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正在狂奔而來, 補足訂閱可立馬相見∼ 兼竹抬頭,卻見進來的是洞迎真人。
相比嚴苛的檜庾,洞迎看上去親和很多, 他同眾弟子道,「今日起,由我來代檜庾長老授課。」
坐席間一片交頭接耳。
兼竹想起那次檜庾的失誤,猜想後者也許是狀態不佳, 在閉關休整。
下一刻又听洞迎道,「檜庾長老在準備突破。」
眾弟子驚訝相視︰「長老要突破了?」
「檜庾長老在分神後期停滯已久,想必也該突破合體了!」
「看來我們臨遠宗除了掌門, 便要有第二位合體期大能了。」
兼竹微微蹙眉︰以檜庾現在的狀態突破?怕是不妥。
旁邊一名師兄見他蹙眉,安慰道,「師弟你別擔心,就算長老突破了合體期, 也不會變本加厲地為難你。」
兼竹, 「……」
兼竹,「師兄多慮。」
他很好奇, 外界到底是如何看待他和檜庾。
上午的課業結束, 兼竹和江潮雲約了去膳堂用午膳。
修士到了金丹便可闢谷, 但想吃東西和闢谷有什麼關系?
到了膳堂,江潮雲已經打好飯坐在桌邊了。
兼竹去領了自己那份回來坐到江潮雲對面, 後者立馬坐正, 直勾勾地盯向他碗里, 「你為什麼多個雞腿?」
兼竹拿筷子戳下一塊雞腿肉, 在江潮雲眼紅的目光中細嚼慢咽,「打餐的小師弟說我是今天第六百三十一名幸運弟子。」
江潮雲捏緊了筷子,「好隨機的幸運數字!」
直到兼竹三兩下啃光了雞腿, 江潮雲灼熱的視線才稍有減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近況。
江潮雲,「你最近在做什麼呢。」
兼竹,「種菜逗鳥。」
江潮雲,「……?」
兼竹看他面上的神色屬實迷惑,又加了一句,「修行。」
江潮雲跳過他十分勉強的找補,「算了。但你不是來臨遠找人的嗎,怎麼也沒看你著急,人找到了?」
「人海茫茫,好比大海撈針。」兼竹頓了一下,「我是說比喻的針。」
懷妄還是很有資本,他不能隨意污蔑人。
江潮雲,「……你不說我也沒想這麼多。」
兩人相對沉默了十幾秒,江潮雲開口打破微妙,「你要不要同我說說他的特征,我幫你四處散播。」
這措辭听起來就很不祥。兼竹盡量忽略,閉眼回憶著兩人絲絲縷縷的過往,薄唇微張,「他靜如處子,動如月兌兔。」
江潮雲臉上又浮出些許迷惑。
兼竹繼續,「氣質絕佳,力能扛鼎。」
「……」江潮雲實在不太懂兼竹的審美,料想他那前夫必定是天仙猛男似的人物。
他說,「你還有什麼願意分享的小故事也可以告訴我,我到時候寫成你倆的二人小傳,先在宗門內試發行個幾百冊。」
兼竹欣然接受,並向他推薦了何師兄,「遣詞造句方面可找他幫忙潤色。」
「行,到時候出了書我也給你們蒼山送兩冊。」
達成一致後,兩人換了個話題。
江潮雲拜入了洞迎真人門下,眼下洞迎真人要替檜庾真人代課,想必單獨指導他們的時間就少了。
江潮雲愁了會兒,又換了個角度看世界,「不過檜庾長老專注突破,這段時間就沒人刁難你了。」
兼竹,「……不,長老真沒刁難我。」
「宗門內早就傳遍了。」江潮雲不信,並順口押了個韻,「別怕私下被欺壓,宗門永遠是你家!」
兼竹幽幽嘆了口氣,心想等檜庾長老出關,一定邀人在這春花爛漫的宗門內攜手環游。
傍晚回到蒼山。
兼竹例行晃去照看自己的菜苗。今日懷妄沒在屋里關著窗看書,而是坐在院里那石桌後烹茶。
熱氣繚繞,銳利冷硬的五官被白煙模糊得稍顯柔和。
兼竹進來時,滾水沸騰,陶瓷壺蓋「啪嗒」跳動了一下,邊緣漫出些水痕。
