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剛剛提出的第三點——畫面和技術的問題, 和資金了。」
渝昔一邊說著一邊翻了個身，手肘在床上撐了太久已經麻了。一躺下，血液流動突然順暢, 他的手頓時麻得像有千百只螞蟻在爬行啃噬，頓時沒忍住地嘶了一聲，手機也應聲摔在了被褥上。
裴喻洲耳尖地听到, 忙問︰「怎麼了？」
「嘶……沒事, 我躺下了而已。」渝昔忍著麻痹感把手機給拿回來，繼續說道︰「在資金上，既然是做科技開發, 那麼我們就可以動用我們的調研資金, 比起之前純粹的藝術領域補貼肯定多得多。」
「你說你, 天天不想著怎麼從別人口袋掏錢，反而掏公司的口袋……」裴喻洲輕笑, 「我答應了嗎？」
「裴老板」，渝昔委屈，「你的良心不痛嗎？」
這不是剛從別人口袋掏了好幾億嗎。
「我是商人, 商人沒有良心。」裴扒皮理直氣壯。
渝昔也笑了︰「既然你是商人, 又被外界稱為是投資獵人……那這個項目你更應該做了。因為有我在, 你肯定穩賺不賠。」
「關于畫面的代入感和沖擊感……我想, 既然我們現在沒辦法讓觀眾完全代入進去，那麼就——把他們拉進來。」
「代入感不夠？那就直接讓他們真真實實地感受虛擬, 不得不代入，不得不體驗，這樣的震撼感和沖擊力我想目前應該沒有哪一種動漫能夠達到，即使是3d也不能。」
「你的意思是……vr？」裴喻洲瞬間就get到渝昔的想法了。
「沒錯！」
vr即virtual reality，中文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虛擬現實」, 也叫做靈境技術，其特點就是讓人仿佛真的身臨其境，置身虛擬環境之中。
「我也看了幾部3d的動畫電影了，說實話，我覺得體驗感並不怎麼樣。」渝昔說道。
少年的語氣十分理直氣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一位絕世杠精呢。可裴喻洲卻似乎能想象出少年在黑暗中也閃爍如星子一般的眼眸，又傲又拽，讓他不禁悄悄蔓延開笑意。
渝昔可沒有瞎說，這當然是他用社會貢獻值向555兌換的獎勵，讓他在家里也感受了一下仿佛置身電影院看3d電影的感官體驗。立體效果雖然有，但是屏幕邊界始終讓人出戲。真正的環境沉浸感，唯有vr能做到。
「小朋友，現在的vr開發水平與你想象中的還有很大的差距哦。你想要大幅度改造它，和振興國漫行業，這個難度可是不相上下的。」裴喻洲提醒他。
「虛擬虛擬，左右逃不月兌建模和仿真兩個詞。」少年聲音漸小，「我可是……future，啊……」
心中的主意已敲定，天色也不知不覺已由深黑轉成暗青色，渝昔的眼皮也越來越沉，每眨一次眼，眼皮就更往下耷拉一分。
「我明天就、就開始學3d美術工具……」渝昔喃喃道。
少年側著身，抱著一支小小的手機，睡容恬靜安穩。
「？？？」
明天開始學？？一夜速成動漫市場概況，又要幾天內學會好幾個目前主流的3d美術工具嗎？裴喻洲嘆氣，開始懷疑是真的能穩賺不賠，還是血本無歸。
電話里傳來少年已經變得綿長平穩的細小的吐息聲，裴喻洲輕笑一聲，也慢慢闔上雙眼。
……
次日，天光大好。
渝昔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刺眼的陽光讓他不高興地在床上亂動一陣，一個微涼的物體從他的側頸一路滑到他的鎖骨上。
是手機。
他揉揉眼楮模到手機，按下鎖屏鍵想看現在多少點了。
一下，沒摁亮。
兩下，也沒摁亮。
嗯？長按，哦，電量不足。
渝昔頂著一頭亂翹的軟發懵懵地回想了半分鐘，才想起來，噢，睡前在和裴喻洲打電話。
然後呢……他睡著了，那裴喻洲怎麼也不掛電話？？他也睡著了嗎？？
他下床給手機充上電，自己去洗漱，等回來之後好容易打開機了，其上赫然是一條短信。
【裴喻洲︰來我家，不知道你會多少，我教你3d美術工具和3d引擎。】還附上了地址。
