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安欣白了李杰一眼，沒好氣道︰「別人是報喜不報憂，你倒好，喜憂都不報！」
「平反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一聲不吭。」
說著說著，安欣的眼眶頓時紅了。
這件事，她真的很生氣，幾個月前, 當她得知丈夫被劃成了老右，那一刻，她只覺得天塌了。
‘老右’兩個字，太沉重了，壓得她踹不過氣。
初次來到小黑山島, 看到這里的環境，安欣對于未來的生活, 滿是悲觀消極的情緒。
雖然他們現在的生活還不錯，她也很滿意。
但‘老右’仍舊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沉甸甸的巨石。
趁著安欣不注意，李杰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道。
「平不平反，有那麼重要嗎？」
安欣掙扎了一下，當然，她只是象征性的掙扎一下，眼見自己的手被丈夫緊緊地握住，她連忙瞪了李杰一眼。
「當然重要！」
「現在老右是什麼地位，你還不明白嗎？」
「如果你一直盯著老右的帽子，你，我，安然，安諾, 還有即將出世的寶寶，誰能月兌身事外？」
李杰點了點頭, 正是出于這層考慮, 他才會給上面送上一份大禮。
老右的帽子，他本人並不在意，安欣也不會太過在意，可孩子不一樣。
在這個一切都講究出身的年代，頂著老右子女的名頭，未來是沒有出路的。
「我明白。」
眼看安欣的掙扎力度漸漸消失，李杰順勢摟住了她。
「正因為我明白，我才會想辦法摘帽，之前不告訴你，是想等孩子出生，給你一個驚喜。」
安欣輕輕的錘了李杰一下︰「還驚喜，現在驚喜都變成驚嚇了。」
盡管安杰在心里沒有說明‘歐陽’為什麼要隱瞞的緣由，但身為妻子，她多少猜到一些。
被錯劃成‘老右’，‘歐陽’心里肯定是有氣的。
一聲招呼不打就劃成‘老右’，誰心里沒氣？
以‘歐陽’的脾性，即使現在被平反了，他估計也不會太過在意，也不會太開心。
解放初，‘歐陽’本來是有機會出去的，但他沒走，也不願意走。
別看‘歐陽’一副心高氣傲，很難接近的樣子，其實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他留下，只是想用自己的學識為這個國家盡一份力。
只是，他的那張嘴太容易得罪人了，安杰信里說了，捎信的那個年輕人說了，‘歐陽’是被人算計了，是別人蓄意打擊報復。
直到今天看到那封信，安欣才了解到其中的內情，在此之前，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剛剛生氣，針對的並不止眼前這件事，還有之前的事。
感覺到安欣的小動作，李杰微微一笑，他知道安欣的氣消了，于是他笑著打趣道。
「都怪安杰，破壞了我精心準備的驚喜。」
「你還好意思怪別人呢。」
安欣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這件事本來就是你不對。」
「好，好，好，是我不對。」
李杰連連點頭︰「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哼。」
安欣嬌哼一聲，語氣明顯輕快了許多。
……
……
……
夜深了，小黑山島的村民們基本都熄燈睡覺了，但有一家仍舊燈火通明。
望著擺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余鳳西的眉頭不由越皺越深。
這份文件是她讓老焦從村里取回來的。
今天傍晚，老焦回來的同時帶來了一個消息。
‘歐陽懿’，平反了！
平反的文件已經送到村里了，今天剛送來的！
對于余鳳西而言，這個消息無疑是一道驚雷，‘歐陽懿’平反了，確實是一件好事。
安然和安諾常常待在她家，她很喜歡這對雙胞胎姐妹，外加安欣還是她孩子的老師。
‘歐陽’一家，和她的關系都不錯。
朋友被平反，她也感到高興。
但一想到‘歐陽懿’平反之後的事，她整個頓時都不好了。
小黑山島是什麼地方，她太清楚了。
窮鄉僻壤，要什麼沒什麼，凡是有門路的人，無一不想離開這里。
如果不是城市戶口太難獲取，島上的人怕不是全都跑光了。
‘歐陽’一家是什麼人？
他們本來就是城里人，歐陽夫婦還是高級知識分子，‘歐陽懿’若不是被劃成老右，怎麼會出現在小黑山島這種地方？
既然都被平反了，‘歐陽’一家沒道理繼續留在這里。
‘歐陽’一走，安欣肯定也會跟著走，到時候學校里又沒了老師。
雖然安欣只教了半個學期，但孩子的們的成長是肉眼可見的，以前的女圭女圭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學也不像個學的。
現在呢，孩子們哪怕是放學回家了，也不忘做作業。
倘若‘歐陽’夫婦走了，以後到哪去找像安欣這樣優秀的老師？
即便有，人家也不願意來，上面也不會派，好老師肯定願意留在大城市。
城里生活多好，吃著商品糧，東西更是不缺，百貨商店里應有盡有，只要有錢，有票，缺什麼買什麼。
除此之外，教育、醫療、收入、住房等等一系列的好處，全都不是小黑山島能比的。
把小黑山島和城里放到一起，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媳婦，你這愁眉苦臉的快坐了一個晚上了。」
焦支書在炕上翻了個身，看到妻子仍然枯坐在那里，不由勸慰道。
「我說啊，這件事，壓根就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人家歐陽本來就是咱們這里的人，而且他下放到咱們這才多久？」
「要我說，走就走嘛！」
「沒了張屠戶，咱還能吃了帶毛的肉不成？」
余鳳西剜了他一眼，皺著眉頭道︰「你懂個屁！」
「別的老師和安欣能一樣嗎？」
「你自己數數，咱們島上來了多少老師了，你掰著手指頭算算，有一個能堅持一年以上的嗎？」
「再說了，那些老師的水平是什麼樣，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啊？」
被妻子數落了一通，焦支書不由神色一怔，緊接著，只見他翻了個身，背朝外側。
豐富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的媳婦正在氣頭上，這時候千萬別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