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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屋還有人!

連奚說完這句話, 捩臣和狐小離的目光齊刷刷轉向里頭那間屋子。

躺在地上、血肉淋灕的長發女人死死盯著內屋的門,她的身體因劇痛而不斷抽搐,可是她沒有移開視線。身下的血順著地面的溝壑緩緩流淌, 被泥土浸染成污黑的顏色。

連奚話音落下, 捩臣便右手撐地, 準備翻身離開地窖,卻見一道金光閃過, 他被無形的牆攔下。

狐小離︰「沒用的, 出不去。我試過好多次了。我們踫不到這里的人, 也沒法離開這個地窖。」

周圍的光線逐漸暗淡, 連奚︰「怎麼回事?」

狐小離默了片刻, 轉首看向那個躺在地上的女人, 靜靜道︰「一切又要回歸黑暗,也就是最開始你們進來時的樣子。因為她要死了。她就是這個幻境的創造者,她要死了,所以, 就該結束了。」

女人睜大的眼仍舊沒有移動地盯著內屋,可是她的瞳孔不斷渙散。

如同夜晚再次降臨,黑暗侵襲了這個世界。光線越來越暗,一切也變得更加模糊。當萬物瓦解,在眼前消融後, 三人眼前的光亮瞬間被攫取。

又變成了最初的黑暗。

狐小離啞著嗓子道︰「之前我沒發現內屋還有人, 經你這麼一說,我明白了, 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躲在這個地窖里。但是屋子的另一個地方,還藏著人。她一直說的‘不要說話’,可能是對自己的孩子說的, 也可能是對第三個人說的。」

連奚想了想,問道︰「林思祺怎麼會突然踫到這個事的?你又是怎麼發現的?」

狐小離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那是兩天前的事了。」

三天前,林思祺突然發病,白天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晚上鬼上身胡言亂語、還會攻擊人。他出了這樣的事,拍攝當然不能繼續。于是林思祺便被助理安排在酒店休息。

林思祺當天沒到場拍戲,她們這些守在劇組外的粉絲當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後來,粉絲站的站長聯系上林思祺的助理,對方含含糊糊地說祺祺生病了,在酒店休息。

這還得了?

第二天,粉絲們立刻阻止探望團,想來酒店探望。狐小離就是其中一員。

那時候還是白天,助理並沒有讓她們進到臥室見到林思祺,只收了她們帶的水果等慰問品,就讓她們早點回去。

狐小離︰「我起初沒發現不對,但是就在我正要走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一絲陰魅之氣從祺祺臥室的門縫里鑽了出來。我當時嚇了一跳,沒聲張。等回自己的房間後——哦對忘記說了,我在祺祺樓下定了一個套房,我就住他樓下。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就使用法術,穿牆來到了他的臥室。之後的事估計和你們差不多,我沒做什麼,就想著收鬼,結果連鬼都沒看見,就到這兒了。」

連奚點了點頭︰「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件事可能和林思祺本身沒什麼關系。這個女鬼……」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這個女人,她應該已經死了七八十年了,林思祺應該是誤打誤撞,和對方產生了聯系,最後被對方的執念影響,變成了‘鬼上身’的樣子。」

狐小離︰「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這個女人臨死前一直盯著內屋,剛才你同事說了,祺祺身上沒有陰邪之氣,反而有一股奇怪的巍峨正氣。那這個女人死後應該沒成惡鬼,只是因為執念未了,所以留在人間。」

說到這,眾人陷入了一個難題。

這個女人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連奚思索片刻,道︰「應該和內屋里藏著的那個人有關。」

狐小離︰「內屋里會藏著什麼人?」

連奚︰「無非就幾種。第一,她的丈夫或者父母等其他親人;第二,還是她的孩子,她不止有一個孩子;第三……一個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把最安全最隱秘的地方留給對方去隱藏,自己卻拉著兒子藏在外屋地窖,這種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話音落下。黑暗中,明明無法看見相互的臉,連奚卻感覺到,有兩道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自己的臉龐上。

狐小離︰「……會是第三個嗎?」

捩臣︰「為了陌生人,送死?」

循著聲音,連奚望向自己的同事,認真道︰「生命很重要,誰都怕死。但在那個年代,有很多東西比生命很重要。」

捩臣沉默半晌,輕聲道︰「什麼東西?」

連奚︰「太多了。比如無錫前任黑無常,他是個教書先生,還是無錫的鬼差。無論再怎麼文弱,畢竟是鬼差,被鬼差證認可後就可以得到自己的法器,至少能在那個時代保住性命。可他很早就死了,甚至不是死在戰爭年代,而是死在戰爭的前夕。」連奚看向狐小離的方向︰「那位教書先生是怎麼死的?」

回憶起一百多年前的事,明明哪怕是狐狸精,都該感到模糊。可是狐小離忽然發現自己記得很清晰,她想起那天,她剛修煉出人形沒幾天,嘴饞,偷偷從山上挖了幾根靈芝想去城里賣,換點錢,然後吃那家酒樓有名的響油鱔糊。

路過某個學堂門口時,她看到有人搭了高高的架子,好多人圍在附近。

是在唱戲嗎?

