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復論也很吃了一驚,「吳大人怎麼就把尸體給他們了?」
吳耀漢比他還驚訝,道︰「這雷府乃是漕幫分舵,飛鵬堡派人來,本府怎能不給?而且早在諸位之前,他們就已經來調查過了。」
袁復論一听,這才反應過來,燕子塢雖然控制了漕幫的這個分舵,但還沒有揭露,該做的賬,還是跟之前一樣的,手底下一個分舵突然被屠滅,漕幫若是置之不理,反而才有古怪。
吳耀漢等使役上了茶,又續道︰「反倒是袁先生,您和陸將軍來得遲了,只听說那季輕候等人是您二人的故人之後,本府才破例告訴二位案情的。」
「確實如此。」袁復論苦笑著拱了拱手,算是答謝了。
陸汗青道︰「吳大人可知那些尸體運去哪了?」
「當然知道,就在城外統一焚毀了。」吳耀漢道,「本來早就要燒了,兩百多具尸體,放在哪里都不好處理,水運的話,又沒人願接這晦氣活。死的那些幫眾家屬,各家都要打點,才拖了那麼多天。」
袁復論不禁暗暗懊惱,早知道就先調查過季輕候的尸體了,這會卻到哪里去找。強撐著敷衍幾句,喝了幾口茶,便托辭離開。
眾人出到龍皇府外,他嘆了口氣,自責道︰「早當初老夫就應該想到,從尸體上做文章,現如今線索又斷了,怪我。」
燕離道︰「前輩如果自責,按源頭反倒是我到處招災,才導致這飛來橫禍。不過,那吳耀漢以為那樣說法天衣無縫,實則卻露出了破綻。」
「哦?」眾人都去看他。
「換個地方說話。」
便找了個茶樓,要了間包廂,要了茶水跟糕點。
吃喝一陣,袁復論忍不住道︰「到底什麼破綻?」
燕離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通常人說話時,瞳孔持續放大,那是加強語氣的征兆,是為了要更加的取信于人;但如果僅止于此,我也還不能識破。他接下來的一通說辭,按照正常的情況,確實毫無破綻,但諸位細想想,漕幫第二天就得知了消息,派人過來調查,發現這分舵早就名存實亡,是個空架子,那他們會怎麼做?」
陸汗青思考著道︰「如果是我,首先我會將這情況優先回報飛鵬堡,同時匯算損失,找來分舵其他人員逼問……是了,我是絕不會去調查什麼真凶的,該被碎尸萬段的,是將分舵挖空的那個人,至于行凶的,反倒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按著這個思路,袁復論撫掌笑道︰「所以對待那些死者,就應已叛徒倫,挫骨揚灰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會跟他們的家屬協商什麼火葬土葬。」
「不錯。」燕離點頭道,「若是要燒,早在當天就燒光了,何以在五六日之後,才突然要去尸體燒?」
「芙兒知道!芙兒知道!」芙兒滿嘴塞滿糕點,口齒不清地說,「一定是漕幫的人干的,害怕主人報復,才回來毀尸滅跡。」
「吃你的東西。」燕離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她嗚嗚地噘嘴,「人家說得不對嗎?」
袁復論道︰「小芙兒說的好像也不無道理。莫非漕幫便是其中一個勢力?」「到了如今,晚輩也不好再隱瞞。」燕離道,「當初我與顧采薇合作,連同一個天工巨匠,盜走了破虛梭的圖紙。」
陸汗青一下子瞪直了眼楮,「九大都不敢下手,做那眾矢之的,你居然敢!」
「這個……年少輕狂嘛……呵呵……」燕離也沒臉說是被逼迫,就含糊帶過,接著正色道︰「前輩說對了一點,漕幫定是其中一個勢力,但毀尸滅跡的卻一定不是漕幫。」
「哦?」袁復論道。
燕離接著道︰「漕幫既然是動手的人之一,有名正言順的機會清理尸體,但沒有這麼做,說明他們並不懼怕報復。」
袁復論點頭道︰「漕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內高手如雲,且陸州城分舵原本就是他家的,要怎麼處置都是他們的事,確實站得住腳。」
燕離道︰「如今若是去漕幫查找線索,上官金虹一定早有準備,說不定其他的賊人,都在飛鵬堡內,反而是自投羅網。從懼怕報復的、毀尸滅跡的一方下手,更為容易。」
「可如今線索已斷,怎麼找呢?」袁復論道。
燕離道︰「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個凶手既然能收買吳耀漢幫他做假證,又能將尸體取走,豈非已留下了最大破綻?」
袁復論道︰「吳耀漢這個人,油鹽不進,他肯幫作證,未必是得了什麼好處,恐怕跟那凶手有著不淺的交情。若是明目張膽迫害朝廷命官……」
他遲疑著把話說了半截,相信燕離已能听明白。
燕離笑道︰「此事卻落不到吳耀漢身上,從他身邊人調查即可。這樣,二位與我改個頭面,分開混入龍皇府,調查吳耀漢平素主要跟誰來往,重點是焚尸那天由誰主持,誰出面,誰負責運尸,焚尸地點……」 如此如此地交代了一番,「結合調查,最終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就能得出真相。」
「此計甚妙!」
三人當即就要行動,燕離又對燕十一說道︰「你太顯眼,就留在這里照看芙兒,我們最遲後半夜歸,別把她弄丟了。」說畢自去,留下燕十一和芙兒大眼瞪小眼。
二人對坐著,一個靠在窗邊,一個坐在屏風旁邊。
兩人都要斜眼,或者是微微地側首,才能看到對方。
芙兒一面吃,腮幫子鼓鼓的,吃的是白虎境獨有的年輪糕,特點是韌而不硬,柔而不爛,入口香滑,嚼起來口感特別好。一面斜眼看燕十一。
燕十一微微地側首過來,打量著芙兒,忽然一笑,「你為什麼叫芙兒?你沒有姓嗎?」
這個人妖沒事找人家說什麼話?