骨節分明的手指提起壺蓋放到桌上,似是感受到燙度。懷妄頭也不抬,「為何徹夜未歸?」
兼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裝得還挺像。
他悠悠道,「昨晚去做好人好事,耽誤回宗門的時間了。」
「好人好事?」
「扶一位被高空拋物砸中的老公公過馬路。」
「……」
懷妄那張淡漠的臉上少見地浮出了一絲匪夷所思的神色。他抬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兼竹看他有口難言,心情一下好了八個度。
懷妄被哽了半晌,轉而冷下臉告誡他,「昨日你私自離開宗門,念你初犯,既往不咎。若有下次,當按門規處置。」
「仙尊準備怎麼處置?」兼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像是戲笑,「是不是要吊起來打?」
懷妄一時語塞,接著道,「罰你到寒潭中坐一宿。」
兼竹配合,「我超怕的。」
懷妄又瞥向那片綠油油的菜地,「再把你的菜苗都拔了。」
然而不等兼竹回應,一直杵在旁邊的靈鶴突然拍起翅膀,發出抗議,「咯咯咯!!!」
兼竹不給面子地笑出來,「呵。」
「……」
懷妄抿著唇站起身,冷冷掃了一眼吃里扒外的那只鶴,轉身回屋了。
屋門「 」地關上!
石桌邊的茶壺還在咕嘟咕嘟沸騰。桌上一杯熱茶余溫未散,茶湯清亮,上好的君山銀針垂直立于杯底,上下浮動著。
水面晃著一團將沉的日光。
兼竹伸手薅了薅靈鶴的腦袋,「乖崽,菜湯少不了你的。」
「咯咯咯咯∼」
這幾天不是種菜逗鳥,就是喝酒逛街,兼竹感覺自己硬生生把修仙世界過成了種田生活。
今日無事,他干脆重拾修行。
剛才懷妄提到寒潭,寒潭听上去能凍死個鳥,實際對修行大有裨益。
他之前也听懷妄說過,蒼山的寒潭直通靈脈,四周是寒意徹骨的泉水,中心地層卻有離火常明,熔岩滾滾。
兼竹出了院門,朝著寒潭的方向走去。
他要開啟自己的快樂大冒險,蕪湖!
穿過高大的梧桐林,一片靜謐中唯有落泉聲嘩嘩作響。
水花濺起,本該結冰的溫度下卻依舊流動著活水,四周無溝渠排水,也不知最後流向了何處。
懷妄剛回屋,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兼竹褪下外衫襪履放到岸邊,就著中衣「撲通」滑入潭中。
池面漾開一圈波紋,寒氣立馬鑽入四肢百骸。
近潭邊池灘較淺,素白的中衣漂在水里,池面剛好淹沒胸口。
兼竹盤腿而坐,四下無外物干擾,他靜息闔目,使心同太空,十氣皆通。功法運轉過幾個周天後,寒氣渾然體內,與自身靈氣相交融。
這寒氣對他完全不構成任何影響。
沒多久,兼竹寡淡地睜開眼︰呵,寒潭,不過如此。
他十分狂妄地睥睨了一下懷妄的大水池,接著微一提氣,扎入水面朝著池潭中央游去。
日頭早已落下,月隱于積雲,微光投入池面,照不進黑洞洞的潭底。
水流穿過他衣衫和身體的間隙,越往里越深,壓迫感撲面而來。
至中央,潭底陡然陷落。下方似一鍋滾油,表面平靜,卻藏著沸騰的溫度。
兼竹停了下來,身後的發絲散落漂浮水中,角向上翻起,露出光潔的腳背,一截小腿瑩白如玉。
他伸出那只瑩白如玉的腳,在冰與火的交界試探著——燎原的熱意瞬間沿著經脈燒過!
兼竹滿意地尋了處交界坐下︰這才刺激。
氣灌五髒,入下丹田,至三星,下達涌泉。他按照自己慣用的功法修習了幾刻,識海之中忽然一燙!
