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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廣袖一振推門而出,迎著燦爛的朝陽去往學堂。
他今天早上耽擱了一陣,到學堂時已臨近上課。周圍同窗跟他打了個招呼, 何師兄隔著幾個座位正想找他聊天,門口便傳來一聲「歸座」。
兼竹抬頭,卻見進來的是洞迎真人。
相比嚴苛的檜庾,洞迎看上去親和很多, 他同眾弟子道,「今日起,由我來代檜庾長老授課。」
坐席間一片交頭接耳。
兼竹想起那次檜庾的失誤, 猜想後者也許是狀態不佳,在閉關休整。
下一刻又听洞迎道,「檜庾長老在準備突破。」
眾弟子驚訝相視︰「長老要突破了?」
「檜庾長老在分神後期停滯已久,想必也該突破合體了!」
「看來我們臨遠宗除了掌門, 便要有第二位合體期大能了。」
兼竹微微蹙眉︰以檜庾現在的狀態突破?怕是不妥。
旁邊一名師兄見他蹙眉, 安慰道,「師弟你別擔心, 就算長老突破了合體期, 也不會變本加厲地為難你。」
兼竹, 「……」
兼竹,「師兄多慮。」
他很好奇, 外界到底是如何看待他和檜庾。
上午的課業結束, 兼竹和江潮雲約了去膳堂用午膳。
修士到了金丹便可闢谷, 但想吃東西和闢谷有什麼關系?
到了膳堂, 江潮雲已經打好飯坐在桌邊了。
兼竹去領了自己那份回來坐到江潮雲對面,後者立馬坐正,直勾勾地盯向他碗里, 「你為什麼多個雞腿?」
兼竹拿筷子戳下一塊雞腿肉,在江潮雲眼紅的目光中細嚼慢咽,「打餐的小師弟說我是今天第六百三十一名幸運弟子。」
江潮雲捏緊了筷子,「好隨機的幸運數字!」
直到兼竹三兩下啃光了雞腿,江潮雲灼熱的視線才稍有減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近況。
江潮雲,「你最近在做什麼呢。」
兼竹,「種菜逗鳥。」
江潮雲,「……?」
兼竹看他面上的神色屬實迷惑,又加了一句,「修行。」
江潮雲跳過他十分勉強的找補,「算了。但你不是來臨遠找人的嗎,怎麼也沒看你著急,人找到了?」
「人海茫茫,好比大海撈針。」兼竹頓了一下,「我是說比喻的針。」
懷妄還是很有資本,他不能隨意污蔑人。
江潮雲,「……你不說我也沒想這麼多。」
兩人相對沉默了十幾秒,江潮雲開口打破微妙,「你要不要同我說說他的特征,我幫你四處散播。」
這措辭听起來就很不祥。兼竹盡量忽略,閉眼回憶著兩人絲絲縷縷的過往,薄唇微張,「他靜如處子,動如月兌兔。」
江潮雲臉上又浮出些許迷惑。
兼竹繼續,「氣質絕佳,力能扛鼎。」
「……」江潮雲實在不太懂兼竹的審美,料想他那前夫必定是天仙猛男似的人物。
他說,「你還有什麼願意分享的小故事也可以告訴我,我到時候寫成你倆的二人小傳,先在宗門內試發行個幾百冊。」
兼竹欣然接受,並向他推薦了何師兄,「遣詞造句方面可找他幫忙潤色。」
「行,到時候出了書我也給你們蒼山送兩冊。」
達成一致後,兩人換了個話題。
江潮雲拜入了洞迎真人門下,眼下洞迎真人要替檜庾真人代課,想必單獨指導他們的時間就少了。
江潮雲愁了會兒,又換了個角度看世界,「不過檜庾長老專注突破,這段時間就沒人刁難你了。」
兼竹,「……不,長老真沒刁難我。」
「宗門內早就傳遍了。」江潮雲不信,並順口押了個韻,「別怕私下被欺壓,宗門永遠是你家!」
兼竹幽幽嘆了口氣,心想等檜庾長老出關,一定邀人在這春花爛漫的宗門內攜手環游。
傍晚回到蒼山。
