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翻了?」
成擎一臉懵的回來,他還在擦手。
我攤了攤手,只說了兩個字︰「運氣。」
確實是運氣。
運氣好在這是個普通對局,而非比賽。對手各種買活亂交,各種不出BKB,給了太多機會,只是這些機會稍縱即逝,而我握住了。
還有最後一波罩卡爾,我的BKB只有五秒,若不是大招結束連敲兩下被動,也許結局截然不同。
可「如果」的後事,誰又知道呢。
「牛逼啊兄弟。」他笑得很夸張。
我這才想起這是個父子局,兩邊隊員陣容不說豪華,可卻都是真真正正的職業選手,而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男子,水平顯然和他們不在一個平級。
那麼問題來了,能和職業選手插科打諢,這成擎來頭應該不小。
「忘了介紹了,我叫成擎,是VG的股東。呃,你知道VG吧?」他問。
我點了點頭。
VG是個老牌戰隊了,電競項目涉獵廣泛,不過,好像就是缺些冠軍的命氣。
至于剛剛的VG.R,則是VG的一個二隊,只是這次突然爆發,打入了SLi世界賽的決賽,對陣烏克蘭勁旅Navi。
成擎閑聊了幾句,然後又用我的號站上了鍵盤擂台。
蕭瑟︰兒子服了沒?
Yang的回復慢了點,顯然剛剛是去看了錄像回放。
蕭瑟︰就問你服不服?叫不叫爹?
蕭瑟︰那你不叫爹也行,贏了navi,把獎杯拿回來,我叫你爹都行。
蕭瑟︰牛吹得挺大,到時候別又軟腳加尿褲。
……
我在一旁目睹了兩人的嘴仗全程,不禁也被逗樂了,兩人說的話比誰都髒,字里行間的情誼卻是酸得連瞎子也看得出來。
確實,相敬如賓的不一定是好夫妻,互相嘴臭的,卻多半是好兄弟。
想到「兄弟」,我收起了笑。
成擎又坐著說了一會,終于起身和我告辭,說是要趕飛機。我猜他應該是要趕去現場看比賽。
臨走時成擎給了我一張名片,我沒接。
倒不是我看不上他或是VG俱樂部,而是這個招牌太大,有很多事不方便操作。
我倒是想在二三線隊伍混一混,吃菠菜能稍微安全點。
我不是個好人,抽煙,喝酒,假賽。吃喝嫖賭類的惡習,除了第三種,幾乎全佔了個遍。
但我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假賽,除了自己,又能害得了誰呢?
隊友?呵呵,隊友就是拿來賣的。
這個高級網吧配備了個類似酒吧的前台,我走去坐下。
「蕭瑟,嘿,嘿。」男服務員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抬頭,一杯酒放在我面前。
「來一杯?我請。」他朝我擠了個眉,滿臉不懷好意的笑。
燈光透過杯中,那醉人的水,映出幾個身影。我仿佛又看見了那些年征戰賽場的日子,當時的熱血如今看來,卻盡顯荒唐。
一杯酒下肚,腦子里閃過的念頭被酒精定格,並放大了無數倍。
「誰讓他喝的酒?」
本是微帶怒氣的一喝,卻如一聲驚雷在我旁邊炸開。
酒精上腦,那保安敦厚而臃的臉,模糊成了我昔日的隊友。
「你他媽還敢來見我?」
怒火中燒的我沖上去就是一拳,保安動作還算靈敏,愣了愣退後半步,一個簡單的擒拿就把我制住。
他將我推回座位,用手輕拍我的臉︰
「清醒沒?清醒沒?」
我迷糊著搖搖頭,腦子里一片漿糊。奇怪,我酒量沒這麼差啊……
保安怒對服務員︰「顧楠,說了讓你別給他酒喝,不知道他酒品有多差麼?」
顧楠故作委屈相︰「嘖嘖,陳叔,他可是這網吧的精神股東,他要喝酒,我敢不給麼?」
「你!」陳叔氣得臉紅,卻又不能上拳,只得沉聲站在我一旁,為我倒了杯熱水。
「給。」
我接過,並道了聲謝。
「怎麼了?」
這邊鬧出的動靜不小,很快就有管事的人來查看情況。
見事情鬧大,顧楠湊過來悄悄對我說︰「這次讓你長長記性,以後再敢打一桐,我饒不了你。」