才不搭理他。
她輕蔑地「哼」了一聲,別開眼去。但很快又轉回去看,總覺著雖然是個人妖,長得又確實很好看。
「真是不美。」燕十一妖異地輕笑起來,忽然伸手把幾盤糕點奪了過去。
「你!」芙兒氣憤的三五下把嘴里頭的咽入肚中,覺得坐著跟對方說話太有壓迫感,便站到了椅子上,氣鼓鼓道,「那是主人給我買的!」
「這也是阿離給我買的啊。」燕十一輕笑著放了一塊到嘴里。
芙兒一呆,只覺對方連吃東西的動作都是那麼的優美,幾乎忘掉了他的可惡之處。但只是幾乎,她很快掙出來,罵道︰「人妖,快還我!」
「你敢罵我?」燕十一不善地扭過頭來。
芙兒一驚,下意識地縮了身子,旋即嘴一扁,眼楮里就泛起了淚光。
「回答我的問題,就還給你。」燕十一笑道。
「我,我才不跟你說話……」芙兒哽咽著說,看來好不可憐。「等,等會我告訴主人……」
燕十一嗤笑道︰「你以為阿離跟你一樣幼稚麼?」
「主人當然不會搶我東西吃!」芙兒鼓起勇氣道。
燕十一忽然一挑眉,嚇了芙兒一跳,以為他要暴起傷人,但他卻沒再說話,靜靜地坐著,淡看窗外白雲蒼狗。
過了很一會,芙兒悄悄地站起來,上半身跨了半個桌面,伸出手去,快速地從盤子里模了一塊,又縮回來,塞入口中,然後小心翼翼地觀察燕十一的反應。
後者依然靜靜地坐著,淡看窗外白雲蒼狗。
她的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吃完了就去拿,很快把盤子里的糕點都吃了個干淨,忽然覺得有些困,便在椅子上躺了下來,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完全黑了,包廂內,只在角落里點了一盞油燈,視線很是昏暗。
肚子又「咕咕」的叫起來,她翻身坐起,看了一眼對面,後者依然靜靜地坐著,淡看窗外看不見的白雲蒼狗。
她的眼楮突然一亮,因為桌上又出現了幾盤糕點,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來吃,心里想主人如果回來,會叫醒自己去房間睡,那這糕點一定是人妖買的。
她一面吃,一面拿眼楮去瞅燕十一。
「我下了毒的。」誰知對方突然道。
「你!」她臉色一變。
燕十一不無暢快地笑著道︰「誰讓你罵我?」
「你下了什麼毒!」她臉色慘白。
「嚇你一跳的毒。」燕十一忍不住地笑。
她一愣,終于醒悟,努了努嘴,「哼,才不怕你!」說著只顧吃。
吃完她又困了,便又躺下去睡,再睜眼時,天已大亮,燕離三人推門進來,雖然忙活了一夜,但都很是神采奕奕。
「主人,怎麼樣?」
燕離走過去,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秀發,道︰「還沒得出結果。」
三人于是把昨日收集來的情報都分享出來共同分析,最終不出意外的得到了真相。
「狐狸的尾巴,終于是露出來了。」袁復論冷笑道,「左千沐是天一劍閣副閣主,他的身法奇快,配合刁鑽詭異的劍技而成名,這麼樣說來,天一劍閣是有份的。」
「天一劍閣!」燕離目中閃爍冷光。
「事不宜遲,這就去找他們算賬!」袁復論道。
「前輩且慢。」燕離卻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