兼竹例行晃去照看自己的菜苗。今日懷妄沒在屋里關著窗看書,而是坐在院里那石桌後烹茶。
熱氣繚繞,銳利冷硬的五官被白煙模糊得稍顯柔和。
兼竹進來時,滾水沸騰,陶瓷壺蓋「啪嗒」跳動了一下,邊緣漫出些水痕。
骨節分明的手指提起壺蓋放到桌上,似是感受到燙度。懷妄頭也不抬,「為何徹夜未歸?」
兼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裝得還挺像。
他悠悠道,「昨晚去做好人好事,耽誤回宗門的時間了。」
「好人好事?」
「扶一位被高空拋物砸中的老公公過馬路。」
「……」
懷妄那張淡漠的臉上少見地浮出了一絲匪夷所思的神色。他抬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兼竹看他有口難言,心情一下好了八個度。
懷妄被哽了半晌,轉而冷下臉告誡他,「昨日你私自離開宗門,念你初犯,既往不咎。若有下次,當按門規處置。」
「仙尊準備怎麼處置?」兼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像是戲笑,「是不是要吊起來打?」
懷妄一時語塞,接著道,「罰你到寒潭中坐一宿。」
兼竹配合,「我超怕的。」
懷妄又瞥向那片綠油油的菜地,「再把你的菜苗都拔了。」
然而不等兼竹回應,一直杵在旁邊的靈鶴突然拍起翅膀,發出抗議,「咯咯咯!!!」
兼竹不給面子地笑出來,「呵。」
「……」
懷妄抿著唇站起身,冷冷掃了一眼吃里扒外的那只鶴,轉身回屋了。
屋門「 」地關上!
石桌邊的茶壺還在咕嘟咕嘟沸騰。桌上一杯熱茶余溫未散,茶湯清亮,上好的君山銀針垂直立于杯底,上下浮動著。
水面晃著一團將沉的日光。
兼竹伸手薅了薅靈鶴的腦袋,「乖崽,菜湯少不了你的。」
「咯咯咯咯∼」
這幾天不是種菜逗鳥,就是喝酒逛街,兼竹感覺自己硬生生把修仙世界過成了種田生活。
今日無事,他干脆重拾修行。
剛才懷妄提到寒潭,寒潭听上去能凍死個鳥,實際對修行大有裨益。
他之前也听懷妄說過,蒼山的寒潭直通靈脈,四周是寒意徹骨的泉水,中心地層卻有離火常明,熔岩滾滾。
兼竹出了院門,朝著寒潭的方向走去。
他要開啟自己的快樂大冒險,蕪湖!
穿過高大的梧桐林,一片靜謐中唯有落泉聲嘩嘩作響。
水花濺起,本該結冰的溫度下卻依舊流動著活水,四周無溝渠排水,也不知最後流向了何處。
懷妄剛回屋,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兼竹褪下外衫襪履放到岸邊,就著中衣「撲通」滑入潭中。
池面漾開一圈波紋,寒氣立馬鑽入四肢百骸。
近潭邊池灘較淺,素白的中衣漂在水里,池面剛好淹沒胸口。
兼竹盤腿而坐,四下無外物干擾,他靜息闔目,使心同太空,十氣皆通。功法運轉過幾個周天後,寒氣渾然體內,與自身靈氣相交融。
這寒氣對他完全不構成任何影響。
沒多久,兼竹寡淡地睜開眼︰呵,寒潭,不過如此。
他十分狂妄地睥睨了一下懷妄的大水池,接著微一提氣,扎入水面朝著池潭中央游去。
日頭早已落下,月隱于積雲,微光投入池面,照不進黑洞洞的潭底。
水流穿過他衣衫和身體的間隙,越往里越深,壓迫感撲面而來。
至中央,潭底陡然陷落。下方似一鍋滾油,表面平靜,卻藏著沸騰的溫度。
兼竹停了下來,身後的發絲散落漂浮水中,角向上翻起,露出光潔的腳背,一截小腿瑩白如玉。
他伸出那只瑩白如玉的腳,在冰與火的交界試探著——燎原的熱意瞬間沿著經脈燒過!