說完,他舉手笑道︰「老板,不好意思,剛剛是我的問題……」
「你別管。」那人面色陰沉,威嚴自露,一手指了指顧楠讓他閉嘴,再轉頭對著陳叔皺眉道︰「老陳啊,老陳,你說說這是第幾次了?我已經破例允許你的佷子賒賬上網了,還給我在這弄什麼ど蛾子呢?我這里是網咖不是大雜院,再這樣你們都給我趁早走人,到時也別怪我不念舊情。」
「什麼事,這麼大火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圍觀群眾里發出。
「你別管,誒,成少你怎麼在這里?」網吧老板面色一僵,隨即變得煞白,急忙道︰「成少爺不好意思,這點小事我會處理好的,不勞您費心了。」
「沒事沒事,你處理你的,我來找人。」成擎擺了擺手,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徑直朝我走來。
「這是我電話,還有數字ID,我感覺你挺強的,就算以後不打職業,帶我們這些菜雞玩玩也行。」
我握著那張不規則,一看就是剛撕下來的紙,愣住了。VG的大股東,年輕一輩的翹楚,需要我來帶嗎?
成擎朝我擠了擠眼,我隨即釋懷了,他是在幫我。
「謝謝。」我點點頭。
「我才應該謝謝你幫我贏下那盤父子局呢,走了啊。」
成擎這下是真的走了,也沒理會其他人的逢迎,我覺得這個人還不錯。
見我和成擎似乎有些淵源,網吧老板終于沒再找麻煩,隨意說了兩句便撤了。倒是那個陳叔湊上臉來問我情況。
「你小子什麼時候攀上成少的?」
我攤了攤手︰「運氣好。」
「得,你們年輕人的事,不願意說就算。不過陳叔還是要多說兩句,該上網的上網,你過兩天得給我回學校听見沒?」
「知道了。」我看了看時間,快六點了,便起身準備離開,得去看看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外面很冷,我走到賓館前,看到一個攤子,攤子前站著蕭一桐。
圍巾緊裹的大娘吃著冷風,手活細膩,一蒸一屜。
熱氣夾著肉香,想要勾住往來人饑餓的胃,卻被冷風無情吹散。
小女孩孤零零一人,對著孤零零的小攤子。腦內本該是童年幻夢的她,臉上卻寫滿是現實的苦。
沒錢,就買不了吃的。
「大娘,來兩屜。」我走上前。
「好咧!」大娘笑了笑,特意給我拿了兩屜剛出爐的小籠。
「過來。」我朝蕭一桐招招手,她慢慢走了過來,臉被風吹得有些白。我將熱乎的袋子塞給她,好暖暖手。
「我看這小姑娘在旁邊站了老久了,以為她肚子餓了,還想著給她送幾個包子嘗嘗,原來是在等你啊。」大娘見暫時沒客,也笑著和我們拉起家常來,一邊說,一邊不停對手呵氣。
不得已而在冷天里吹出的熱氣,其實都是生活所迫。
我和大娘閑聊了兩句,拉著蕭一桐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吃早飯。
一連幾個下肚,她才吃了倆。
望著那張小臉,我耳邊響起了顧楠的話。
「我以前經常打你嗎?」我問。
「哥哥不喝酒,就不會打我……」
「幾年級了?」
「年前準備不上學了。」
「為什麼?」
「沒錢。不然哥也沒學上了。」
「得上知道麼?」我一口吞下最後一個小籠包,順勢模了模她的頭。
手剛踫到,明顯感到一顫,我心頭莫名一酸。
飽受痛苦的兩代人自以為被酒精麻痹,便能無所畏懼,在我看來卻是實實在在的軟蛋表現。
「吃完回家吧。」我說。
「嗯。」她點頭。
我牽著她往回走,心底五陳雜燴。老實說,我原以為自己是孤身一人,現在憑空出現了一個家庭,還有一個妹妹,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迷茫的我有些冷,手伸進口袋,踫到一張微皺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