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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雪後的城市街道潔白靜謐, 梁承先起床,將窗戶打開一點通風,外面參天的樹冠觸手可及, 枝丫搖晃著掉落一片雪花。

喬苑林嗅到凜冽的寒氣, 睜開眼,短暫地忘記這不是家里臥室。

高速公路連夜清理撒鹽, 梁承查詢到可以走了。他給醫院多請了一天假, 折返到床畔, 喬苑林藏在被窩里只露著眼楮,慵懶惺忪。

梁承刮他的眉心, 說︰「這麼困啊,再睡會兒。」

喬苑林道︰「睡醒再吃一頓羊肉湯。」

「我懶得給你掰餅子。」梁承壓低被子, 食指勾起喬苑林的——巴尖, 頓了三四秒, 「你冷嗎?」

喬苑林回答︰「不冷, 捂得好暖。」

梁承抬起指月復, 傾軋——喬苑林洇著淡淡紫色的唇瓣,他吞咽口唾沫,決定道︰「我叫客房早餐, 你起床吧,我們吃完出發。」

喬苑林無語道︰「不剛說再睡會兒麼……」

梁承沒理他,起身去關窗,將烘干的衣服拿到床頭,然後便去外間打電話叫早餐。

喬苑林郁悶地爬起來, 有點混沌,垂首靜坐——片刻。他穿好衣服——床,最後套——羊絨大衣, 從口袋里模出什麼塞進——帆布包。

離開前梁承盯著他喝藥,怕路上冷,買了一條客房提供的長絨毛毯——

為昨夜封路,高速路口的收費站排著——長的隊伍,梁承握著方向盤,食指不停敲擊,貌似有些不耐。

喬苑林挖新聞免不——伺機蹲守,耐心十足,捧著手機在一旁——電影,情緒時怒時悲,沒注意梁承的余光頻繁掃向他。

一旦滑——高速就順暢多——,梁承專心駕駛,——無必要路過服務區也不停。他煙癮作祟,索性干巴巴地叼上一支。

喬苑林機敏的腦瓜遲鈍——十幾拍,總算有所察覺,問︰「怎麼——,是不是醫院有——?」

「沒什麼。」梁承說,「我擔心還會——雪,早點走省得耽誤久。」

喬苑林繼續——電影,走神幾次之後,犯困打起盹兒來,後半部分的情節一點沒——進去。

他漸漸睡著——,窩著腦袋不久便呼吸不暢,醒來,略微急促地哼哧哼哧換氣——

一個服務區到了,喬苑林——車去洗手間,回來後挪到車廂後排,蓋著毯子躺平想要睡一覺。

出發上路,梁承說︰「別睡了,就快到平海了。」

路滑,車速比不——平時,喬苑林道︰「明明還有兩個鐘頭呢。」他枕著一包紙巾,「唉,怎麼比——班跑采訪還累啊。」

煙嘴被梁承咬得變形,吐出塞垃圾箱,他道︰「喬苑林,太悶了,陪我說說話。」

喬苑林想了想︰「我比康康聰明。」

梁承笑——一——︰「嗯,數你聰明。」

路旁掛著雪的行道樹飛掠而過,連綿的蒼翠潔白,車廂靜——,梁承打開音響,小聲量播放隨機的音樂。

喬苑林閉著眼,蜷曲的雙腿偶爾動一——,毯子隨顛簸滑落,他反復撈回到身——蓋住。

梁承說︰「應哥給我發消息了,問今晚要不要去海鮮匯,他帶了老山參回來,還有一箱凍梨。」

「咱們有機會也去滑雪吧,就是你怕冷,記得穿上田宇送你的羽絨服。對了,他什麼時候回加拿大?」

「之前計劃出櫃的時候,說要告訴姚拂,也沒顧。等喬叔的態度緩和——來,請你姑姑一家聚一聚吧,——次我沒在,這回要露個面了。」

梁承不停地說著,一句一句卻得不到回應,喬苑林似乎睡著——,靜靜悄悄沒丁點聲響。

「喬苑林,我們快到了。」

梁承狠踩油門,提前半小時抵達——平海,一過高速路口,他立刻重復道︰「到了,已經到了。」

「唔。」喬苑林幾不可聞地輕哼,毯子滑——去一大截,他放手去撈,最終軟綿綿地垂在半空。

梁承打方向盤超過一輛出租車,抬眼看後視鏡,喬苑林在安睡,嘴唇泛著非正常的色澤,他又疾速超過一輛,惹得車尾後一片憤怒的喇叭。

馳騁過十字路口,音響播放下一首歌曲,梁承煩躁得想關掉,而熟悉的旋律中斷了他的動作。

「喬苑林?」梁承兀自說道,「你不是會唱麼,滾滾紅塵。」

喬苑林紋絲不動,一直沒空修剪的頭發覆蓋在額頭上,梁承看他,一眼接一眼,多想給他撥弄到一邊。

越野奔著的方向不是明湖花園,也不是公寓,梁承敲擊顯示屏幕,撥通——號碼——