兼竹滿意地尋了處交界坐下︰這才刺激。
氣灌五髒,入下丹田,至三星,下達涌泉。他按照自己慣用的功法修習了幾刻,識海之中忽然一燙!
「嘶……嗯。」眉心下意識擰起,兼竹唇角溢出一串氣泡,他沒有睜眼,心決運轉凝神感受那處烙印。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他猜想可能是懷妄的冰火大水池功效非凡,總會出點狀況。
就像掉落懸崖會有功法秘籍,闖入山洞會有大能骸骨……懷妄的池子里,說不定有什麼驚世絕倫的新天地。
兼竹沒有中斷修行,細細感受著越發滾燙的烙印。漸漸的,他只覺識海深處有股吸力將他拉入,意識沉淪,對外界的感官也慢慢被屏蔽。
背脊竄上一簇火苗,身體另一半卻浸沒冷泉,混混沌沌如墜夢魘。
恍惚之中,兼竹咸咸地想︰自己好像一條深水烤魚……
細密的氣泡從他口鼻間溢出,飄上頭頂池潭表層。
驀地,頭頂蕩開幾層水波,緊接著胳膊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拽住往上一拉——
沉溺陡然被擊碎!兼竹睜眼,水光中透出一抹雪白。鉗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修長有力,甚至拽得他有些疼。
清醒過後,窒息感瞬間襲來,他下意識伸出手,勾住了面前這人的腰身,像只張牙舞爪的八爪魚掛了上去。
胳膊上的力道一下收緊。
嘩啦!水面被沖破,濺落一池月色。
兼竹摟著懷妄的腰,兩人身前緊貼。墨色的發絲水痕蜿蜒,水珠順著弧度優美的下顎線緩緩滑落。
他還沒抱熱乎,就被懷妄拎著胳膊扯開。
雪月之下,懷妄眉睫沾濕似覆著薄霜,垂眼而來冷意比寒潭更甚,「不要命了?」
兼竹愣了愣,沒想過懷妄會來。
他想的是如果被帶走關入地牢,大不了再祭出一件家當來逃跑;或者懷妄良知未泯,私下去叫掌門放了他。
結果懷妄就這麼光明正大地來了,勇得一批。
人群中,江潮雲驚喜出聲,「兼竹道友!」
人不但被保釋了,還能被懷妄仙尊帶回蒼山,果然是天選之子!
江潮雲側頭瞥了眼江殷,用盡平生陰陽之功力,「喔∼多大臉能讓宗門改規矩?宗門內都是掌門說了算?」
他揚眉吐氣,「嗤。」
江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指節在袖口攥得發白,後背打著顫。他想不通憑什麼這樣一個普通的修士,謊報修為、反抗長老、比試途中玩消失,還能得到那天下第一人的青眼!
