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喻洲略微低頭直視少年，少年也仰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楮是淺琥珀色的，燈光藏匿進去，形成一個很亮的光點，目光清透而堅定，半點退縮之意也無。
裴喻洲抬起手，按在那個他眼饞了很久的看起來手感很好的腦袋瓜上，將渝昔的腦袋轉回去，說道︰「好，那你改吧。」
站在一旁的路易斯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幸運的小鬼。」
誰見過裴喻洲態度這麼溫和的時候？
論起傲，裴喻洲也不輸給誰，他經手的代碼要是誰在沒說服他的情況下直接刪掉了，他的眼神可以直接把人凍死。緊接著他就會用他極強大的專業知識殺得人語無倫次，嘴巴是長了一張好嘴，就是不愛說人話。所以沒有對自己的能力抱有十足的把握，他們是不敢擅自亂動裴喻洲的東西的。
這是個熱知識，全公司的人都知曉。
但路易斯剛從m國來這的時候，人也比較狂，覺得自己出身名校師從名導能力倍兒棒。因為不熟悉裴喻洲的脾氣，他觸了好幾次霉頭，回回對線都慘敗而歸，現在才學乖了。
結果渝昔這麼一波猛操作，他們裴哥看著居然還挺和顏悅色。路易斯能不酸嗎。
貝遙身為技術組唯一的女性，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一下路易斯，「嗐，你要是能長得和人家一樣軟萌可欺，裴哥或許也會溫柔對你的。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基因吧。」
路易斯︰「……」你再罵？
他听了更不開心了。
#感謝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敷衍我。微笑.jpg#
這點小插曲並不影響渝昔的心境，他另起一個架構，從頭開始打基底。
神洲財力雄厚，辦公的鍵盤用的都是適合用來長時間打字的紅軸。紅軸的按鍵軟綿綿的，渝昔一下不適應，函數名稱頻頻打錯。
「嘖。」別人還沒說話，渝昔先不高興了。
裴喻洲沒開腔，誰也不敢說什麼。
于是路易斯就用略帶嘲諷的眼神看著程弈，內心詞︰這就是你說的後浪？
程弈模了模鼻子，尷尬地裝作看不懂。他也想不通，會不會是裴哥找錯人了？他那天最開始就是被那高人神乎其技的手速給吸引住的，結果這人現在怎麼跟剛開始學打字一樣。剛這麼想著，就看到——
渝昔不耐煩地抬起手，捏了捏指節，然後再度放在鍵盤上對應好位置。 里啪啦一陣脆響，手指幾乎化成殘影，屏幕上的代碼一行一行跟復制上去的一樣飛速顯現出來。
程弈呆住了，半晌才猛地一拍手，拍醒同樣一臉震驚的同事們，「就是這個速度！沒錯！」
「為什麼我說你們這個程序有問題，因為你們要打造一台真正月兌離人工的機器，那麼你們開頭的側重點就偏離了。」
渝昔一邊飛速打著字，居然一邊開始解釋他直接刪除了整個程序的原因。手速一點也不會被影響，仿佛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一樣。
「現在這個機器的取藥流程最開始是掃描，緊接著是信息的超快速輸送傳導，這樣就可以將信息迅速送到藥劑師的手中，提前準備藥物節省時間。我看了下，你們的開頭第二步是對信息傳送多了篩選和優化，但實際上這樣做就是陷進了固定思維。我這里的第二步，是我自己寫的一套信息匹配檢索系統。」
裴喻洲听到這里，瞳孔頓時緊縮了一下。信息檢索！
「你只要逆向地思考，究竟是哪個環節無法月兌離人工。是信息檢索，那麼只要把這一步用機器替代了，完全自動化就不是問題了。」
說起來輕松，這個道理他們也懂得，但是真正實行起來，他們沒法編寫出一套那麼強大的檢索系統。可以自己進行讀寫、檢索、傳輸，同時還要有計算功能。太復雜了……這不是一步就能跨過去的。
但少年卻輕描淡寫地說他自己寫了一套，而且還直接放在了開頭處。實在是史無前例的大膽操作。因為一般為了程序的絲滑運行，很多復雜的指令一般都是循序漸進放到後面推進的，哪有一上來就放大招的。
