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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的雲衡師兄, 讓秦蘿忽然就想起了雙手扒著門板、透過門上小窗戶悄悄往教室里瞧的班主任——

同樣地目眥欲裂,同樣地面露殺氣,也同樣緊緊盯著某一個人,——楮里散發出陰冷的光。

秦蘿的小身板瞬間挺直,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江星燃做賊心虛, 迅速把——志藏——儲物袋里頭,——睜睜看著廂房大門被緩緩推開。

雲衡——門, 面無表情伸出右手, 打樁似的不停敲——腦瓜 。

「一段——間不見, 諸位還是如——生龍活虎。」

斷天子也在門外看了許久熱鬧,緊隨其後邁入廂房,樂呵呵道︰「年輕人果真有活力——江小道友的——志寫得十分有趣。」

這位發須皆白的大能全然——有道骨仙風的氣質,仍然同往——一樣, 穿了身泯然眾人的長衫, 手里拿著個晃晃悠悠的酒葫蘆,說起話來笑——彎彎, 怎麼看怎麼不正——, 有點像肯德基老爺爺。

謝尋非頷首起身︰「師尊。」

斷天子朝——擺擺手︰「小非不必多禮, 坐下坐下。」

模樣正——的小少年身形微滯。

在來到蒼梧仙宗以前, 謝尋非從來都被黑街里的住民直喚大名。那些人畏懼——的實力, 卻也對——的半魔身份心存鄙夷,提及——的名姓,往往帶有幾分厭惡與不屑。

然而——從拜師蒼梧,耳邊的稱呼便開始千奇百怪。

師兄師姐叫——「尋非」,江逢月喚——「小謝」,還有秦蘿的「謝哥哥」和師尊的「小非」。

尤其最後一個,無論怎麼听都覺得……很奇怪。

像是在叫小孩幼稚的乳名, 一點氣勢也——有——

抿著唇——出聲,正要坐下,視線不——意地往上抬了抬,對上秦蘿杏子一樣的——楮。

女孩似乎對方才那個稱呼很感興趣,見——抬眸,笑盈盈揚了揚唇,唇瓣無聲翕動,謝尋非認出她的口型︰

「小——非——」

她——是覺得有趣,說完後笑意更深,——顧——樂起來。謝尋非微微蹙了眉,生硬別開視線,耳朵臊得有些發熱。

這種師生朋友——間溫柔的親近,對于——來說已是習以為常——幼孤身一人的少年卻始終覺得別扭,不知應當如何回應,就連接收了一份簡簡單單的善意,都會感到茫然無措。

「好了好了,人齊就該上菜啦。」

江逢月拍拍手,碾碎手中握著的傳訊符,門外很快傳來一道清脆鈴音。

坐在秦蘿左邊的楚明箏低聲解釋︰「傳訊符與門外的風鈴相通,只要符咒被撕碎,風鈴便會順勢響起,意為‘客齊上菜’。」

秦蘿︰「哇哦——!」

不愧是修真界,連上菜都這麼——奇!

這家酒樓名為〔博雅閣〕,听說最是擅長衛州當地的特色菜。

秦蘿好奇心強,認認真真看著一盤盤大魚大肉被端上桌,听圓桌對面的斷天子笑道︰「天河鎮有兩大特色,一是煙火,二來便是美酒佳釀,听說醇而不烈,實乃一絕。」——

這話——然是在對江逢月和秦止說,江逢月是個愛玩的性子,凡事總要嘗上一嘗,聞言眸色微亮︰「不錯。博雅閣中的‘雅’,便是特指閣中——釀的美酒。如今正值春——,听說酒中會摻雜天河鎮獨有的花香,別有一番風味。」

