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虹和李軍到家時,老爺子已經在廚房做飯,並且已經做好好幾道菜了。這些菜基本都是硬菜,比如土豆紅燒肉、雙椒蒸魚、毛血旺、椒麻雞、椒鹽排骨、酸菜魚、水煮肉片••••全都是一些看了就想流口水的菜。
除此外,一旁的爐子上,還在炖蓮藕大骨湯。這大骨湯,一定要冷水下鍋,炖開之後,用鐵勺子將浮油層上的油沫舀掉。估模著骨頭差不多將骨油炖出來了,這才把洗淨切好的蓮藕輕輕放進湯里。在關火之前,撒上一層白胡椒粉,攪勻之後,關火舀湯。湯到碗里之後,撒上小蔥沫,這樣湯,香味很足。
李軍聞到蓮藕大骨湯的香味後,禁不住喉頭一硬,直接喊老爺子,說想先喝一碗大骨湯。他早已把老爺子當成自己的長輩一樣,說起話來也直來直去,無所顧忌。老爺子听到他這麼問,順手拿了一個搪瓷碗,喊陳虹給他舀湯,說︰「小李先嘗下,看這湯咸淡合適不。」
陳虹故意吃醋說︰「爸,怎麼不喊我嘗嘗?太偏心了,你胳膊肘還會拐呀!」
老爺子也笑了,說︰「你也嘗嘗嘛。小孩子一樣。」
正說著,何了了領著劉浩所長到了。兩人一人搬了一箱東西。何了了搬了一箱健力寶,劉浩所長搬了一箱牛女乃。二人把東西放在屋子角落,何了了又就手把東西碼好。
李軍已經喝完湯了,興奮地打招呼,說好久不見了了哥和劉所了。何了了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康復得不錯嘛,中午能一起喝一杯麼?」
李軍說︰「了了哥想喝酒,我一定奉陪。不能喝也得喝。」話剛說完,劉浩所長說︰「李軍,最近一直在蓉都的麼?」
李軍笑著說︰「是的。對了,你那個土豪朋友,怎麼沒喊到一起呢。」他說的那人就是接手陳虹公司的人。
劉浩所長坐在沙發上說︰「他比較忙,這幾天好像去東川出差去了。回頭回來了,我來組個局,大家在一起喝杯酒吃個飯。」
陳虹和老爺子也出來打過招呼了,說都是家常菜,大家就當吃頓家常便飯,別嫌棄就行。
不一會兒,飯菜便做好了,端上桌子後,立即把李軍、何了了、劉浩所長三人給驚住了。這哪里是隨便幾個家常菜,這分明是豪門盛宴的感覺。除開土豆紅燒肉、雙椒蒸魚、毛血旺、椒麻雞、椒鹽排骨、酸菜魚、水煮肉片這幾道硬菜外,還有涼菜好幾道,比如︰鹵牛肉、涼拌海帶絲、鹵豬耳朵、川味香腸、油酥花生米、鹵豆干、涼拌折耳根。
這些菜依次擺好,大家準備動筷子,老爺子喊道︰「慢著!還有一道菜!」大家哈哈大笑,不約而同地說︰「這麼多菜,怎麼吃得完,大熱天的一天不吃都壞掉了。」
老爺子起身舉手示意,說︰「別著急,大家放開吃就是。我有道拿手菜還沒給你們搞出來呢。等著!」說完便鑽進廚房,接著廚房便傳來流水聲、叮叮當當的拍打聲,然後歇了幾秒鐘,只見老爺子圍著圍裙,稍微躬身端著一盤菜笑嘻嘻走出來。
走近一看,盤子里居然是涼拌黃瓜。只不過這涼拌黃瓜和常見的不同。平常吃涼拌黃瓜,只是拍好黃瓜,加鹽、加蒜蓉、加少許幾滴芝麻油、少許味精,一個瓷碗和一個盤子扣起來,搖晃幾下倒進碟子,便是很好的下酒菜了。
但是,老爺子這盤涼拌黃瓜,卻是酸辣涼拌黃瓜。保寧醋、生抽、老抽、芝麻油、味精,以及菜籽油燒開後,放進去花椒和辣椒面油煎的辣椒油兩勺。這些混在一起攪拌出來的黃瓜,吃起來酸辣開胃。
老爺子盤子剛放在桌上不到五分鐘,盤子里便空空如也。他只好笑著問︰「要不要再來一盤?」
眾人當然是婉拒了,畢竟桌子上還有這麼多菜,天氣熱,剩下壞了確實可惜。大家開懷暢飲,只不過李軍並沒有喝酒,他以涼開水代替酒,和大家踫杯。大家也都清楚他因為身體的原因,並不會因此而掃了興致。
喝到一半後,陳虹話多了起來,她明顯有些情緒化,說了不少感謝大家的話,說著說著,有些感傷。老爺子當是喝醉了,喝到後面自己吃了一碗飯後,便帶著劉蓮茹下了飯桌,下樓去玩了。