「最核心的就是這一步了，超強檢索完直接處理好信息，再匹配上一個自動推彈裝置。這樣，只需將所有藥品都按種類歸類放好，然後就由運行部件將信息匹配的隊列推出，通過內部滑道就可以直接出藥。整個過程粗略估計大概十秒左右吧，現在那個機器大概需要多少時間來著？」
周圍一圈人早在听的過程中，表情默默從漫不經心到震驚再到難以置信了。現在他們又被少年狂妄而似乎非常在理的話整懵了，全部乖如雞崽，真的像是在听渝教授上課的學生一般。
程弈想了想，答道︰「三分鐘。如果僅僅只算排人工窗口的隊的話，排隊掃碼的時候很快，就不算進去了。」
「好。我這個程序還可以繼續優化，你們把它調試到適合你們的系統，就可以再縮短一半的時間，也就是——五秒左右。」渝昔說道。
路易斯努力跟上渝汐的速度，眼楮跟台精確的掃描儀一樣緊跟著渝昔飛速移動的光標，試圖找出一點這個小鬼耍人玩的證據。但事實卻是他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心神震撼。
什麼，居然可以不按常規步驟來的嗎？！
嗯？這個嵌套融入得真是絕妙！以前他們怎麼沒有想到？
這個循環怎麼可以做得這麼優秀絲滑啊！居然還能同時糾錯，我天。
路易斯突然很崩潰，不知道自己在m國深造的那幾年都在干什麼。
「最花時間的一步是核對，要由藥劑師進行二次檢查和收費。所以我們直接在藥品輸出口處再設置一個掃碼程序，對藥品的信息二次掃描和自動計費，如果信息匹配有問題，機器會發出紅光和聲音提醒取藥人。然後這里就用到我們篩選重置的作用，取藥人根據提示把錯誤輸出的藥從進藥端口再塞回機器里，系統會糾錯修正再次吐出正確的藥品。這樣算下來，差不多是十秒鐘了。」渝昔說道。
「不過我已經加了好幾層檢索，一般來說出錯率應該是接近0的。」
話剛說完，渝昔的手也應聲而停，他寫完了。
渝昔這次寫的當然也不是完整的系統，否則最少萬級行數他真的坐在這里寫一天也不一定能寫得完。他這次和在網吧里那次一樣，只寫出了它最核心最精簡的操作步驟，而且是只寫了他要修改的地方，其他他認為源代碼沒問題的部分他是直接跳過去了。
要換作別人思維肯定早跟不上了，好在在座的人都是省心的精銳，配合上渝昔的講解，都看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看明白了，才更震驚。
「還有什麼問題嗎？」見他們不說話，渝昔問道。
程弈︰「我……」
渝昔目光移向他，以為他有什麼地方沒看懂的。
結果程弈我了半天，突然大喊道︰「臥槽！」
渝昔︰「……」
路易斯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最後停留在一個有點羞愧的表情上，說道︰「渝……我為我剛剛的無禮道歉。天啊，我能問問你是跟哪個導師出來的嗎，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程弈卻是揚眉吐氣了，拽得跟代碼是他寫出來的一樣。
「如何？」渝昔抬頭看向裴喻洲。
少年的眼楮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像個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小朋友，洋洋得意的勁兒都很討人喜歡。裴喻洲沒忍住，又模了一把他柔軟的頭發，笑道︰「簽合同吧，小天才。」
工作室爆發出一陣雀躍的歡呼。
渝昔雖然知道結果，但也還是略松一口氣。太好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步終于到了，就是簽合同拿到技術買斷費，這樣他和任景的科研資金就不用愁了。說實話如果有時間又資金充足的話，他還真的很想試試他構想的無介質全息投影究竟能不能做到8k渲染。
「好。你們老板呢，一直沒見到他人。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身份呢。」渝昔眨眨眼楮，現在要簽協議了，他該出來了吧。
剛剛還氣定神閑的裴喻洲突然被嗆到，咳嗽起來，然後立馬搶在其他人替他說之前開口道︰「哦，我們老板不在，出差了。我是這個技術負責項目的組長，我來簽也是一樣的。」
眾人︰「？」
路易斯突然被搶奪走組長之位，一臉懵逼。你是我那我是誰……？
裴喻洲用眼神威脅其他人，讓他們一個問題都不敢問。
