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他們從雲棲鎮返回市區, 在市內的景點逛了逛,下午退了吉普車,搭傍晚的一趟高鐵回平海。
喬苑林拍攝了好多照片, 挑了——張最滿意的風景照, 一張他和梁承的合影,還有一張捧著洋桔梗和蛋糕的擺拍照。
配字刪刪改改, 他實在找不出足以表達心情的詞匯, 發送——靈機一動, 把手機塞給梁承,說︰「照片是我拍的, ——給你說。」
梁承當超人只代購,第一次接代發朋友圈的業務, 他斟酌了會兒, 編輯了一句話按下發送。
「搞定了?」喬苑林湊過來看, 「……幸福之旅。」
鄭宴東道︰「怎麼那麼像旅——社的廣告?」
「還不如我幫你發。」應小瓊說, 「萬能的朋友圈, 集夠四十八個贊可得小玉海鮮匯滿減優惠券。」
梁承任由吐槽,掏出自己的手機點了個贊,將那幾張照片一一保存, 然後把他們的合影設置成了手機壁紙。
「你不怕被看到麼?」喬苑林問。
梁承有股淡定的囂張︰「我怕的——情不太多。」
喬苑林笑道︰「萬一我爸或賀阿姨看——,問你怎麼辦?」
梁承逗他︰「壁紙是我設置的,——給你說。」
回到平海已經天黑了,列車進站,喬苑林迎著夜風踏——月台, 不安完全消失了,他走在匆匆的——人間無比輕松。
從車站出來,應小瓊要去海鮮匯盯場子, 鄭宴東回單位宿舍,分道揚鑣後,梁承的手機響,是醫院打來的。
喬苑林緊一緊圍巾,听出七八分,掛線後特別有醫生家屬的自覺,說︰「醫院有——,你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家。」
梁承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說︰「到家給我發消息。」
車子啟動,喬苑林降下車窗,那年夏天離開車站時他哭得缺氧,在道牙子——微微抽搐,是被司機大哥扶進車廂的。
後視鏡里,梁承似乎也在想那一天,立在原地目送。
喬苑林做了個深呼吸,探出頭喊道︰「快走吧梁醫生!我回家給你煮夜宵!」——
了路,司機大哥問︰「你們這是剛旅游回來啊,那帥哥是大夫?」
「嗯,心外科的。」
「那可厲害了,給心髒開刀的,你倆是親兄弟?」
喬苑林說︰「不是,他是我對象。」
「噢。啊?」司機大哥扭頭瞅著他,「也——……挺好。」
在家門口下了車,客廳亮著燈光,喬——淵跟賀婕比他們早回來半天,听見引擎聲便出來迎接。
喬——淵道︰「晚——才回來,你是不是樂不——蜀了?」
「我哥買的車票,你問他去。」喬苑林傍了個靠山,膽子肥了,「你給我帶禮物了嗎?我可是沒空手回來。」
喬——淵幫他拎行李,說︰「早知道了,扣款短信一串一串的。」
家里有些亂,喬苑林迫不及待地打開包給賀婕拿禮物,沒什麼值錢的,但他嘴甜︰「阿姨,貴重的東西等我發工資,用我的錢孝敬你。」
賀婕被哄得一直笑,問︰「這一趟玩得怎麼樣啊?」
喬苑林回答︰「特別好。」
喬——淵說︰「跟小孩兒似的,怎麼個好法?」
喬苑林想起什麼,他只鋪墊了一次就搞——對象了,出櫃的時候會不會很嚴峻啊……他暗示道︰「我和梁承的感情又進了一步。」
說罷垂下眼皮,他有點緊張。
喬——淵朝他走近了,忽然抬起手,他驚得一躲,然後被推到了一邊。他爸將後面的旅——包打開,拿出一件毛衣,說︰「忘了沒晾干,用不用再甩干一下?」
賀婕道︰「你塞洗衣機吧,全部洗一遍。」
兩口子各抱起一摞髒衣服,回屋了,喬苑林愣了會兒,不甘心地跟在後面︰「哎,你們听沒听我說啊?」
賀婕回過頭︰「有要洗的嗎?圍巾別戴著了,熱不熱啊?」
喬苑林放棄了,回屋關上門,進衣帽間才敢摘下圍巾。捂了四五個鐘頭的脖頸些微出汗,頸側露著——點醒目的草莓印。
他模了模,腫著,是梁承把他壓在窗——弄的。那種感覺好像做心室除顫,等痕跡留下,他癱軟在地毯——,仿佛仍然有電流滑過。
他拿起手機,告訴梁承平安到家了。
朋友圈有一條新評論,是田宇發的︰梁助教?他回平海了?你們這是去哪了,風景好美啊,我也想去。
喬苑林和田宇高中畢業後分開,對方去加拿大留學,一開始在異國他鄉不習慣,每天都找他聊。後來聯系逐漸少了,但有好玩的——情還是會互相分享。
他回復︰你啥時候回國我帶你去。
若潭醫院門口堵著——輛車,附近發生車禍,急診中心連收了三——重傷病患,其中一——已經送至心外科救治。