她說罷倏地垂了——,看向不遠處的秦蘿,語氣加重︰「喝酒是大人才能做的事,小孩子不可以踫哦。」

小朋友因為「花香」而布靈布靈開始發光的圓——楮,在這句話——後暗了下去。

「不過秦蘿小道友若是想喝,倒也未嘗不可。」

斷天子斜斜靠在椅背上,對她輕聲笑笑笑︰「天河鎮有一小釀,名為〔百花清〕,雖有些許酒氣的甘甜,但大體而言如同米酒,更像是一種甜水。」

若論——在瀟灑,江逢月已是蒼梧仙宗里的佼佼者,這位長輩卻顯得比她更加吊兒郎當。修煉功法——听——講過,論及吃吃喝喝,斷天子——是百事通。

秦蘿听著點點頭,在心中小聲驚嘆︰「伏伏,謝哥哥的老師真好!」

伏魔錄默了一瞬。

斷天子資歷深遠,早在當初正邪大戰的——候,就已——開始嶄露頭角。

……總而言——,秦蘿應該慶幸,遇見的是千百年以後的。

當初九州動蕩,這位祖宗生于魔域長于魔域,卻——視甚高,覺得魔域——中分裂割據的各方領袖皆是廢物,生生憑借一己——力在三界——內橫——霸道,無人敢惹。

伏魔錄見過一次——出手——的模樣,真真正正的肆意妄為,魔氣橫絕整座城池,千千百百的邪魔哀嚎聲里,這人一襲紅衣翻飛,嘴角懶洋洋掛著笑。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斷天子的修為只多不少,哪怕它聚精會——用盡全力去看,也瞧不出——人真正的修為。

「听說這次百門大比,將由瑯霄君親——主持。」

江逢月道︰「——始終無法突破化——大關,距離渡劫只差一步——遙,听說閉關百余年,也不知結果如何。」

這是從未听過的名字,秦蘿順口接話︰「瑯霄君?」

不知是不是錯覺,身邊的秦樓似乎動作一頓。

「是一位老前輩,當年在正邪大戰里,立下了赫赫戰功。」

楚明箏道︰「瑯霄君修習道法,是當今聞名天下的法修第一人,只不過一直以來徘徊于化——巔峰,不得渡劫。」

駱明庭一個恍——︰「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把霍訣擊落魔淵的就是——吧?」——

說著轉過頭來,看向幾個不明所以的小孩︰「你——听說過霍訣嗎?」

秦蘿搖搖腦袋︰「我只听過這個名字。」

「霍訣呢,是當年楚州霍家的二兒子——楚州在南方的海邊,你——應當——去過,那地方船港林立,繁盛至極,至于霍家,是楚州排得上名號的大戶。」

駱明庭稍稍壓低聲音︰「然而在一夜——間,被霍訣滅了滿門。」

秦樓眸色愈深,握在筷子上的右手骨節分明,隱隱——出幾根青筋。

識海里的伏魔錄亦是一言不發。

「停停停!你這說得——頭——尾,誰能听明白。我來我來。」

雲衡睨——一——,迅速接過話茬︰「那霍訣天生邪骨,性情比常人暴戾許多,甚至——常受邪骨所控,大開殺戒——在——少年——期,曾同不少修士一並前去剿殺邪龍。為爭搶龍丹龍骨,霍訣設計將所有人引入了埋伏——中,導致死傷無數。」

秦蘿聞言睜圓雙——,听——繼續說︰「當初瑯霄君也在場,將一切用留影石原原本本記錄了下來——陰謀敗露,霍訣為正道所棄,——甘墮落——入魔淵。」

江星燃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後續︰「那——又是為何滅了霍家滿門呢?」

「——從瑯霄君——出留影石,霍家便與霍訣斷了關系。」

雲衡道︰「後來正邪大戰,霍訣已然是魔域的一方統領。霍家為將——除去,心生一計。」

秦樓默然不語。

「听說霍訣與妹妹關系極好,那姑娘——告奮勇,以探望兄長為——由,只身一人前往魔域——」

說到這里,雲衡輕輕搖頭︰「她手中的糕點摻了毒藥,卻被霍訣察覺出貓膩。當夜霍家小姐慘死魔域,霍家亦是遭了殃。」

江逢月點頭︰「以霍家滅門為契機,各大宗門世家皆欲除去霍訣——縱——天生英才,又如何比得過正道修士的重重圍攻。」

感受到身側凝滯的氣息,秦蘿悄悄偏過腦袋。

哥哥的表情……好像很難過。

「霍家也是有意思,不敢堂堂正正對決,反而要一個小姑娘深入魔域。」

斷天子嘿然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霍訣寵——妹妹,當年可謂人盡皆知。讓她親手送上那份點心,可不是往霍訣心口上捅刀子麼——那顆屠龍後的留影石亦是如——,其實記錄得模模糊糊,我反正看不出什麼決——性的證據。霍家倒好,為保全名聲,直接把親兒子丟——了大牢,封印識海、打碎骨頭,慘哦。」

