無關。」
兼竹,「……」
兩人一前一後,兼竹跟著懷妄繞過他的庭院徑直上了後山。
後山是一片梧桐林,粗壯的枝干高聳入天,覆著霜雪,一片蒼茫。
懷妄走在前方,背影平直而挺拔,銀色的長袍在走動間翻起,日光從頭頂的蒼梧枝椏投下,光影斑駁。
兼竹跟在他身後,「這片蒼梧都是仙尊親手栽的?」
懷妄腳步微頓,「蒼梧為蒼山特有,你是如何得知?」
兼竹漫不經心,「听我那老相好說過,說有機會帶我來看蒼梧。」
懷妄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兼竹口中的「老相好」是指他雲戀愛的前夫。他神色未動,「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進不了蒼山。」
兼竹笑了笑,「孔雀還知道開屏,和道侶吹下牛也不是不可以。」
懷妄聞言沒再說什麼,他對情.愛之事並無感觸。
出了蒼梧林往山上再走一截,有一處被削平的空地,中央搭了間木屋。木屋比起懷妄現在的庭院要簡單一些,但搭建得結實,也不顯得粗陋。
懷妄停在空地前的石階上,「你以後住這里。」
兼竹越過他走上前,「仙尊不是一個人住,怎麼還有間空屋?」
「養鶴之後搬了。」
「原來如此。」兼竹了然,「生活水平的提高果然都是從養寵物開始。」
「……」
吱呀——兼竹推門而入,塵封的氣味撲面而來,頭頂屋縫間落下些灰塵。
「你自己收拾。」懷妄說完轉身離開。
兼竹站在門口看他背影走遠,銀袖鎏金,如颯踏的流雲,消散在蒼梧林之間。
弟子大選結束,被淘汰的人今日便離開,剩下的人拜入宗門,明日正式開始修習。
兼竹的身份比較微妙,他是懷妄開口留下的人,卻並沒有拜入懷妄門下。
也就是說,他是個無師游民。
好在宗門內授課不是按師門來的,而是根據修為層階分了講堂。兼竹理論上是元嬰期,現蒼山弟子中最高修也不過元嬰,和他同堂的都是各峰關門弟子,大部分是金丹、偶有幾名元嬰。
剛入宗門便跟著第一梯隊的弟子們修習,兼竹細品了一下自己的處境。
翌日,他換了內門弟子服去講堂。
蒼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腰封緊束,勾勒出漂亮的弧線。外衫一罩盡數遮擋,一枚朱瑗掛在胯側,行走間若隱若現。
兼竹很少穿其他顏色的衣衫,一是懶得挑顏色款式;二是懷妄每天都銀閃閃的,青色護眼。
他穿過蒼梧林走到席鶴台時,銀閃閃的懷妄正在崖邊凝練劍意。
日出東方,紫氣混元,朝陽在懷妄挺直的輪廓上籠了層金光,側顏如玉。磅礡的劍意攪動雲巔,又如流沙散聚,翻動在他掌心。
劍止,風停。懷妄看向不遠處的兼竹,大概是第一次在蒼山見到內門弟子服,他反應了一下。
兼竹走過來,「仙尊好劍。」
劍刃側過一道銳光。兼竹,「法。」
懷妄收回眼神,兩人之間隔了五六步,兼竹沒說話,懷妄也沒有。一個是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另一個是什麼都沒放在心上,相對無言的氣氛竟然也不尷尬。
隔了十來秒,懷妄側頭,「你還不走?」
稀薄的晨暉從與視線齊平的雲海間泛起一線橘紅,兼竹正朝著天際,暖色落滿眉眼。
他合目深呼吸,「吸口陽氣。」
懷妄開始思考是不是不該把人留下。
在被丟出蒼山之前,兼竹自覺溜走。
到了前山學堂,一路都是內門弟子三五結伴去上課。有幾人注意到他,多看了幾眼又轉回頭去小聲私語。
兼竹恍若未覺,徑直到了上課的地方。
講堂內,大半弟子已經入座。兼竹從門口踏入時,堂內靜了一瞬,坐席間有視線交匯。
他挑了後排一個位置坐下。周圍有幾人正襟危坐不去看他,顯然是昨日的流言一夜傳遍,想同他保持距離。
也有人不在意流言的,三三兩兩靠過來︰
「兼竹師弟,你初來乍到,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找師兄們。」
「我是洞迎真人門下許師姐,師弟你可真是生得俊俏,要不要考慮第二春?師姐介紹給你∼」
兼竹揣著袖子,「多謝師兄師姐,我第一春還沒完全凋謝。」
眾人,「……」
許師姐憐愛,「你果然好痴情。」
聊了幾句便到了授課時間。門口走入一道身影,伴隨著熟悉的厲呵,「都回位置上,準備上課!」
兼竹從圍在桌前的幾人縫隙間抬眼,正對上檜庾真人不滿的眼神。
眾弟子瞬間作群鳥散,檜庾瞪了他一眼開始授課。
兼竹的位子斜對窗口,課上了會兒,窗口走過兩人往里看了一眼,又匆匆跑開。沒過片刻,又有一名弟子狀似無意地路過,轉頭看了眼兼竹。
課還沒上到一半,外面已經晃過好幾波人。檜庾終于忍無可忍,把書簡「 啷」一放,「弟子兼竹,給我站後邊去!」
兼竹和他講道理,「長得好看不是我的錯。」
四周傳來克制的悶笑,檜庾氣得抬手在窗上加了道結界,阻斷了外界觀摩的視線。
一節課終了,檜庾氣 地走了。他覺得最氣的就是有氣沒地方撒,他總不可能叫兼竹下次換張臉來上課。
弟子們下課後三三兩兩離開,兼竹剛起身,先前的師兄師姐們又圍過來。
師兄拍拍他,「師弟,你美貌名動宗門,大家都好奇想來看看,過段時間就好了。檜庾長老也只是脾氣大,人還是很好。」
兼竹心說名動宗門的可能不止是他的美貌。
還有他的才情。
他說,「我知道。」
許師姐看他沒受影響,開開心心地換了個話題,「對了,蒼山怎麼樣?」
師兄也好奇,「你和仙尊相處得如何?」
旁邊另一人,「仙尊會指點你修行嗎?」
兼竹,「清貧,不熟,基本見不上。」
他們,「……」
「算了。」最開始安慰他的何師兄說,「這才正常。不要灰心,不要喪氣,師兄們今晚帶你去見識新天地!」
兼竹頭頂緩緩冒出問號︰?
