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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半, 海鮮匯提前半小時結束營業。一樓大廳的燈關得剩下孤零零一盞,瑩亮的白光籠罩著卡座。應小瓊從樓梯下來,怒火消失後只余困倦。

桌上放著梁承付的鈔票, 以及鄭宴留下的一盒創可貼。應小瓊走過去一把抄起來, 錢收好,創可貼——太稀罕。

掂掇翻了個面, 盒子背後寫著七個字︰火玫瑰, 別生我氣。

「操。」應小瓊罵了一聲, 背後高跟鞋踩著大理石磚靠近,他將東西塞兜——轉過身。

應小玉挽著外套, 之前的動靜她听見一二,說︰「沒事吧。」

「嗐, 能有什麼事。」應小瓊瀟灑——, 「別那麼惆悵地看著我, 就算有事也跟——沒關系。」

應小玉說︰「怎麼能沒關系。」

應小瓊上前攬住她, 拿出旁人見——到的溫柔, 說︰「——是我姐。走吧,——提亂七八糟的了。」

姐弟倆下班往外走,應小玉想到什麼, 勸——︰「下次別罵小鄭了,我——他是好心。」

「是操——著的閑心。」應小瓊拉高羽絨服拉鏈,「他那種一家子教授出身的書香門第,公檢法的,最高院的, 遇——我這種流氓當然好奇了。」

應小玉——同意︰「——是流氓,我覺得他也——是那意思。」

餐廳門外一層薄薄的積雪,應小瓊撐著門讓應小玉出來, 然後扭頭盯著伙計下鎖,心——在焉——︰「嘁,管他呢。」

應小玉「哎」了一聲。

應小瓊沒挖苦地稱為「仵作」,說了心——話︰「總之,咱們跟大法醫絕——是一路人。」

嘀嘀,刺耳的車喇叭穿破靜謐雪夜。

街邊停著一輛高檔轎車,畢竟車主在大學一年級就開著凌志到處跑了。鄭宴東降下車窗,回——︰「——同路也——要緊,我可以導航啊。」

應小瓊的第一反應是按住兜,免得創可貼盒子暴露一角,喊——︰「——丫陰魂——散啊!」

後來鄭宴東把這事——享給梁承,天天劃拉死尸一男的,只敢在背地里用微信吐槽︰他怎麼那麼愛罵人?!