伏魔錄沉默半晌,低低「哼」了一聲。

「這都是多年以前的舊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如先解決——下的飯菜。」

這是個有些沉重的話題,江逢月輕笑著帶過︰「今——的衛州特色,可不像御龍城里那般全是烤蟲子炸蟲子炒蟲子了。」

秦蘿又不動聲色看一看哥哥,伸出筷子夾起跟前的翡翠玉帶,小心翼翼放——碗中。

小朋友停頓一剎,很快又夾起另一塊,遞給同樣坐在身邊的小師姐。

楚明箏見她模樣認真,忍不住噗嗤笑笑,傳音入密︰「我——己來便是。你和哥哥相處——間不多,多同——說說話。」

……嗚哇。

秦蘿吸了吸氣,仰頭飛快看她。

小師姐,超善解人意超溫柔!

因為碗里突然多出來的食物,秦樓一——半會兒有點懵,不過片刻,又見秦蘿夾來一份蓮子鴛鴦蔬。

「哥哥哥哥,多吃青菜對身體好。」

小孩——中是溫和的關切,帶了點狗狗一樣乖順又滿含期待的笑︰「你喜歡吃青菜嗎?」

面對妹妹遞來的食物,秦樓下意識覺得抵觸。

可秦蘿畢竟不是當年的霍家小姐,——對——心知肚明。面對心懷期待的小孩,倘若無情拒絕,——會讓她傷心——

不該遷怒于秦蘿。

少年沉默一會兒,輕輕點頭。

于是那雙謹慎小心的——楮瞬間亮起星星一樣的光,秦蘿差點如兔子那般蹦起來,歡歡喜喜打量一圈圓桌,又遞來一塊水煮魔獸肉。

秦樓︰……

秦樓︰「多謝。」

秦蘿咧開嘴笑,露出白亮亮的小虎牙︰「不用謝!哥哥你多吃一點!」

她已——有七歲,到了上小學的年紀,能夠分辨出周圍人——的好意與惡意。

哥哥雖然避開過她的觸踫,但——和爹爹娘親也同樣不怎麼親近。那場煙花來得轟轟烈烈,如果哥哥討厭她,一——不會如——煞費苦心。

媽媽曾——說過,如果有人對——己好,那就要加倍地回報。

她如今——有太多的錢,買不了貴重的禮物,至少應該在哥哥傷心難過的——候,努力讓——高興一些。

但是……哥哥為什麼會覺得不開心呢?是因為听到了霍訣的事情嗎?可——間分明——有任何關系呀。

秦蘿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困惑很快被丟在腦後。隨著圓桌上的空間一點點被盤子填滿,秦樓碗里的高度,也隨——越來越驚人。

當——整整吃下五碗飯、無數稀奇古怪的肉塊與無數不知道名字的糕點後,就連前來上菜的侍女與——對視,——中都是帶了滿滿的驚恐。

秦樓︰……——

真的很無辜,全怪——身邊那個手舞足蹈的小混蛋。

若是以往,江逢月也會偶爾為——夾菜,秦樓與家人不親,頂多禮貌性說句「謝謝」。

但秦蘿不同。

她——前吃得太多,肚子裝不下多少東——,因——得到了充分的空閑——間。

小孩伸出的每一筷都——過了精挑細選,無比——聖地來到——碗中,搭配秦蘿緊張又期待、直勾勾盯著——瞧的小——————

認情感淡漠,對——卻是無可奈何,只能點頭回應她︰「好吃。」

很快,肚皮圓圓鼓鼓的小球身邊,出——了另一個同樣圓圓鼓鼓的大球。

江逢月看——滿臉欲言又止,始終只能默默接受的可憐模樣,止不住地掩嘴輕笑。

「乖徒弟多吃一些。」

斷天子笑眯眯,往謝尋非碗里夾菜︰「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只有長高長結實,將來才能討心儀的姑娘喜歡。」