一走出房門，渝爸爸就不滿意地把視線瞄過來，故意很大聲地嘆道︰「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
渝昔置若罔聞，先倒了一杯溫開水喝下肚。
做妹妹的都吃完午飯回房間學習去了，當哥哥的居然才剛剛起床。本來周曼還想喊他的，但是渝鴻騫念及他可能工作學習辛苦，就讓他多睡了會。
渝鴻騫看他慵慵懶懶的樣子更氣不打一處來，幾乎用詠嘆調一般地說道︰「唉！你說人吶，沒有夢想和咸魚又有什麼區別！」
渝昔︰「……」
「啪。」周曼敲掉渝鴻騫伸向咸魚的筷子。
「干嘛呢，吵死了。再吵你也不能趁亂吃咸魚，吃了就別跟我嚷嚷不舒服。」周曼嗔怨道。
渝鴻騫訕訕地拿手指頭比劃了一個指甲蓋大小，「就那麼一點兒也不行……？」
渝昔皺著眉頭在餐桌前坐下，問道︰「爸你哪兒不舒服了？」
今天的午餐格外清淡，是煮得顆顆晶瑩綿軟的白稀飯和幾碟小菜。渝爸爸格外鐘愛咸魚和腐乳一類的腌制品和發酵制品，但周曼管得嚴，他只能吃面前的清炒豆角。
周曼給渝昔碗里夾了塊肉，數落道︰「他呀，應酬帶下來的老毛病了，勸了多少次了也不听。」
「爸」，渝昔咽下口中的食物，不放心地說︰「你還是去做個具體的檢查吧，檢查清楚了才能安心。」
渝鴻騫不在意地擺擺手，低頭喝了一大口粥，含糊不清道︰「唉呀檢查出來也籠籠統統的不知道說的什麼，我自己多注意，少喝酒就好了嘛。你快吃飯，吃完了學習去，回到家起就沒見你干一件正事。」
成年人叛逆起來可比熊孩子還氣人。
尤其是擅長打話術太極的成年人。
右眼皮倏地跳了兩下，渝昔喝完粥把碗一放，也熊起來︰「您不去檢查清楚，把檢查報告單拿回家，我就不干正事，我吃飽飯就出門玩去。」
渝鴻騫動作一頓，抬眼瞪他，想罵又不知道該罵什麼︰「你！」
說完渝昔當真站起身來，對周曼說道︰「媽，麻煩你洗洗碗了，我出門玩，晚上不用做我的飯。」
然後少年進了房間，沒多久背了個包出來，真的在渝爸爸渝媽媽的注視下出門去了。
說著出去玩，實則還是干正事去的，渝昔按照裴喻洲發的地址，找到了他的住所，按響了門鈴。
他足足按了好幾次，門才慢悠悠地從里打開。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逆著光給他開了門，他嗓音帶著剛起床的低啞，「進來吧。」
裴喻洲進了屋才找了件上衣披上，儼然剛起床不久。
渝昔一點也不客氣，換上他給的拖鞋進來，學著他爸的語氣道︰「年輕人，一日之計在于晨。」
裴喻洲︰「……」
他弓著身子去找vr設備，聞言說道︰「如果不是某個小朋友看動畫片看到半夜不睡覺，還打電話來騷擾我的話，我也可以早起。」
到他理虧的地方，渝昔就閉嘴不談了，安靜又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裴喻洲回過頭，問他︰「你要先玩，還是先學？」
「先玩吧，你有嗎？」渝昔道。
關于虛擬構造這一塊的知識，渝昔就是個開了掛的未來人，對他來說學習起來是很容易的事情，他需要知道的只不過是目前的vr發展水平和目前主流應用的都有哪些軟件。一旦他了解清楚，上手將變得輕而易舉。
「先玩個一體機？外接式頭顯在房間里，你先試試這個。」裴喻洲將一個黑色的vr一體機遞給他。
裴喻洲每年都會收到很多新的科技產品，有好些都還沒開封。他不感興趣的都丟給公司里愛玩的年輕人們了，而vr是許多科技開發公司在未來一直想攻破的課題，當然神洲也不例外。
現在已經是大數據時代，很多人都在猜測下一個革命級的時代是什麼，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是虛擬時代。虛擬技術一旦有一個突破，那可不只是娛樂業，醫學、航天、教育、水土，等等將無不受益。
「嗯？沒有移動端嗎？」渝昔接過一體機。
他來之前還是有稍微了解過的，知道現在市面上的vr設備有這三種。