「嘶……嗯。」眉心下意識擰起,兼竹唇角溢出一串氣泡,他沒有睜眼,心決運轉凝神感受那處烙印。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他猜想可能是懷妄的冰火大水池功效非凡,總會出點狀況。
就像掉落懸崖會有功法秘籍,闖入山洞會有大能骸骨……懷妄的池子里,說不定有什麼驚世絕倫的新天地。
兼竹沒有中斷修行,細細感受著越發滾燙的烙印。漸漸的,他只覺識海深處有股吸力將他拉入,意識沉淪,對外界的感官也慢慢被屏蔽。
背脊竄上一簇火苗,身體另一半卻浸沒冷泉,混混沌沌如墜夢魘。
恍惚之中,兼竹咸咸地想︰自己好像一條深水烤魚……
細密的氣泡從他口鼻間溢出,飄上頭頂池潭表層。
驀地,頭頂蕩開幾層水波,緊接著胳膊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拽住往上一拉——
沉溺陡然被擊碎!兼竹睜眼,水光中透出一抹雪白。鉗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修長有力,甚至拽得他有些疼。
清醒過後,窒息感瞬間襲來,他下意識伸出手,勾住了面前這人的腰身,像只張牙舞爪的八爪魚掛了上去。
胳膊上的力道一下收緊。
嘩啦!水面被沖破,濺落一池月色。
兼竹摟著懷妄的腰,兩人身前緊貼。墨色的發絲水痕蜿蜒,水珠順著弧度優美的下顎線緩緩滑落。
他還沒抱熱乎,就被懷妄拎著胳膊扯開。
雪月之下,懷妄眉睫沾濕似覆著薄霜,垂眼而來冷意比寒潭更甚,「不要命了?」
他喉頭悶哼,接著伸手扳住人的肩頭將人推開。
兼竹看懷妄硬挨了一下,在心底快活地哼哼了兩聲。出口卻帶著歉意,「抱歉,沒砸疼你吧?」
懷妄按著胸口,沉眉將人看了片刻。
大乘期的喬裝,從易容到修為都不可能有人看穿。兼竹面上的神色也如待路人一般,這一砸,應當是巧合。
兼竹看他不說話,關切更甚,「兄台,沒把你砸壞吧。」
懷妄道,「沒有。」
兼竹就笑了笑。大乘期的喬裝的確沒人認得出,但懷妄這張易容的臉,倒是跟從前兩人一起游覽凡塵市井時一樣。
況且就算面容改變了、修為掩去了,一些習慣和細節還是不會變。
兼竹配合著懷妄的演出,向人賠禮,「高空拋物是我不好,你有什麼要求盡管同我說。」
懷妄錯身要走,「不必。」
「我看兄台你孤身一人,不如我帶你在四周轉轉,同你講解風土人情。」兼竹揣著袖子,在四周流動的人潮下,眉眼溫和,風清月明。
懷妄開口,話到嘴邊又像是有所顧忌,最後只道,「早些回去。」
兼竹仗著他無法揭穿,大言不慚,「不用。我獨居,想多久回去就多久回去。」
懷妄,「……」
兩人相對站立間,淡淡的酒香縈繞在鼻端。懷妄默了半晌,想起這人身懷前科,一不小心就能驚世駭俗。他開口,「走吧。」
兼竹勾唇,轉身領著他往前走。
鷺棲城的夜市熱鬧非凡,沿街的攤鋪一路到了橋端河岸。
從攤位前挨個走過,兼竹挑著有特色的同懷妄介紹,「那邊的是窗花紙,逢年過節戳在門上討個祥瑞;這個是曜石做的飾品,說是能轉運,但其實是消費陷阱。」
懷妄,「……」
「還有這一排都是木雕,雕人雕物都可以,雕成了拿來收藏。」兼竹說著挑了一個拿在手中,指月復沿著光滑的木雕表面摩挲。
他想起有次自己想買個木雕,結果被懷妄拉住不讓。第二天醒了才發現後者暗搓搓給他雕了個浮蓮燈罩掛床頭,他睡眼朦朧起床時差點沒把頭發勾掉。
後來懷妄還站在床頭給他解了半天。
兼竹失聲輕笑。
他身側,懷妄低頭看來——攤鋪邊掛的橘黃色小燈籠映在他眼底,有星點明躍的笑意。
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開心的事。