謝尋非從小到大——想過什麼「心儀的姑娘」,聞言猛地一咳,一口飯嗆在喉嚨里,耳根通紅。

雲衡不甘示弱,給沉默不語的白也遞去一塊點心︰「你不是喜歡吃甜食嗎?給。」

秦止動作飛快,夾起一塊熱氣騰騰的肉片︰「吃烤肉陸望。」

烤肉陸望……突然有種恐怖駭人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江逢月默默瞧——一——,又听斷天子道︰「來來來,還有這個!剁椒魚,哇,紅辣椒的味道全部滲——魚肉里頭,咬下去還有鮮美的湯汁,又香又女敕。」

雲衡咬牙︰「這個,也甜!」

秦止︰「來吃,陸望。」

三個男人莫名其妙開始了異常幼稚也異常令人困惑的競爭,伸筷子——速度驚人,甚至生出了一道道殘影,恰值——刻,忽然听得江逢月一聲疾呼︰「停停停,酒來了!」

筷子的殘影這才停下,一道道目光看向門前呆愣著的小侍女。

大人——的酒釀聞起來怪怪的,雖然香,但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刺鼻。

江逢月與斷天子品罷連連稱道,兩個師兄卻被嗆得咳了幾聲。

謝尋非與白也被各——塞了一杯,兩個小少年平——里冷冷淡淡,一副不好招惹生人勿近的模樣,喝下酒釀的第一口,同——臉色通紅地咳了出來。

真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酒,為什麼大家的反應會相差這麼大呢?

秦蘿想不懂,也——有機會弄明白——

幾個小孩不能踫酒,面前只有斷天子提過的百花清。

秦蘿端起玉杯,聞見一股清新干冽的花香。

她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花的味道,只覺得甜香濃郁、沁人心脾,比曾——喝過的所有飲料女乃茶都更加清爽,一絲絲一縷縷,仿佛能融化在骨頭——中。

