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渝昔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飯後先讓司機把渝可頌送去學校,親眼看著妹妹進了校門口,渝昔才折返去大學。
原本周曼心疼兒子大病初愈,想讓他在家多休息兩天,他沒答應。
目前的情況就他而言,盡快了解和適應周圍的環境是最要緊的事情。而且校園是個突發事件發生概率較低的地方,他還能更進一步地了解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進度如何。
正這麼想著,渝昔一路走進教學樓長廊,突然身後響起一個甜美的聲音,「渝昔!你終于來學校了!」
他回頭看去,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打扮得很清純的女生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
突發事件發生了。
確實,如果是對于一個普通的學生來說,大學是個突發事件發生概率較低的地方。可他忘了,原主本身也是個聚光體,自然一出現就會受到矚目。
程萱趕上來,嬌嗔地說︰「听說你生病住院了,現在好些了嗎?」
「沒事了。」
他搜遍原主的記憶也不知道這個女生是誰,看樣子原主以前就沒有注意過這個女生。渝昔盡量減少和她的對話,一邊回答一邊默默加快腳步。
劉鵬飛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做習題,突然听到女神的聲音,欣喜地抬起頭來,正好瞧見渝昔和程萱一前一後走進教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
他面色不虞,從鼻子里哼出一個奇怪的腔調,「喲,渝公子這兩天是上哪里快活了,又是找到了什麼奇珍異寶去你們家的飯館折騰去了嗎?」
渝昔從記憶里搜出這個人。
這人和原主是室友,但因為原主家離學校很近辦了走讀,除了剛入學軍訓的那段時間,他們就沒有在一起住過。但在那麼短的一段時間里,兩人也結下了梁子。
準確的說,是劉鵬飛單方面和渝昔結下了梁子。
起因很簡單,當時原主是最後一個進宿舍的,一進來就看到自己的床位上被一個髒兮兮的包給霸佔了。他沒多想,還以為是上一屆留下來的垃圾,差點想扔掉,沒成想居然是劉鵬飛的行李。
差點鬧出烏龍,原主面紅耳赤地給他賠禮道歉,還給他充了五百塊飯卡錢,讓他不要往心里去。劉鵬飛家境雖不太好但成績不錯,天性的敏感和猜忌讓他產生了仇富傾向,來到寸土寸金的京城看誰都眼紅,原主這一下子可算是炸開了他的自尊心,覺得原主是趾高氣揚的富二代嫌他寒酸看不起他。錢他是花得心安理得,還在外不停造謠原主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原主一心磨煉廚藝,對于自己的一些捕風捉影的窸窣傳聞並不太在意,也就沒有找劉鵬飛對質過 。
程萱瞪他一眼,道︰「你怎麼這樣子說話!」
渝爸曾經受邀上過國宴,他開辦的鴻鵠樓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飯館兩字就可以概括。在京城,如果能約在鴻鵠樓談生意或者擺婚宴,那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渝昔淡淡地瞥他一眼,並不生氣︰「是啊,有空來我們家小飯館吃飯,我幫你……」
劉鵬飛眼神閃爍,忍不住露出一點期待的神色。
「我幫你插個隊,你就不用預約那麼久了。」
「噗嗤。」後面有不少竊笑聲傳出來。
劉鵬飛一張臉漲得通紅,明白自己是被耍了,而且還是在自己女神的面前。
也是,這種以取笑人為樂的富二代又怎麼可能會說出給他免單這種大方的話呢。,渝昔明知道他是消費不起鴻鵠樓的還這麼說,他就是在嘲弄他!
