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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路遇

崇禎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壽州正陽鎮剛下了一場雪,大地一片素白,只有穿鎮而過的官道上有些踩花的痕跡。

正陽鎮位于淮河、潁水、淠水交匯之處,這里是壽州的交通要道,往+西北是潁州,東北是壽州州城,往南就是他過來的六安州,往東南就是廬州,一向就是繁華商業城鎮。

此地在年初被燒殺破壞,官道沿途一片蕭條,將近一年過去之後,這個小鎮仍然沒能恢復生氣,大約只有三成的房子簡單的修復,路上並沒看到多少行人,卻到處都是骨瘦如柴的男女乞丐,此時有一大群等在路邊一個破敗的食鋪外。

食鋪中坐了五個人,楊學詩正抓起一塊驢肉吃下,肉嚼著有點硬,這也是常見的,一般的馬驢都是不能干活了才殺掉吃肉。

身後突然啪一聲脆響,身邊的幾人同時站起,其中一人把刀都拔出半截。

楊學詩回頭看了看,地上全是瓦片的碎塊,再抬頭往上一看,全是天空的亮色。心中不禁罵了一句,鋪子在年初肯定是被燒過,勉強沒塌而已,這食鋪老板做著生意也不知道修一下。雖然對這食鋪不滿意,但從霍邱出來便只遇到這麼一個食鋪有干草能喂馬,也沒有其他選擇。

「不要那麼慌張。」他對著手下擺擺手,那幾人才坐下來繼續吃東西。

除了食鋪里面的四個手下,還有三人在外邊草棚看馬,都是他從騎兵局中挑選出來的,以前驛卒遞夫中的好斗之徒,要不然就是特別機靈的,其中有三人都曾經犯事進過衙門。

騎兵這次整編之後達到了一百出頭,龐雨的要求也隨著變化,傳信之類的事情由親兵隊的塘馬完成,騎兵主要完成哨探的任務。

守備營招募的時候要老實人,但又要求一定的騎馬基礎,楊學詩覺得騎兵不能那樣選,特別是打探的哨騎。流寇是種特殊的敵人,雙方交戰往往不是典型的戰場,幾次在外哨探過程,主要是在城鎮地區,免不了要與市井中人打交道。

有騎馬基礎的人都來自驛卒遞夫,或者跑長途的頭口販子,大多都在市井中打過滾,跟老實都有點差距,好在會騎馬的人不多,用龐雨那標準招不齊人,最後龐雨妥協降低標準之後,才讓這些人進了騎兵局。

他原本帶的人更多,桐城抓到流寇探子的第三日,楊學詩就帶了三十騎出發了,拿有安慶府和道台衙門開具的移文。

因為流寇在信陽活動,龐雨給他的主要任務是哨探固始和霍邱,但在舒城踫到了桐城的馬快,楊學詩以前就認得,從那人處知道流寇改道向開封去了。

流寇既然向北移動,楊學詩也只能把偵察方向北移,分出十人往固始,其余人分散向霍邱、潁州等地,哨探完畢之後各自返回桐城。

楊學詩自己帶了潁州這一路,他準備只往壽州派兩人,再往東是鳳陽,他就不派人了,鳳陽在年初被寇之後,現在重兵雲集,而且鳳陽附近土地貧瘠,在被寇之前就十分窮困,只有府城依托皇陵稍顯繁華。

這種情況之下,流寇再走鳳陽的可能不大,在正陽鎮吃過飯後,就準備前往潁州,壽州年初好歹守住了州城,潁州則是一鍋端了,比壽州更為殘破,所以這一頓要吃飽些。

食鋪的老板端菜過來,旁邊坐的一個哨騎對他罵道,「你開門做生意,瓦面不好不知修葺怎地,砸到我等怎辦。」

楊學詩也沒招呼,這個哨騎叫陳如烈,以前潛山的遞夫,舒城山口之戰獨自打探山脊就是他,背上中了幾箭,只養了半個月又回營了,算楊學詩手邊的可靠人。

這店家是個老頭,發髻都是花白的,听了告罪道,「老爺饒過,此處原本便不是老朽的房,每日在此做些生意罷了,實在無力修繕。」

楊學詩插話問道,「那你住在此處不怕晚上塌了壓著你。」

「老爺說笑了,這正陽鎮上夜里野鬼遍地,哪敢在此住,小老兒是後村人,離此有幾里遠,年初好歹是沒被流寇禍害,每日來回走十里,就背得動這點食材,賣完就回去,勉強能糊口罷了。听聞昨日過路的幾個老爺說,那些流賊往開封去了,菩薩保佑勿要再來了。」

陳如烈指指外邊的乞丐,「你這老頭只怕流寇,那不怕這些人進來搶?」

「倒是搶過,搶了小老兒就把門關了,他們連剩飯都沒得盼,那乞丐頭子找過來,說以後不搶,他們每日還到處找來干草,那些要喂馬的客人願意在這吃,他們多少能撈到點,小老兒也能謀生。」老板哎的嘆口氣,「也就是吊著老命,這世道活著也沒啥味道。」