狐小離興奮地鑽進人群,擠到了最前排。

「啊,是個老頭子啊。」

一個奇奇怪怪的老頭,穿著又長又破的長褂,頭上幫著個白帶子,呱唧呱唧地說話。

不是唱戲,那可真沒意思。

狐狸精自感沒趣地跑了,她逆著人群,可是越來越多人與她走著相反方向,跑向那個不在唱戲的老頭搭建的台子。

狐小離拉住其中一個人,提醒他︰「那邊不是在唱戲。」

這個人掙開她的手︰「廖先生在演講!」說完,又急切地跑向前方。

廖先生是誰?那個丑老頭嗎?

把采來的靈芝換了錢,去酒樓點了三碗響油鱔糊,吃得滿嘴流油,狐狸精模著圓滾滾的肚子,想要回山上。然而就在她趁著夜色想要離開時,深夜的小巷里,她突然听到一陣砰砰砰的槍聲。狐狸精渾身狐毛炸開,以為又是有獵人要來狩獵了。跑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

「這里不是山上啊!」

城里也有獵人嗎?

槍聲不斷響著,終于,停息。

好奇心害死狐狸,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狐小離走向那個槍聲最後停止的地方。她走到小巷的盡頭,然後,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教書先生。

是那個老頭!

小狐狸精睜大眼,跑過去︰「你要死了嗎?」她拿狐狸爪子用力按住老頭的肚子,可是血汩汩地往外冒,怎麼也止不住。好幾個槍眼。

「這些獵人不是很珍惜子彈的嗎,打中了就不再打了,怎麼打你打了那麼多下呢!」小狐狸精奇怪極了。

昏暗的光線中,小狐狸精沒注意,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來,毛茸茸的在空中晃動。

狐小離一拍腦袋︰「啊呀我把靈芝都賣了,要不然可以給你吃一個的,說不定能救救你。那是百年靈芝,特別有用。」

倒在血泊中的老頭看著身旁的小狐狸,良久,他笑了︰「禽獸更通人情耳。」

狐小離茫然道︰「老頭你在說什麼?」

「往後,你便是此地黑無常了。」教書先生咯血大笑著,笑著笑著,他咽下了氣。他死後,一本書突然出現在他的身上。狐小離拿起了那本書。

從此以後,她便是無錫黑無常。

……

無盡的黑暗中,狐小離回憶著那個只有過兩面之緣的老人︰「後來我知道,他姓廖,人家都叫他廖先生。無錫白無常說他是傻子,身為鬼差,哪怕無法抵抗千軍萬馬,但至少在戰亂時期保全己身還是做的到的。他偏要跑到台前,四處張羅打鼓,這不,就被他們人類自己弄死了。」

聲音停了停,活了一百多年的狐狸精又繼續道︰「我告訴他,大概因為廖先生心里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個臭黃鼠狼,我跟他吵過幾次架,他說不過我,仗著比我道行高,就打我,我和他關系一直不好。幸好他死得早,三幾年的時候有幾個炸彈炸到了他頭上,他用法器躲了一個,沒躲得了第二個第三個,哼,活該,估計攢的積分只能夠他下輩子轉世當人,投胎不到富貴人家。」

世上有諸多事,遠逾生命。

小狐狸精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任同事,至今憤憤不平,嘀嘀咕咕地詛咒黃鼠狼。

連奚則看向自家同事。

明明看不見對方的臉,他卻覺得,黑無常的臉上一定寫滿了茫然。

連奚出聲道︰「好了,我們現在先想想怎麼離開這里吧。」

連奚話剛說完,忽然,頭頂遠處又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新二輪的輪回,再次開始了。

三人屏氣凝神,仔細聆听頭頂的動靜。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的同時,一束束光亮也透過頭頂的木板縫隙,照耀而下。

連奚和狐小離聚精會神地看向身側。黑暗散去,他們逐漸看到了互相的身影,同時他們也知道,那對母子即將再次出現在他們身邊。

正在這時,深沉的男聲響起——

「有破綻!」

下一刻,連奚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黑無常冰冷的手死死攥著連奚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吸力從身後傳來。

狐小離瞪大眼︰「我呢我呢?」

連奚一咬牙,在自己被這股力量吸走前,用力揪住了狐小離的狐狸耳朵。

「嗷嗚!」狐狸精痛得流出眼淚。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三人突然落地。

安靜的酒店房間內,正走到臥室門口、已經準備開門尋求外人幫助的無錫白無常震驚地轉過身,睜大眼看著那三個突然出現在房間里的人。

突然,他看見一只小狐狸。

「狐小離!」

無錫小鬼差感動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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