何師兄嘻嘻笑,「換身光鮮亮麗的衣衫,咱們下山玩。」
兼竹很懷疑,「我們能私自下山?」
何師兄霸氣地攬住他的肩,「怕什麼,只要不被發現就行。況且蒼山沒有別人,仙尊一心向道,哪兒會管你!」
兩秒後,兼竹輕輕撫掌,「真有道理。」
兼竹側身避開那排浪般的劍意,剛躲過一道,懷妄的身影便追至跟前。
看樣子對方已經歇下,銀發披散在身後,身著雪色底衫,肩頭隨意搭了件外袍。他頭頂一輪皓月,身姿卻比月華更耀眼。
懷妄眉目清冷,面容如玉,一截小臂伸出袖袍,提劍掃來時手背青筋鼓起。
「何人擅闖我蒼山!」
兼竹避開劍鋒,幾件高階法器和符陣不要錢似的丟出去,擋住了懷妄密如針雨的攻擊。
他變換了聲線,「故人。」
!令無數修士眼紅的法器寸寸碎裂、一息折損,顯示著對方出手的毫不留情。「既是故人,何不正大光明地來?」
兼竹挑唇一笑,「我們是地下情。」
「胡言亂語!」似是被他的話語激怒,殺招轉瞬即至。
兼竹行動受限進退不得,兩人間距離迅速拉近,冰冷的劍鋒就要刺入他身前——
他呼吸一滯,懷妄是真不認得他了。
嗡……一道六爻陣法自銀色發帶中沖出,驟然將他裹住,天階法術生生抵住了懷妄大乘期的劍意。
兼竹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面容,心口憋著一股氣。驀地,他氣極反笑,伸手撫上對方胸口。
那是一個人的命門,他手下卻不帶一絲殺氣。
在懷妄因錯愕而停滯的剎那,兼竹尾音輕挑,「听說仙尊修成了無情道?」
手心下的胸膛劇烈起伏,懷妄眼底結了霜雪,「與你何干。」
轟隆!六爻破陣,鋒刃法訣齊齊落下。又一法器金剛罩自乾坤袋中祭出,硬是將大乘期修士拖住。
兼竹趁機化神抽身,走之前卻指尖一挑。嘩啦——衣帶抽離,雪色的底衫在月光下散開,獵獵翻飛,露出懷妄完美緊實的上身。
配上那冷到極致的面容,宛若神祇。
在金剛罩被懷妄一劍捅個稀巴爛前,兼竹飛速逃出了千百里遠。
衣帶在夜風中飄搖了兩下。
爽了,他想。
……
城中客棧內。
吱呀,客房的門打開又合上。
指風一竄,桌上燭火倏地點燃,映亮了兼竹的臉,他的面紗已經摘落,指尖勾著一條衣帶晃晃悠悠。
雪白的衣帶裹著細長的手指,在暖色的燭光下流露出一絲曖昧。
而懷妄,就要這麼敞著衣衫回去。
兼竹露出肆虐的笑容。
過于造作的笑容牽動了腰間的傷口,他「嘶」地吸了口氣將衣帶塞入乾坤袋中,隨即走到榻前坐下,低頭解開自己的衣襟。
燭火幽微,一道紅痕橫剌于腰間,在黑衣白膚的反襯下如雪中紅梅般刺眼。
蒼山道法霸道徹骨,他一邊要抵擋大乘期跨境界的威壓,一邊還有同懷妄對峙,強撐著逃走已是極限。
還好身上帶著先前懷妄送他的家當。
大概當時的兩人都沒想到,這些防身用的高階法器竟然會用在抵御懷妄的殺招上。
兼竹指尖沾了點藥膏出來細細抹上傷處,冰涼的觸感緩解了一絲痛感,想要完全愈合至少得五六天。
他擦過藥後合上衣襟,解後的發帶,墨發順著肩頭滑落,散入襟頭。
豆燈之下,如流光軟玉。
銀色的發帶上覆了精深的五行符文,末端墜一滴血紅玉。玉上刻一「蒼」字,取自懷妄的凡塵化名「蒼譽」——去懷旻蒼,不著妄譽。
靈識探入其中,懷妄留下的防御道法已有裂痕,最多能再抵大乘一擊。而通行令毫無反應,想來應是兩人的道侶契失效,失去了媒介。
夜風穿過窗縫,桌上的燭火躍動了兩下,橘黃的火光偏折,落入兼竹眼底。
他思索片刻,隨後收好發帶,指風熄滅桌上燭火。
室內暗下來,兼竹合衣躺在床上。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兩日後,臨遠宗弟子大選。
天剛蒙蒙亮城中便有了人聲,路邊商販也早早開了門。
江潮雲一行人剛走出客棧,就看見門口立了道人影。
寬大的帷帽垂下白紗,一襲青衫如初見時那般素淨。晨風穿堂,帶起白紗在他身後躚翻,似要與那遠處蒼青的天際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