這時兩個哨騎湊過來說想喝酒,楊學詩揮手道,「叫老頭拿便是。」

那老板听了作個揖,取了半壇酒過來,又回灶台邊忙碌去了。

幾個哨騎分了酒,各自大口喝起來,本來按軍中規矩,哨探不準喝酒,但此時又沒有鎮撫隊,楊學詩自己也想喝點。

楊學詩把右手端起碗,左手撐在桌子上,剛端起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同樣扶著桌子的陳如烈也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他停止了片刻,跟著就趴下把耳朵貼在地上。

「大群馬隊。」

楊學詩大步走到街上,這里是鎮子的西端,但道路兩側仍有不少房屋的廢墟,視野中還看不到騎隊。

幾個手下已經牽好馬等在一旁,從西邊來的大群馬隊,最大的可能就是流寇。

一個哨騎道,「把總咱們走。」

「慌個啥,人都沒看到。」楊學詩翻身上馬朝著食鋪周圍的乞丐吼道,「想活命就往鄉間跑。」

街中乞丐已經早就注意到他們的反常舉動,此時听到這話後,那食鋪老頭扭頭就跑,眾丐蜂擁著沖進去抓了店里剩下的飯菜,然後往鄉野四散而逃。

楊學詩一打馬反往西而去,是迎著馬隊的方向,其他人只得立刻跟上。

一直到了鎮外開闊之處,楊學詩在官道上停下,從自己的褡褳中取出一副遠鏡,拉出成了三截。

其余人已能看到模糊的馬隊,在遠處官道上蠕動,人人口干舌燥,盼著楊學詩趕緊下令撤退。

楊學詩雙手舉著遠鏡,一直在原地不動,馬隊越來越接近,幾人的坐騎也感受到了危險,有一匹馬在原地打著轉。

眾人急促的呼吸著,心里求遍了各路神仙,終于那楊把總放下了遠鏡,大家長長松一口氣。

「紅衣紅巾騎馬長壯男子三百上下,帶官造兵器,無認旗號鼓。」楊學詩轉頭看向幾人,「李四畝、吳俊即刻返回桐城報信,或許不止一路,你們經過六安時,不要白日過縣城。」

那兩人飛快的應了,打馬就往東跑去。

另一哨騎試探道,「把總那咱們不回去報信?」

楊學詩瞪他一眼,「回去了龐大人問是哪些營頭,你可答得出!咱們騎兵局每人領二兩五錢月餉,草料、馬廄、鞍具、獸醫哪樣都比步兵費錢,回去連個營頭都答不出,步兵把總說話不難听麼。」

陳如烈舌忝舌忝嘴唇,「痛快,咱們非拿他幾個活口。」

此時馬隊更加接近,隆隆的蹄聲逐漸清晰。

楊學詩一打馬,「往霍邱走,等落單的。」

……

十二月十六日,桐城鉛雲低垂,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西面的山脈上一片斑駁。

城中一陣陣銅鑼聲音,各坊陸續在集聚社兵,準備通告流寇南下的消息,桐城正式進入戰時狀態。

幾名馬快從南燻門飛馳而出,前往附近州縣傳信。

龐雨站在南門外,目送著幾名馬快離去,他的周圍是大批的士兵和民夫在勞作,在地上挖出大大小小的坑洞,或是將廢墟中殘留的木材運入城中,以免流寇就地用來制作工程器械。

他面前的龐丁低聲道,「少爺,老爺和夫人還是不去安慶,老爺說城里有人病了,還得在他那里買藥。」

「說明白就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龐丁抬眼看著龐雨,「這次比年初還艱險麼?」

「壽州和六安都確認流寇已經南下,可能還有第三路第四路,僅六安州的哨騎親眼見到的部分,流寇行軍隊列便長達十余里,流寇總數很可能超過十萬,反正這個大年又算是毀了。」

听到十萬兩個字,龐丁咕嘟吞了一口口水。

「去安慶記住辦事,督促漕幫在沿江購糧和派遣坐探的事情,除了上次安排的,蕪湖和鎮江也要預備,另外在南京、當涂、池州招募些縴夫,以備流寇萬一調頭,船隊需要從江南江岸返回上游。」龐雨停頓片刻道,「所涉銀錢不少,讓銀莊派人去南京負責度支。」

龐丁觀察了一下後試探道,「周姑娘合適否。」

「劉若谷覺得誰合適就派誰去。」

「知道了,我一傳完信就回桐城。」

龐雨搖搖頭,「你跟船去南京,把糧食的事情料理好了。」

龐丁嘴巴咧開,一副要哭的樣子。

龐雨笑著拍拍他肩膀,「流寇也許從廬州就往北了也說不準,別忘了少爺是棍神,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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