梁承轉手就缺德地發給了應小瓊。

從微信切換到日歷,明天就三十一號了,今年的最後一天,也是喬苑林出差的第五天。

估計挺忙,他們這兩天沒空聊一通電話,——趨勢對方元旦不一定能回來。

梁承擱下手機,白天開了一台大手術,接了三個急診中心過來的,今晚夜班,泡上一杯熱茶去門診待機。

走廊經過專家診室,坐鎮的孟主任說︰「怎麼感覺——老在醫院待著?」

梁承道︰「這周排的班比較密。」

「攢假呢吧。」孟主任經驗老到,「但——能太累了,否則休息的時候光睡覺了。」

梁承應景地打了聲哈欠,喬苑林回來他肯定要去接,再歇兩天,就是不知道赴京的喬記者哪天是歸期。

一夜過後總算迎來晴天,早晨交了工,梁承回明湖花園蹭一頓現成的早飯。

公立醫院年底要應付好多檢查,喬文淵忙得好像老了七八歲,但——忘抽空關心下兒子,問︰「梁承,苑林聯系你沒有?」

梁承說︰「這兩天沒,怎麼了?」

喬文淵——︰「臭小子說好昨晚打電話,我等他到十二點,八成是忘了。」

賀婕說︰「孩子忙得顧不上唄,估計明天回來都懸。」

「我還準備訂位子慶祝元旦呢。」喬文淵征求意見,「那還訂不訂?」

梁承調鬧鐘,說︰「——們二人世界吧,我就算了。我眯一會兒,下午還得回醫院做一台微創,元旦就在家睡覺了。」

電視一直開著,播放平海電視台的《早間新聞》,主持人連線在北京的采訪記者,喬苑林的名字——畫外音惹得一家三口同時抬頭。

跟訪大型會議相當辛苦,行程嚴格緊密,精神高度集中,要時刻和欄目組保持溝通,涉及政策的會議內容不允許一丁點誤差。

五天時間,出差的采訪組人均瘦了六斤。

下午,最後一場會議圓滿落幕,喬苑林——組長馬——停蹄地回酒店做整理,光內容核對做了十幾遍,眼楮——東西都重影了。

趕在時限內提交給新聞采訪部,按下發送,組長把圓珠筆一摔,成了被逼瘋的勞模︰「熬死爹了!」

喬苑林雙手插/入頭發抱著腦袋,手肘將錄音筆推過去,說︰「摔這個吧,我現在看——這玩意兒就想吐。」

組長理智尚存︰「可使——得,這個好貴!」

臨時群組彈出孫卓發來的慰問,通知他們放假了。喬苑林神經一松,手掌滑下抹了把臉,繼而落在胸膛上按著。

有人敲門,是另外兩名整裝待發的同事,來叫他們出去慶祝。組長立刻去換衣服,一邊商量著狂歡到幾點。

喬苑林無意掃興,試圖起身卻乏力地陷回椅中,他——得——拒絕︰「——們去吧,我想在酒店休息會兒。」

「別啊。」同事說,「那餐廳特別難訂,咱們吃再去喝一杯,今晚可是跨年夜。」

喬苑林笑笑掩蓋虛弱的氣息︰「我沒勁兒了,在酒店做過按摩緩一緩,晚上……想跟家里視頻。」

這麼一說大家不好再勉強,等同事出發,他離開一片狼藉的書桌,挪動到床頭喝了一格藥。手邊沒水,他干吞了,酸苦腌漬了喉舌。

喬苑林掀開被角躺上床,盯著水晶吊燈不敢閉眼,感覺逐漸好一些才蒙頭睡了過去。

走廊——斷有人經過,大多數客人今晚都不會悶在酒店——,魚躍——出在龐大的北京城尋個消遣。喬苑林昏沉地做著夢,手伸到空蕩的另一邊撫模。

他被電鈴聲吵醒,竟然將近十點鐘了。

服務生送來干洗過的衣物,好心詢問需——需要送餐。喬苑林口干舌燥,把人打發了,拿一瓶礦泉水進浴室泡澡。

手機響起視頻請求,他憔悴得——敢見人,點了拒絕。

回撥過去,梁承一接通便不甘心地說︰「我想看。」

「我在洗澡,果/聊——太好吧。」喬苑林開著玩笑,「如果能買到票,我明天飛回平海。」

梁承說︰「沒事,——急。」

喬苑林問︰「——下班了嗎?——會今晚還要值夜班吧?」

梁承說︰「嗯,剛下。」

喬苑林心疼道︰「好辛苦。」

「那你辛——辛苦?」

喬苑林一直在裝蒜,叫梁承一關心終于忍——住了︰「累得想死,傍晚忙完一覺睡到現在,差點在首都殉職。」

梁承過濾他的渾話,問︰「是不是沒吃晚飯?」

「沒什麼想吃的。」喬苑林可憐巴巴——,「同事去吃大餐了,我一個人在酒店呢,但我吃藥了,再——回家真要去趟協和。」

梁承敏銳——︰「喬苑林,——舒服?」

「本來沒事了。」喬苑林說,「——猛地叫我大名,又突了一下。」

梁承似是嘆了口氣︰「把酒店定位發給我,我給——點外賣。」

喬苑林——知道別的情侶是怎麼樣,他這戀愛談得有點喪失自理能力。

泡完澡換了衣服,他提前下去一樓大堂,沙發區坐滿了,他兜上衛衣的帽子溜達到酒店門前的小花園。

周遭的參天大廈燈火斑斕,他懸空雙腿坐在花壇邊上,揣手望著街上金光流淌的車河。

外賣員騎著電動摩托躥進來,沒剎穩便下車,從保溫箱——拎出一大包外賣,他——著小票上的訂餐人,皺眉喊——︰「梁承男朋友的!」

喬苑林一只腳都踩上地面了,吃驚地愣住。

「誰是梁承男朋友啊?」外賣小哥喊,「梁承男朋友在嗎?!」

四周目光匯聚,喬苑林的薄皮敏感肌禁受——住。他將帽子抽緊擋著臉,鼓起勇氣走出兩步,一輛出租車駛過來停下。

副駕的門打開,梁承風塵僕僕地下了車,打電話時列車即將抵達北京西站。

在外賣小哥的召喚中,他——︰「別喊了,梁承本人來了。」

喬苑林擰了下大腿,怕是夢寐未醒,直到梁承朝他越走越近,一把摟他進懷。梁承的氣息充滿安全感,他在鼓鼓囊囊的羽絨服領子間仰頭,傻不拉幾的︰「——怎麼會出現啊。」

梁承說︰「那要感謝中國高鐵。」

喬苑林端詳他的黑眼圈,口是心非——︰「在家休息多好。」

「那我買返程票,走了?」

梁承根本沒動,喬苑林急忙挽住他的手肘,緊緊拉著。

辦理了入住手續,梁承帶喬苑林到單開的房間,他仿佛對一切早有預料——準備,打開包掏出了听診器。

喬苑林有點佩服︰「——跨越千——上門看病來的啊。」

梁承焐熱听診頭,戴好耳掛,探入喬苑林衛衣中。這是他第一次給喬苑林听診,原則告訴他——對待普通病患沒什麼——同,卻來來回回翻覆了三遍。

心髒,肺動脈瓣,肋下,他听到噴射樣收縮期雜音,粗糙凌亂。

喬苑林問︰「還是沙瓤麼,幾成熟了?」

梁承摘下耳掛,回答︰「幾成熟要詳細檢查,——過能確定很甜。」他捏住喬苑林的後頸揉了揉,「——必須好好休息。」

小時候三院心外科的叔叔阿姨都這樣說過,喬苑林早已免疫,他點點頭︰「都听梁醫生的。」

拆開外賣,喬苑林取下小票收藏在證件夾——,說︰「——是海鮮匯的餐,——然能打折。」

「別冒那個險,應哥更年期提前了,極度暴躁。」

電視播著跨年晚會,梁承一邊吃一邊講鄭宴東——應小瓊最近的糾葛。喬苑林是真的記仇,听得如痴如醉還——忘問一句,老四呢,在直播界過氣了嗎?

臨近凌晨,他們和家里視頻,原本擔心喬文淵——賀婕已經睡了,結果二老正在市中心廣場看煙火表演。

這間是大床房,喬苑林當然沒回自己的標間。

他——梁承一起度過了這個年尾,窗外是北京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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