懷妄沒有打斷。兼竹笑完,順手買下木雕收進口袋中,「前面更熱鬧,兄台,我們走。」
「嗯。」
兩人順著夜市長街往河岸的方向走,中間隔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橋頭有雜耍藝人當街賣藝,里外三重人圍得水泄不通。
兼竹從旁邊繞過時,不知誰撞了他一下,他就「咚」地靠在懷妄肩頭。肩貼著肩,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對方繃緊的肌肉。
只是一瞬他便自覺撤開,「不好意思,我下盤不穩。」
懷妄一眼掃過,「……無礙。」
拱橋兩邊架了朱紅圍欄,他們走上橋時有畫舫自橋下劃過,絲竹裊裊,燈影垂落。
兼竹像個盡職盡責的咨客,「每逢中元,地官赦罪,各城中會放河燈引魂祈願。」
懷妄跟在他後面,「你知道的很多。」
兼竹背後的發帶一晃一晃,「身無所長,就是人生閱歷比較豐富。」
懷妄沒接話,不知在想什麼。
幾步間走下拱橋,橋那頭接近城門,人煙逐漸稀少。遠離了喧鬧與燈火,只有幾家客棧和驛站零星坐落。
兼竹停下,「前方就是出城了,我們……」
前方陡然傳來一聲馬的嘶鳴。兩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一匹驚馬跳出驛站馬廄,直沖向對面客棧的茶攤。
攤上還坐了幾名城中百姓,馬夫追在後面直呼,「快躲!」
昏暗麻黑的街道被打破了沉靜,行人驚叫著四散跑開,馬蹄高高揚起,嘶鳴厲長。 ——!
懷妄神色一動,還未來得及出手救人,身側那道青色身影便瞬間掠出。馬頭調轉,韁繩被一只縴瘦的手勒住。
一片暗色中,只見青衫飛揚。驚馬的前蹄落在土路上,重重踏飛一圈塵土。
懷妄微抬的手放了下去。
眼見著驚馬得到控制,受驚的路人心有余悸,紛紛同兼竹道謝。馬夫也擦著汗從後面一路小跑過來,「多謝仙君相救!」
兼竹拍拍馬腦袋,「沒事了,牽回去吧。」
馬夫敬畏,「仙君可是在給它施法?」
兼竹搖頭,「敲你馬。」
「……」
風波平息,周圍人又各行其事。懷妄從後面走上前,「你對誰都這麼熱心?」
兼竹轉頭,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懷妄的神情,只听得他語氣淡淡,似乎並無別的意味。
他揚眉,「兄台剛剛不也想出手?」
懷妄停頓了一瞬,「我不過一介凡人,有心無力。」
兼竹人美心善地不去拆穿,只道,「有心就夠了,有心才是最難得的。」
懷妄習慣了獨居蒼山,在城中走過一圈便覺得吵鬧,兼竹就帶著他出了城。
城外是荒僻的郊野,兩人從官道出,沿著岔路走了一截,登上坡坎後眼前一亮,微瀾的河面泛著粼粼波光。
臨水拂風,兼竹把衣擺一甩席地而坐,「兄台,快過來看看這大好河山!」
「……」懷妄看向遠處烏麻麻的山和面前不怎麼寬闊的河,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他旁邊。
兼竹坐下後從乾坤袋里模出個陶塤,塤身質樸無華,無絲毫紋案雕飾,「听曲兒嗎,剛學的。」
懷妄眉心蹙起。陶塤聲出本源,渾然一體,最接近道家天籟,是以修道之人喜塤,聞得塤聲便覺靈台清靜。
但兼竹說自己剛學的,剛學的還能是什麼,不就是酒樓花曲兒。
「不听。」
「那你把耳朵捂好,我要吹了。」
「……」
兼竹說完將陶塤放到唇邊,也不管懷妄有沒有捂好自己尊貴的耳朵,啟唇貼上吹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