預備鈴響了,渝昔只淡淡地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走了。
劉鵬飛一怔,也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渝昔有點不一樣了。
今天的課是在大階梯教室里上,人很多。突然中間偏前的方位一只手橫出來揮了揮,一個長相有點傻氣的大高個探出頭喊他,「渝昔!」
渝昔剛坐過去就被他拍了拍肩膀,宋皓坤問他︰「怎麼樣,好點了沒?」
渝昔知道他,他是原主在大學校園里最要好的一個朋友,于是朝他點點頭。正欲說話,宋皓坤就突然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說︰「先不說了,‘笑面虎’來了。」
他抬頭望去,一個慈眉善目的教授不疾不徐地走上講台,打開教案開始上課。
薛振教授是生科院的院長,上課時模樣挺和藹,掛科卻給得毫不手軟,被生科院的學生稱作「笑著殺人的笑面虎」,于是個個上他的課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一點走神。
這堂課講的是影像歸檔和通信問題, ppt上的內容對渝昔來說過于淺顯,他听了一會就從包里翻出幾張圖紙和作圖工具,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像一台無情的打印機一般,速度極快地畫出一個個構造,宋皓坤在一旁看得好奇,用氣音說道︰「渝昔,你在干嘛?你怎麼上他的課都敢不听講,不怕被點名嗎?」
「畫畫。」渝昔頭也不抬。
「你什麼畫非得現在畫……」宋皓坤正嘟噥著,就見渝昔把畫得規整美觀的一張紙給揉掉了。
渝昔在給他妹畫設計圖。他此前畫機甲圖畫習慣了,下意識就給加了個懸浮裝置,後來一想這並不實用,在校園中過于顯眼。不如做個樸素的非接觸式ic卡,外面焊上一個裝飾品,那樣就可以讓人光明正大的戴著了。
「現在的女生都喜歡什麼裝飾品?」渝昔側頭問他。
「啊?」宋皓坤愣了一下,下意識答道︰「王者皮膚。」
渝昔︰「……」
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不過似乎不太靠譜。求人不如求己,渝昔模出了手機,動作有點生疏地打開手機上的一個網購app,隨便搜了幾個關鍵詞,看中了一個款式簡潔大方的發卡。
宋皓坤本就長得高,一顆黑腦袋還不停地往渝昔這里晃,在講台的廣角方位被看得一清二楚,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講台上的薛振教授停下了授課,笑眯眯地說︰「是課程太簡單大家都會了嗎,怎麼我看到有人的眼楮根本不往台上看呢?」
宋皓坤立馬窘迫地縮起脖子,滿座學生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被點上去。開玩笑,要是簡單他們用得著這麼慫嗎!發際線用得著日益後移嗎!
偏生劉鵬飛是個沒情商的,他和渝昔隔的座位不算很遠,回頭一看像個鵪鶉一樣縮起來的宋皓坤,心下了然,扭頭和同桌說道︰「所以說有些玩票的來了不如不來,來了也是擾亂課堂,影響別人學習,對吧。」
他的聲音不算很大,但在安靜的教室里還是挺突兀的。同桌尷尬得裝作不認識他,空氣一時間凝固了。
薛振教授背著手,一派和藹的樣子,「如果大家都會的話那我來抽查一下,看看是不是都掌握了。」
渝昔自始至終都沒有抬一下頭,漠然地做著手上的事情,對劉鵬飛的嘲諷置若罔聞。劉鵬飛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眉心舒展開,自告奮勇︰「薛教授,我可以嘗試一下。」
薛振算是他們院系資源最多的導師了 ,在他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是一件好事,再加上劉鵬飛對這部分的內容事先預習和演算過,自覺胸有成竹。
薛振的本意只是嚇一嚇不听課的學生,沒想讓他們真的上來做,他準備的這個系統故意設置了陷阱,難度還是挺大的,他原本是打算當做思考拓展題讓學生下去自己琢磨的。
可既然有人自告奮勇,他自然也不會拒絕,「好,你上來試試看。」
在主屏幕上掛著的是一個構架不完整的部分醫學影像信息系統的程序,即pacs,其如同亂碼一般的復雜代碼讓人眼花繚亂。
渝昔放下了筆,也抬頭看了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是恃才傲物,還是妄自尊大。
劉鵬飛走上台,台下一雙雙眼楮都在盯著他,他似乎是全場的焦點,這正是他想要的,他興奮得微微顫栗。
劉鵬飛深吸一口氣,在空缺的地方打下一段代碼。
編譯——0 error(s),0 warning(s).