屋子里剩下陳虹、李軍、何了了、劉浩所長。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喝起酒來,說起話來,也都無所顧忌,即便是劉浩所長,身處體制之內,此刻也放段,當自己是陳虹的哥哥,掏心掏肺說話,並無身架。
何了了抿了一口酒後,笑著說︰「陳虹,真決定去加拿大了?」
陳虹臉上泛紅,舉杯與他再踫了一下,說︰「是的。基本決定了吧。」說完埋頭喝完杯子里的酒,緊緊皺了一下眉頭。
李軍見陳虹這樣子,明顯是心情不太好,女孩子嘛,有心事的話,自然情緒會有些失控,便笑著說︰「陳虹,你這去了加拿大,我怎麼辦呢?今後想見下你,還要飛到加拿大去麼?」
陳虹說︰「飛呀,你正好全世界去看看,別老在蓉都這個地方,有機會也可以到處去看看嘛。」
劉浩所長笑著說︰「陳虹,李軍的意思是他舍不得你走。不過話說回來,去加拿大還是需要一些魄力,陳虹,我還是很佩服你。」
陳虹笑了笑,給劉浩所長倒了一杯酒,說︰「劉所,這杯酒敬你,謝謝你這幾年一直幫我和李軍。我們倆生意做起來,多虧了你,當然了了哥也幫了不少,這杯喝完再敬了了哥。」
何了了連忙笑了笑,說︰「多虧了劉所,說我幫忙我都汗顏。來,我作陪,敬劉所一杯。」
劉浩所長听了這話很受用,臉上立即洋溢出笑容,舉杯挨個踫了杯後,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陳虹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舉杯,和李軍踫杯。
李軍看著她的眼楮,想說點什麼,恍惚間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來,只好點了點頭,微笑著緩慢喝下杯子里的水。他對陳虹的那種情感,或者說是情誼,就像這杯水,緩慢留向心間,沉入心田。
陳虹舉著杯子,看著李軍,思緒萬千。她明顯覺得他的臉上,已經有一絲絲不可言喻的暮氣,尤其是在他不說話的瞬間。這種沉沉暮氣,像冬日晚上的山間林中溢出來的,寒涼卻不刺骨,陰郁卻不灼人。但,無時無刻不存在著,讓人難以逃避。
幸好,他眼里還殘存著些許溫度的光,能消抵這柔弱的蒼涼感。這應該是大病之人才有的蒼涼感麼?
陳虹透過他的眼底,能深深地覺察到,他在躲避什麼。他或者又像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看到自己熱愛的東西,內心涌現出的那種期盼,轉化為可盼不可及的遺憾感。
陳虹輕咬唇齒,頷首微笑,說︰「李軍,你要好好的•••活著。」
縱有千言萬語在心底,當竭盡全力想組織語言說出來時,卻發現任何絕美的說辭,抵不過一句輕輕的問候,和一句簡單的關心。
十幾年前,他們認識時候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這些年里他們一起認識的人里,說不定也有死了的,然而延續至今的、兩個人之間的故事還沒完,也大抵是完不了的。
這一生,愛情無非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比如「我愛你」、「嫁給我吧」、「我想保護你」、「我們過一輩子吧」。來來去去,也就這麼幾個字,組成的短短幾個句子。
可在時間無涯的荒野里,在生離死別時,愛情,也許就是希望一個人能好好活著。
我們不能在一起,但至少我愛著的你,請不要死去。
李軍笑了笑,像一個考試得了一百分的孩子,又像一個等待遠去媽媽回家的孩子。笑完之後,臉上落寞的神情,久久不能消散。