而移動端vr，又稱vr手機盒子，使用起來只用將手機放入手機倉里，操作極其簡單。
「那種幾十塊錢的小破盒子，就想制造出虛擬環境，還是算了吧。體驗都不值得體驗，浪費時間，我家里不會有那種東西。」裴喻洲道。
「它僅僅只提供了最簡單最基礎的光學功能，而且相當依賴手機的性能，顆粒感嚴重、戴久了頭暈……總之，你能想到的缺點它都有。讓我這個商人說一句勢利的話，這就是資本拿來騙錢的東西，買了你就上當了。」
毫不留情地批評完這個vr設備，裴喻洲走過來坐到渝昔的身邊，擔心他第一次玩這個會不懂怎麼操作。結果一看，少年已經開始玩上了。
少年帶著有點笨重的vr頭盔，腦袋左轉轉右轉轉，有點笨拙的可愛。他的雙手在手柄上利落地操縱著，一點也不像第一次玩vr游戲。
裴喻洲看了一會，就回房間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又回到客廳坐下，在渝昔的身側辦起公來。
少年按動手柄的聲音不時傳來，裴喻洲不僅沒覺得吵，反而感到一種微妙的陪伴感，空曠的大房子莫名地增添了許多鮮活的氣息。
裴總擰著眉頭看了一會文件，發現有點看不進去，于是打開微信，給程弈發去一條信息。
【裴︰在？】
【程弈︰在！裴哥，咋啦？】
程弈以為裴扒皮現在就來催他報表的事情，趕緊就回復了過去。
【裴︰在干嘛？】
【程弈︰在看綜藝呢。】
程弈驚疑不定，搓了把大腿，他裴哥這話怎麼那麼像是海王來撩人的開場白呢？！
【裴︰一個人嗎？】
【程弈︰是啊……】
糟糕，真的不妙！程弈在對話框里輸入︰裴哥，你別這樣說話，我害怕，我喜歡大姐姐……
結果那邊已經在輸入中了，程弈趕緊加快打字速度，但還是慢了一步。
【裴︰哈哈，我不是一個人。】
程弈︰「……？？？」
寧有事嗎？
寧不是一個人，寧是狗吧？
【裴︰你慢慢玩吧。】
裴喻洲分享完快樂，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就听到身邊人發出氣悶的嘖聲。
「怎麼了？」他問。
「延遲太嚴重了。」少年不耐道。
渝昔現在玩的是一款叫做《告密者》的偵查游戲，在遇見敵人之前，主角要通過不斷地調查npc和搜查線索來推動劇情。可這個操作和屏幕實時顯示並不是完全同步的，雖然延遲很短暫，但在一系列快速的操作中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出來，讓他有一種置身海底一樣的滯頓感。
「而且……交互性不行。」渝昔道。
這個動作游戲打斗劇情雖然有，但是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差一些。戰斗的部分幾乎都是在限定時間內瞄準敵人，射出子彈，或者一段追逐戰，根本就沒有很強的動作性。
打擊感很差，這就是擬真度不夠。
追逐戰就更別提了，陀螺儀的抓取感應稍稍遜色一些，一旦跑起來，眩暈感直接加倍。這個用的應該是3dof，即空間三軸旋轉，作用就是使游戲者的頭左右上下晃動，視野也會跟著改變。但是因為空間定位的傳感延遲，游戲體驗感就會打折扣。
裴喻洲听著想笑，一個大制作的vr游戲，被渝昔給批得一文不值。
不過他說得又的確是事實，這就是vr一體機的終極短板，可玩性不高。偶爾拿來看看電影玩玩游戲還好，但又因為vr的資源特別少，所以真買回來估計玩上個幾次就該丟在角落里被人遺忘了。
在一個大轉景的眩暈中，渝昔終于忍無可忍地登出了游戲，摘下頭顯。
「而且它真的不輕啊！我剛戴還不覺得，現在脖子都僵了。」渝昔擰著眉頭，不甚滿意地說。
這話听進耳朵里就莫名的出現了點撒嬌的意味，裴喻洲好笑地給他捋順頭發，「pc端的你試試不？目前市面上的vr設備，只有它是技術含量最高、沉浸感最強、使用體驗也是最佳的產品類型，不過美中不足的就是它太貴了，一般人也不太舍得花這筆大錢。尤其是現在的資源少，買回來玩也玩不了幾次，膩了就沒意思了，等一款新游戲又要等很久。」