所有人都震驚了,檜庾手里攥了截鐵鎖,呆了呆又迷茫地看向掌門。未乙真人朝著上方的懷妄施禮,「仙尊這是何意?」
「不是剛好缺人手。」懷妄瞥向兼竹,「找來看山護院。」
兼竹,「……」
這理由听起來比迷路還扯淡。
但開口的是懷妄,眾人心想︰那沒事了。
檜庾還想再反駁兩句,就被身後幾名長老拉住︰
「仙尊留人,肯定是有什麼深意……」
「這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了。」
「反正蒼山有仙尊看著,估計沒法造作。」
兼竹朝幾位長老投去深長的一眼︰就這麼當著他的面大聲逼逼,未免也太過耿直。
幾句話間,懷妄已經轉身,他看兼竹還待在原地听小話,沉聲道,「還不跟上?」
兼竹飛身而上,「品味一下宗門的風土人情。」
他臨走前轉頭同江潮雲眨了眨眼︰回聊。
江潮雲不太熟練地回眨了一下。
……
重重山巒在腳下掠過,細軟的雲絮繞過身畔。風迎面吹散了兩縷長發,兼竹隨意散了重新扎在腦後。
懷妄開口要他大概是出于道德責任,不代表自己是特別的。但懷妄願把他帶回蒼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做人要多想想好的一面,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兼竹盤坐在虛空中,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內心十分祥和。
旁邊懷妄轉過來,皺眉道,「你信佛?」
嚴格來說,臨遠仙宗信道,就連弟子服背後都繡有太極陰陽魚。
兼竹放下手,海納百川般包容,「對儒釋道我向來一視同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需要的情況下我擇優。」
懷妄沒見過流動性這麼強的信仰,「修道需專注。」
兼竹挑眉看他,「那仙尊呢,專注的是什麼道?」
前方已至蒼山地界,懷妄抬手揮了揮,兼竹身上便閃過一道光,接著兩人毫無阻攔地進入了結界中。
懷妄落在席鶴台上,幾乎要融入這雪色,「與你無關。」
兼竹,「……」
兩人一前一後,兼竹跟著懷妄繞過他的庭院徑直上了後山。
後山是一片梧桐林,粗壯的枝干高聳入天,覆著霜雪,一片蒼茫。
懷妄走在前方,背影平直而挺拔,銀色的長袍在走動間翻起,日光從頭頂的蒼梧枝椏投下,光影斑駁。
兼竹跟在他身後,「這片蒼梧都是仙尊親手栽的?」
懷妄腳步微頓,「蒼梧為蒼山特有,你是如何得知?」
兼竹漫不經心,「听我那老相好說過,說有機會帶我來看蒼梧。」
懷妄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兼竹口中的「老相好」是指他雲戀愛的前夫。他神色未動,「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進不了蒼山。」
兼竹笑了笑,「孔雀還知道開屏,和道侶吹下牛也不是不可以。」
懷妄聞言沒再說什麼,他對情.愛之事並無感觸。
出了蒼梧林往山上再走一截,有一處被削平的空地,中央搭了間木屋。木屋比起懷妄現在的庭院要簡單一些,但搭建得結實,也不顯得粗陋。
懷妄停在空地前的石階上,「你以後住這里。」
兼竹越過他走上前,「仙尊不是一個人住,怎麼還有間空屋?」
「養鶴之後搬了。」
「原來如此。」兼竹了然,「生活水平的提高果然都是從養寵物開始。」
「……」
吱呀——兼竹推門而入,塵封的氣味撲面而來,頭頂屋縫間落下些灰塵。
「你自己收拾。」懷妄說完轉身離開。
兼竹站在門口看他背影走遠,銀袖鎏金,如颯踏的流雲,消散在蒼梧林之間。
弟子大選結束,被淘汰的人今日便離開,剩下的人拜入宗門,明日正式開始修習。
兼竹的身份比較微妙,他是懷妄開口留下的人,卻並沒有拜入懷妄門下。
也就是說,他是個無師游民。
好在宗門內授課不是按師門來的,而是根據修為層階分了講堂。兼竹理論上是元嬰期,現蒼山弟子中最高修也不過元嬰,和他同堂的都是各峰關門弟子,大部分是金丹、偶有幾名元嬰。
剛入宗門便跟著第一梯隊的弟子們修習,兼竹細品了一下自己的處境。
翌日,他換了內門弟子服去講堂。
蒼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腰封緊束,勾勒出漂亮的弧線。外衫一罩盡數遮擋,一枚朱瑗掛在胯側,行走間若隱若現。
兼竹很少穿其他顏色的衣衫,一是懶得挑顏色款式;二是懷妄每天都銀閃閃的,青色護眼。
他穿過蒼梧林走到席鶴台時,銀閃閃的懷妄正在崖邊凝練劍意。
日出東方,紫氣混元,朝陽在懷妄挺直的輪廓上籠了層金光,側顏如玉。磅礡的劍意攪動雲巔,又如流沙散聚,翻動在他掌心。
劍止,風停。懷妄看向不遠處的兼竹,大概是第一次在蒼山見到內門弟子服,他反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