誰讓他之前那麼傲慢，說了那句「還不如說你有個戀愛想跟他們老板談談來得靠譜」，現在他還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就是老板。
當眾擬好了合同，裴喻洲把剛打印出來的新鮮出爐的文件遞給渝昔，道︰「你看看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渝昔一拿到手，就很真實地直接去看金額數目，其余的條款他實在懶得看，便偷偷讓555給他掃描一遍，看看有沒有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渝昔滿意地點了點頭，「沒問題。不過……」
「錢稍微給得多了些，這個程序不值這個價。」渝昔做生意絕不誆人，老實地說道。
其他人都倒吸一口氣，這在大佬看來難道是什麼很簡單的東西嗎？這個程序，還不值這個價？怕是有價無市吧。
「因為我們有個條件。」裴喻洲道︰「希望你能在初代機器做出來之前，抽空過來我們這里看看進度之類的。雖然你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是這只是理想情況下，真正運行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遇上別的特殊情況導致進度停滯。而且你只寫了最核心的那部分，所以……小天才，管售後嗎？」
渝昔明了，雖然這樣他就得從科創大賽的準備間隙里抽空來神洲這邊了，但是他想了想，生意人，有顧慮很正常。畢竟是投入了大資本的，怎麼也得負責任一點。于是他點點頭，一口應允下來。
合同簽了下來。反倒是一開始態度最激烈的路易斯在旁邊嘰嘰歪歪，希望裴喻洲別只簽技術，順便把人也簽一簽。這樣的人，肯定第一時間想著怎麼拉攏啊！
結果還不待裴喻洲表態，渝昔便先出言婉拒︰「謝謝，不過我暫時沒時間，還是不了。」
路易斯撇嘴︰「你要做什麼？你來吧，我們這里待遇很好，不會虧待你的！」
「快期末了，我想好好復習，工作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渝昔道。
其實當然不是為了復習期末，而是為了準備比賽，但是他覺得沒有必要說得那麼清楚，于是就隨便扯了個理由。
路易斯感到非常的可惜，怎麼會有傻子真的願意放棄這麼高的薪水而去當一名教師呢。倒不是說老師不好，但是這薪資水平確實不在一個平面上啊。嗯……？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復習？？？
路易斯一向判斷不出中國人的年齡，畢竟中國人長得實在是太女敕了。他很喜歡看綜藝，後來一問才知道他pick的美女都當媽了，他還以為是女高中生！當時他就痛呼︰狡猾的中國人，怎麼連外表都這麼具有欺騙性。
導致他以為渝昔也只是長得女敕，但實際上確實是個教書多年的教授。
「student？」路易斯難以置信地問。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路易斯再次被刷新三觀。其他人則早在渝昔剛進辦公區的時候就听到了他們的對話，現在倒不驚訝，紛紛安慰地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
但他並沒有被安慰到，還是氣得想打人，他哭嚎著像一只大狗熊一樣撲到渝昔身上。都怪這個人，他的驕傲現在完全被敲碎了！
裴喻洲趕緊把高大壯碩的路易斯推開，一把將渝昔護在身後。
辦公區里一時間熱熱鬧鬧的，突然渝昔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
【任景︰渝昔，我們的比賽名單提交次序被人替換到最後一個了，怎麼辦？】
這個提交次序，決定了屆時科創大賽現場展位的擺放順序。意味著，他們的展位將會排在最後，排在人們幾乎不想走過去的角落里，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位置。
渝昔的眼神頓時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