她——做多想,一飲而盡。

那邊的斷天子還在悠哉悠哉︰「百花清適宜孩子品嘗,但切記小口慢酌,莫要一口吞下,否則酒氣凝結——」

話——說完,秦樓——睜睜看著身邊的小不點晃了晃腦袋。

秦蘿雙——呆呆,白玉般的圓臉以肉——可見的速度立刻染上酡紅,許是察覺到——的目光,仰頭抬——的——候,恍惚著打了個嗝。

秦蘿皺皺眉頭,徒勞張牙舞爪晃手手,露出有些驚恐的——色︰「哥哥……你怎麼長了三只——楮四個鼻子?」

秦樓︰……

好,這是喝醉了。

從來——喝醉過的江逢月︰「蘿蘿——!還認得娘親嗎蘿蘿?記得——己是誰嗎?還會講話嗎?」

曾喝米酒醉倒過的秦止︰「醉了她是,不是失憶。」

秦蘿整個人暈暈乎乎,肚皮也是脹鼓鼓,顯然不適合繼續留在這間廂房。

秦止對品酒興趣不大,醉酒後還會被江逢月記錄下暈暈乎乎的模樣,本打算送她回房,猝不及防听秦樓開口︰「我帶她回去吧。」

劍聖把即將出口的話狠狠咽回去。

秦樓與家里人一向不怎麼親近,會主動說出這句話,全然在夫妻兩人的意料——外。

江逢月很是高興,連連點頭︰「那就交給你了,照顧好妹妹。」

少年無言,半晌應了聲「嗯」。

——其實——並非是想關心秦蘿,只不過與廂房里熱熱鬧鬧闔家歡樂的場面格格不入,借了這個——由趕緊離開。

修士——所住的客房位于山中,距離小鎮尚有一段距離。

秦樓御劍而起,念及——刻的秦蘿——志不清,猶豫片刻,將她背在身後。

這個動作,夢里的霍訣曾——做過無數次,于——而言卻是今生頭一遭。

女孩臉上生了嬰兒肥,身上——有太多的肉,——輕輕松松一抬,便將秦蘿固——在脊背上。長劍乘風而起,身後的小孩被吹得一個激靈,下意識抱緊——脖頸。

她——完全睡著,只是意識不太清醒,這會兒被風一吹,迷迷糊糊睜了睜——楮,側臉往——身上輕輕一蹭。

秦樓覺得有些癢,像背著一只不安分的貓,尤其她嘴里還在嘟嘟囔囔,听不清在——言——語什麼事情——

只是閑得無聊罷了,並非想要關心她。

少年輕輕嘆出一口氣︰「怎麼了?難受?」

埋在——後頸里的小腦袋擺了擺︰「不難受。」

秦蘿頓了頓,努力捋清混亂的思緒︰「可是……哥哥不高興。」

秦樓一訕︰「我哪有不高興?」

身後的聲音停了好一會兒,四周濃雲翻滾,只能听見嗚嗚風聲。

「就是……就是不高興。」

她的聲音又低又軟,帶了點微醺的茫然,仿佛隨——能融化在呼嘯而至的風里︰「我知道的。」

秦蘿頓了頓,像是對——說,又像在喃喃——語,鼓了鼓腮幫︰「我想讓——高興一點,可——能送給我煙花,我……我什麼也做不好。」

……不是的。

這一切並非是她的錯,全因——囿于過往的記憶,無法掙月兌。

秦樓無聲啟唇,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應當如何回應——

看遍了霍訣的一生,霍家那場毫不猶豫的背叛猶在鑽心刺骨。

付出的真心從不會得到回報,修真界中,古往今來皆是利字當頭。

既然世人——間的情愫皆是如——淡薄,那——寧可從未得到,將——己與旁人生生隔出不可逾越的鴻溝,也不願再體驗一番被舍棄的滋味——

並非不願,而是不敢。

今夜的月亮不知什麼——候消匿無蹤,黑雲好似翻滾的棉絮,一層又一層壓在天邊。

厚重夜色里,秦蘿忽地揚起腦袋︰「好像……下雨了。」

春天的小雨淅淅瀝瀝,如同千千萬萬勾連成片的水簾,在墨色一樣的夜空中緩緩暈開,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秦樓並不喜歡這種陰冷潮濕的雨天,一個眨——的功夫,莫名覺得撲面而來的雨絲少了大半——

心有所感,抬頭——際,果然見到一雙白白淨淨的小手。

「哥哥是蘑菇,我是蘑菇上面的小傘。」

秦蘿把手合成小帳篷的模樣,高高抬起擋在——腦袋上,當真如同蘑菇頂上的菌蓋。

她說話——晃了晃小腿,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輕笑︰「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哥哥淋雨的——你看,啪!傘撐開啦。」

……說得這樣開心,她——己——是被淋得濕漉漉的。

秦樓忽然想起那場似真似幻的夢,夢里同樣是下著雨,少年與女孩一並走在街邊。

雨傘被少年握在手中,向著女孩所在的方向悄然傾斜,擋去所有嘩啦啦的雨水,——己則濕透了大半個肩膀——

心中本是銅牆鐵壁,——刻卻悄悄化開一處柔軟的角落。

只有這一次。

秦樓在心底對——己說,只有這一次是例外。

夜雨仍是紛紛揚揚,近在咫尺的人倏然開口︰「秦蘿。」——

冷不丁地出聲,讓本就不太清醒的小孩微微愣住,還——來得及做出反應,兀地屏住呼吸——

她被秦樓背在身後,忽有一道柔和的劍氣從四面八方而來,將秦蘿的身體牢牢托住。

旋即手臂被輕輕一拉,整個身子瞬間打了個旋兒,再回過——來,已——被抱在了少年身前——

動作笨拙,以脊背擋下斜斜而來的驟雨,雙手則護住她的後背與腦袋,手掌修長有力,牢牢下罩。

秦蘿的醉意稍稍消退一些,雙手環住秦樓後頸,茫然吸氣的——候,嗅見雨水冰涼的氣息,以及將她整個身體全然包裹的清冽皂香。

「不用傘。」

秦樓聲音很輕,听不出話里的情緒,尾音沉沉,彌散在春夜的雨霧里︰「蘑菇已——足夠替你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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