快有人接听︰「喂,梁醫生?」

梁承說︰「萬組長,幫我一個忙。」

十分鐘後,奔馳呼嘯著拐入寧緣街,引擎轟鳴,開進若潭醫院的大門後一路暢通無阻。門診樓側的特殊通道外,醫護人員已經在等候。

梁承踩——剎車,——車拉開後門,抱出喬苑林放置在轉運床。

他彎著腰,低首貼住喬苑林微涼的臉頰,沉聲又說——一遍︰「寶貝,我們到了。」

單人病房里藥液滴答,幾道克制的呼吸圍在床邊,天空暮色四合,房間內的一切顯得愈發蒼白。

喬苑林昏睡了好久,體征暫時恢復平穩,可閉上雙目就是不願意醒過來。

大概是真的精疲力竭了,這些天的所有——積壓翻滾,神經繃至極限,只有在夢里才能拋卻干淨。

梁承沒穿白大褂,仿佛只是一名普通家屬,他立在床頭,伸手撩開喬苑林的劉海。

兩扇睫毛抖動,干燥的唇齒啟開一道縫隙,喬苑林終于醒——,鼻息間的味道一聞便知是在哪里。

他換上——病號服,手背埋——留置針,梁承守在床邊,喬——淵與賀婕在另一側擔憂地看著他。

「苑林?」喬——淵叫他,「你覺得怎麼樣?」

喬苑林頭腦昏沉,有點斷片︰「我記得在車——睡著——,難道我昏迷了?」

梁承備著毛巾給他擦臉,說︰「你只是累——,睡了一大覺。」

喬苑林心里有數,問︰「辦——住院麼,需要住幾天?」

喬——淵道︰「要不轉三院去,那兒的人你都熟,我照看你也方便。」

全都不正面回答問題,喬苑林望——賀婕,說︰「是不是體檢結果不太好,阿姨,你告訴我吧。」

賀婕不會糊弄人,握住他的手指回答︰「比想象中嚴重一點,但是咱們好好治療、手術,沒關系的。」

喬苑林不再詢問,對著空氣發呆——

一次接到通知趕來醫院,喬——淵在巡視病房,保持鎮定巡完,背後冷汗浸濕——兩片肩胛。這一次他在大會——做總結發言,——台看到消息,扯了領帶一路狂奔。

梁承告知他病情變化、癥狀表現,他機械地點頭,無法思考,在終身奉獻的——業——體會到一股茫然,大約這就是所謂的「能醫難自醫」。

不,喬苑林比他自己的——命更重。

喬——淵打起精神,說︰「梁承全都告訴我們了,過去那些——,還有你去見——你媽。」

喬苑林問︰「她知道我住院了麼?」

「我打給她了。」喬——淵說,「不論她知不知道,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要以此考驗她,現在開始你好好接受治療,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梁承冷靜道︰「喬叔,別責怪他。」

這種時候喬——淵哪里舍得,可他著急,他——解林成碧的狠心,沒想到喬苑林遺傳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踱出病房到走廊——,賀婕跟出去勸慰。

梁承在床邊坐——,墊高枕頭喂喬苑林喝水,他的心情並不好多少,干脆保持緘默。

喬苑林心知肚明,哄他︰「我不轉三院。」

梁承眼都不抬,尋常語氣說著不容違背的決定︰「我不會讓你去別處的。」

喬苑林一點都不害怕,他偏頭對著窗,問︰「你說她會來嗎?」

「別再計較她了。」梁承忍無可忍,「明早開病情討論會,你不配合,就強制給你治療。」

喬苑林莫名想笑︰「你凶什麼。」

梁承不讓喬——淵責備一句,自己來罵︰「凶你這個混賬。」

喬苑林抿起嘴巴,目光落在掛在衣架的帆布包。他真的想知道林成碧的選擇,他身為人子,想給母親一個贖罪的機會,也算是給自己的所有情感畫一個句號。

而考驗結果——願與否,他都是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喬苑林指著包,說︰「——果她沒來……」

梁承幫他去拿︰「你要什麼?」

喬苑林道︰「里面有一支錄音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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