值班醫生人手不夠,梁承上辦公室換了衣服當臨時替補。這——天過得太滋潤,猛一投入工作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凌晨時分,從鄉下縣醫院轉來一——危重癥患兒,三尖瓣閉鎖,梁承接了診,立刻安排住院和詳細檢查。
監護人是一對在平海打工的年輕夫妻,疲憊且茫然,梁承沒交代什麼,只給醫院的公益服務部打了通電話。
一晃將近三點,走廊恢復暫時的平靜,他到車庫取——放了好幾天的越野,緩緩滑入寧緣街頭。
大半夜的,往常他會在辦公室湊合一覺,今天卻待不住。應該回公寓,但難以控制地變道、轉彎,總之奔向了明湖花園。
怕擾人清夢,梁承把車停在隔壁那棟樓下,步行到家門口,黑著燈,他不太光明磊落地輕輕開門。
客廳似有呼吸聲,門踫——,綿長的一口氣戛然而止,喬苑林裹著毛毯從沙發——坐起來,露出一片輪廓。
梁承打開燈,或許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半年前的光景,在門庭下喂著蚊子等他的少年,如今又為他耗盡了一個長夜。
喬苑林嗓子發黏,迷糊道︰「你回來了。」
梁承很想揉他,說︰「怎麼不睡覺?」
「等你回來再睡。」喬苑林走下沙發,「你吃夜宵麼,我給你蒸了一碗蛋羹。」
梁承沒想到真有夜宵吃,跟著喬苑林進了廚房,灶台凌亂,他打開蒸鍋,里面放著一碗 黑的玩意兒。
喬苑林醒了︰「我靠?」
梁承問︰「這是,皮蛋羹?」
「我關火的時候,以為沒開燈所以黑呢。」喬苑林反省道,「原來是真黑啊。」
梁承叫他逗笑,將蛋羹糊掉的一層挖去,滴了點生抽和香油搶救一下,勉強能吃。
喬苑林趴在桌——睡著了,梁承吃完抱他回房,手機在枕邊閃爍,一下子蹦出幾條熱點推送。
三更半夜能有什麼大新聞,梁承將手機扣過去,給喬苑林蓋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休假結束的一家人恢復忙碌,喬苑林起晚了,磨磨蹭蹭惹得梁承在外面按喇叭。
出了門,堵在盤橋上,梁承生無可戀地打開電台。
喬苑林低頭刷手機,在山里沒信號,積攢了不少新聞,一覺醒來又多了好幾條。
各大門戶網站同時報道,他隨機點開一個,看了兩行忍不住驚呼︰「我天……原來是他啊。」
梁承問︰「怎麼了?」
電台中主播激情說道︰「……這項科研大獎極具含金量,得主安德魯,華裔生物學家,祖籍平海市……」
喬苑林說︰「就是這件事,都在報道呢,安德魯居然是平海人。」
車流松動,梁承扶著方向盤笑了一下。
喬苑林敏感地捕捉到,腦補了一堆︰「你笑什麼?你是不是听過安德魯的——字,難道在英國見過面?他不會是你的導師吧?」
梁承心說人家不是在美國麼,他沒見過,更不認識,回道︰「我只是想到了你的英文——,喬治。」
到了電視台,喬苑林一心撲在新聞上,連「再——」也沒說。梁承不輕不重地罵了句,罵完沖門衛大爺問聲好,讓老頭幫忙注意著下班時間。
他掉頭去醫院,心外科的門診部比昨晚熱鬧多了,听說他回來,萬組長也一早來湊熱鬧。
在辦公室將買的特產分了分,梁承給仙人球澆水,一看,說︰「是不是有人給我澆過啊,都快死了。」
馮醫生笑道︰「——天有人來,實習的,護士,還有別的科的,帥哥就是招人惦記。」
小胡醫生說︰「梁哥,我建議你改養綠蘿。」
梁承只顧著端詳瀕死的仙人球,沒注意別人打趣什麼,萬組長端著保溫杯踱過來,說︰「我再倒一點,讓它安詳地走吧。」
梁承直白地問︰「你有——麼?」
萬組長玩笑道︰「我來看看意見箱里有沒有比較特別的意見。」
大伙笑起來,科室內部沒有秘密,何況是一張寫著「能不能做我男朋友」的表白小紙條。梁承回過味兒來,明白了這些人在八卦什麼。
「哎,梁醫生。」萬組長說,「到底是誰,你心里有數嗎?」
梁承回答︰「沒數。」
有人問︰「那你不好奇嗎?」
梁承放下仙人掌,一句話也沒說走出了辦公室。
大伙面面相覷,怕是玩笑過頭把人惹惱了,畢竟梁醫生的脾性眾所周知。萬組長率先追出去,其他醫生也陸續前往門診。
在心外科整片區域——的咨詢台處,放著一只意見箱。
梁承立在那兒,撕下一張紙寫了句話,明晃晃貼在台面上,來往的同——都能看。
有點顯擺,有點高興,有點想發給喬苑林討個表揚——
「本人——草有主,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