「而且它對電腦的主機配置要求也高，否則買得再好的pc端vr，電腦跑不動，一樣運行不起來。這一套一套的加起來，如果不是個真正的土豪游戲迷，還真吃不消這筆數額。」
不料渝昔卻搖搖頭，道︰「先不了。現在，一體機的缺點已經很明顯了。而且你應該很清楚，一體機才是大勢所趨。」
一體機自身就包含了運行存儲的能力、顯示能力和定位能力，是目前唯一能完全擺月兌外置設備的vr設備。獨立、高效，只要符合這兩個條件，那它就是符合未來發展的產品。無論現在pc發展得有多好，一旦一體機的各種致命短板進步起來，它就會被慢慢淘汰掉。
那麼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專攻一體機呢。
渝昔把裴喻洲桌上的外賣單拿過來，在它的背面寫下剛剛體驗到的所有缺點，一邊寫一邊說︰「如果說這些缺點都是針對游戲而言的，那麼對于觀看視頻而言，它的缺點有三個。」
「沙窗效應、視場角問題和刷新率。」裴喻洲接話道。
渝昔點點頭，補充道︰「啊，當然……延遲問題依舊存在。」
沙窗效應的出現就是因為像素密度ppd不夠高，出現了像網格一樣的屏幕效果，俗稱顆粒感。而視角問題就是起碼要將vr設備的視場角提到110度以上，因為人眼的視場角是120度，否則沉浸感就會削弱很多。觀看平面影片時，這個視角廣度就嚴重地將像素浪費在了視場邊緣，使得高清與全景不可兼得。
導致延遲狀況的出現一般有三個原因︰vr頭顯本身傳感器的延遲、顯示屏材質的延遲和連接主體的圖像處理速度。而延遲，就是讓沉浸感大大下降的主要原因。
說白了，就是硬件和軟件都沒開發好，該挖掘的地方還多著呢。
可是短板多，就不意味著哪一塊短板好修復了。
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缺陷在哪，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缺陷有多難改進。
如果用這樣的效果來看動漫，還指望觀眾代入呢？人家還是看傳統2d屏幕不香嗎？還省得費勁來折騰了。
但那2d屏幕上面，主角不會是國漫。
至少短期內不會是。
「在動漫這一塊，別人已經領先太多了，我們想要有一個話語權……」渝昔看向他的眼楮。
裴喻洲也直視回去，「小朋友，準備來降維打擊了？」
渝昔淺淺地勾起唇角，笑而不語，眼中鋒芒畢露。
「不過，我們能打造硬件，可以開發軟件，但是我們缺少故事。」渝昔道。
他們缺少故事，可是中國不缺。
泱泱大國，悠久歷史，這個國家最不缺少的就是故事。
但中國文化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好像不怎麼了解？難道是我們的文化不優秀嗎？
是詩詞歌賦不雅嗎，是萬里國域不美嗎，是千古神話不趣嗎？
不，是缺少一張說故事的嘴巴，要去發聲，要去說話，要去告訴全世界。
英文教育為什麼能那麼普及？因為如果不會英語，就不能知道世界上的許多尖端前沿的科技知識，無法使國家變得更加強大；就不能和世界上的許多發達國家進行貿易，無法使人民變得更加富有。
「小朋友，野心挺大呀。」
兩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得很久，裴喻洲仿佛能听見心髒在胸膛里劇烈跳動的聲音，不知道是渝昔的，還是他自己的。
少年很輕地笑起來，「不止——」
「你知道怎樣才能讓全世界的人都自發地學習中國文化嗎？」
「唯有科技。」
熱血在動脈里瘋狂流竄，裴喻洲看著少年的眼楮，仿佛看到了距離地球數萬光年之外的一團瑰麗的星雲。
「光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
「裴喻洲，讓我們來一場夢幻聯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