「呼——」劉鵬飛懸起的心放了下去,露出了一抹笑。居然第一次就語法無錯通過,雖然還未運行周轉,但他感覺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那個……」前排的一個聚精會神看著的同學突然出聲,「可以問個問題嗎?」
薛教授和和氣氣道︰「他現在在做題,就是小老師,當然可以提問了。」
那個學生問︰「我記得薛老師說過,這種地方一般不適合調用這類函數,為什麼在這里可以用呢?」
劉鵬飛不耐煩地抬眼看他,沒等到眾人贊揚的聲音,反而來了個要答疑的,他不悅道︰「不用這個用哪個?其它的怎麼跑得動?第一步就卡死了。」
那學生有點尷尬地閉上嘴巴,暗自翻了個白眼,這人回答了跟沒回答一樣。
突然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來,「哦?這麼厲害不如你運行看看?」
劉鵬飛猛地抬頭,是渝昔。
他沒說話,按下了運行鍵。頃刻,彈出來的不是正確運行的頁面,而是流水一樣快速刷過的紛亂字串。
「哦,第一步就卡死了呀。」渝昔聲音里帶著笑意。
周圍發出了憋得很辛苦的悶笑聲。
劉鵬飛罵別人說出去的話被用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臉上掛不住,青一陣白一陣的。
他無暇反駁,緊張地低頭檢查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代碼,片刻後重新換了一組設定,重新聯立關系。
再次編譯——0 error(s),0 warning(s).
他再次松口氣,這回總可以了吧?心還未放下,就又听見那道聲音懶洋洋地說,「小老師,你又錯了呀,你行不行啊?」
被三番兩次下面子,劉鵬飛忍無可忍,「夠了渝昔,不要再擾亂課堂了!我都沒開始運行,你就知道了?你的腦子比計算機還好用嗎?」
他冷哼一聲,「也不看看你,一個學期曠了九次課了,都足夠算你掛科了。你還來給別人挑錯?」
渝昔差點被他逗笑,九次,他記得倒是比本人還清楚。
劉鵬飛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薛振的反應,他就是有意說給薛教授听的。薛教授做事守紀嚴謹,最討厭耍小聰明的人了。
可薛振居然一臉饒有趣味的樣子,跟個村口看戲的老大爺差不多,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台下剛剛那個不听講的同學,「你怎麼知道他這個會出錯呢?他這次寫對了,也可以運行。」
劉鵬飛露出笑容,一臉你看吧的表情。
眾人磕瓜的眼神又落到渝昔身上,他施施然起身,「對不代表能用。這是個應用系統,如果不能應用,那就是錯的。」
「你的pacs金字塔四層中的核心層完全是散而無序的,那就無法將接入層的信息進行匯集。假如途中出錯,整個架構都會垮掉,容錯率低成這樣,有哪家冤大頭公司會願意收嗎?」
少年語調輕和,眉宇之間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神采,他只是姿態輕松地站在那,卻仿佛是最頂尖的軟件工程師。
渝昔在年級里雖然低調,但依舊是風雲人物,誰人不知渝大少爺不愛學習,但此刻他的風姿談吐竟莫名地讓人想要相信他。
眾人的目光又被吸走了,劉鵬飛含恨地敲下運行鍵。他才不會相信他,渝昔這人只是會吹牛,他絕對不相信自己比不上他。
運行!
正確的頁面亮起來了,他抬起手指,信息輸入——算法出錯——信息丟失——系統無法自主糾錯,光標卡死在尾行閃閃爍爍。
……真的,竟然真的和渝昔說的一樣!
教室里爆發出一陣不可思議的喧嘩聲,全部吸了一口涼氣。宋皓坤雖然不知道好友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牛,但縮起來的脖子早就立起來了,昂揚得像一只大公雞。
劉鵬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揉了又揉。
薛振一下子爽朗地笑出來,眼楮里煥發著激動的光,「那你說,怎麼樣才能做到你說的對?」
少年勾起唇角,神色倨傲——
「他下來,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